“希望如此……但世事,可从来不是顺遂人意的啊。”
听溪紫石临别这样说,一品红梅抬手背着脸对他招了招。
确实。既然两人还处在对立的两面,那化敌为友的一天,就还不会到来。
不过,他仍然愿意选择相信。
与赋云歌离开溪紫石的房间,他们再也看不到了。
而溪紫石仍然坐在床上,两臂撑着肩膀,保持着原来的姿态。
“他就像是残缺的光。”
少顷,他喃喃道,不知道是在对潭沉月倾诉,还是在自言自语。
潭沉月微微转了转头,把花环扣在了指头上欣赏。
“我是残缺的影子。”他想了想又说道,意味深长,“他想用他的光来帮我褪掉那片黑暗。但是……他的残缺,与我的残缺,注定无法镶嵌在一起。”
“我的事,只能我自己来了结。”溪紫石呆呆地看着门外,忽然轻笑了起来,“也是感谢他了。谁欠谁的,到底是说不清楚……”
潭沉月静静地旁观着溪紫石。她并没说话,就这样默默地陪在他的身后,却让溪紫石感受到一种安心而和煦的力量。
“阿甜,我们走吧。”他又缓了缓,淡淡露出一个微笑。
潭沉月顺从地起身,走到他的身前,慢慢环抱住他。
“有什么事情,我都在你身后,陪着你。”
她轻柔地宽慰说,声音好似清风。溪紫石听着她的话,不觉也伸手轻轻抱住她的腰,深深呼吸了几下。
“我们……走吧。”
…………
赋云歌跟着一品红梅找到房间,在里面安顿下来。虽说也没什么可整理的,因为他们终日奔忙各地,本来就没有什么可带的东西。
因为考虑到要让酒盟众人歇息一宿,所以他们也就放下心没有赶路。
到处逛了逛,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小镇没什么可逛的地方,一如本地居民的性情,平淡如水,带着一点点温馨的气氛。
斜阳下山,他们才返回客栈。
淡淡的暑热没有消散,一直在街道间弥漫。小镇的白天就宁静寡淡,到了晚上更是连仅存的声响也很快停歇。
小镇不远处似乎有一洼池塘,有阵阵蛙鸣不断传来。幽幽晚风送来清爽,酒盟众人吃过晚饭后也很快回到房间,带着满身的疲倦逐渐入睡。
而在一品红梅两人的房间,他们却还没有睡着。
赋云歌的内心其实早已经期待着一个合适的契机。本来如果没有偶遇溪紫石,他应该更容易地找一品红梅说出口的。
因为自从黑水天垒之事后,他就能够感受得出,一品红梅似乎一直藏着什么心事。
开始时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是随着这一路以来,他的异样感觉越来越强烈。
一品红梅似乎想对自己说些什么。但他猜不出。
这个时机他等了很久。或许今晚……能行。
想着,外面的暮色更加深沉。
朦胧的更声在外面的街道间传响,短暂的狗吠发出浓重的低吟。
伴随着低浅的鼾声,他们知道酒盟众人已经熟睡。但两人好像约好了似的,谁都没有想要起身熄灯。
淡淡的灯光,在偏窄的客栈一隅独自孤照。映着一点夜月,数毫孤星,宛如湖影倒悬。
一品红梅靠在敞开的窗棂旁,任凭窣窣微风拂过他的发梢。
赋云歌也没有感到疲惫,他的眼神在一品红梅身上若即若离,心中始终还悬挂着那道疑问。
但他不知道何时开口。他不知道前辈是否还在思考着溪紫石的事情,自己突然发问,是不是显得太过唐突,自作聪明。
两人彼此无言地守在屋内。月轮轻缓地移过山头的树杈,缓缓攀升中天。
万籁俱寂。蛙鸣与狗吠都不知何时平息在睡梦里,夜幕的颜色彻底笼罩了静谧的大地。
三更过半。终于,一品红梅才幽幽地转过头,看向赋云歌:
“你……想问我什么?”
打破了长久的沉寂,赋云歌这才缓慢抬起眼皮。
前面,是一品红梅前辈关切的眼神。赋云歌浑身熟悉的暖流窜过一阵和煦,映着油亮的烛灯,他觉得眼前的人无比亲切,无比和蔼。
刹那,他差点又脱口而出一句“师父”。
“……是,这样的……”
毫不隐瞒地和盘托出,赋云歌终于把藏在心底的悬问,一五一十讲给了一品红梅。
一品红梅静静地倾听着,脸色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波澜。
很快,赋云歌讲完了。他的脸有点暗红,难免感到有一丝不安。
“这样啊……”
听完,一品红梅朝窗口倚了倚。
窗外,黯夜当中,山野的轮廓沁着泥土的气息。清凉的月色抿在梨木的窗棂上,闪动着小溪一样流动的星光。
云的颜色好像掺水的淡墨,安静地滑过一座座山头。风声低旋起来,阵阵林涛自山麓遥遥吹来。
赋云歌全部说出口,心里倒是渐渐感觉舒适了不少。看着桌上细瓷的花瓶,里面悄悄盛开的小黄花,深深吸了吸鼻子。
一品红梅好像开始思考。其实他在黑水天垒,与彻地闻声交谈的时候,就已经反思了数遍,只是他也在等待一个契机,而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又不清楚该从哪里解开这个心结了。
终于,他想到了当时樵老暮迟年讲过的话。
“顺着讲就好了啊。”
茅塞顿开,一品红梅终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