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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闻剑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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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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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泰三年,山南东道,连天的雪下了又下,郢州城古朴残损的城墙被漫天雪被铺陈成银筑的城池。浸腻在砖瓦墙缝的淡淡血色,随着青冥降下的恩赐,渐渐湮没。

    郢州地处汉水之滨,是后唐南方的门户,庄宗李存勖遣大将谢凤驻守要塞,与江陵,江夏隔江相望,互为扼制。

    今天是个寻常的日子,于城中的百姓而言,兵戈渐息,年关将至,似乎过往的一切都会随着风雪散去。

    城里,一处豪门大院灯火通明,绣壁飞檐,锦绣辉煌。

    郢州方氏就居于此处。所谓方氏,起于前唐,先人官致太傅,后人虽受了先辈萌荫,也赖于勤勉不迭,一直活跃在朝堂之上。而今的方家家主方瑜行也是官拜刑部右侍郎。

    避开喧嚣的人声,稍偏处,一座清净的小院,在灯火的点映下,雪花影影绰绰,趁着风潜入檐下。屋里,一个年少的公子正凝神翻动手里的书册,这公子年纪不过二九,眉目明秀,温文尔雅。

    “二公子,二公子!”

    一阵小姑娘的声音打碎了这会儿的清净,青衣小婢提着衣摆,顾不得掸去头上沾满的雪花,闯进屋里。

    这公子折起书角,起身动手拂去她头上的雪,轻声言道:

    “怎么了,慌慌张张?”

    小丫鬟一怔,想避开却又不敢,只好缩着头,烛光抛在脸上,映出点点红晕,

    “是大公子,大公子回府了!”

    年轻人听闻,动作稍顿,面露淡淡的难色,自言自语般浅声说:“还真是烦呢”。

    小婢正满怀扑通,羞涩不敢动弹,也没听清这句话,就见眼前的公子已经绕过她走向院子,只好赶紧抓把伞追上去。

    这年轻人是方家的嫡系二子,名为方宁,所说的大公子名为方成,方成自幼喜好军阵兵法之术,天生神力,年仅十六就投身行伍,凭借自身的勇猛武艺和方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六年时间就已经升至征武军骠骑校尉,此次出征更是得获大捷,宫里传出风声,陛下甚喜,年后可能还要封赏,时人议论,都说方家这是出了个再世霍去病。

    相较之下,但这方家二公子却是没什么大出息,对于朝堂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整日醉心江湖游侠,一直嚷嚷着要游走天下,行侠仗义,让家里的长辈着实废了不少心思,幸而这方家长辈慈祥,若是换了其他家,这一顿顿毒打只怕是少不了。

    方宁走在园子里,周围的烛火被风扯着,影子拉长又缩短,光怪陆离间,方宁的思绪又被勾回到半年前的那个夜晚。

    一切的发生都毫无理由,没有征兆,眼睛一睁,就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两天,他的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不敢相信,总觉得这一定是个梦,躺在床上,拼命让自己睡去,醒来,却还是这幅模样。古色古香的摆设布置,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没有一丝一毫现代的痕迹。最后,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脑袋出了什么问题,脑海中那些纷乱错杂,奇异诡怪的记忆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他就是方宁,就是这乱世之下的一个无名小卒。

    来到这一个月的时间,没有歇斯底里,只有无尽的惊恐,两种文明社会的碰撞消磨着方宁的精神,这里的一切都让方宁无法适应,却又不敢表露出来,终日惴惴,把自己关在小院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直到某一天,春光乍暖,还带着几分清凉的风吹醒方宁,院子里的光挽着鸟鸣,溜进昏暗沉闷的房间,方宁的心总算沉静下来,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年的时间让方宁对这个世界有了深刻的了解。大唐的倾颓如泰山崩塌,势不可挡。越是璀璨的文明,一旦崩塌,造成的局面就越是不可收拾。这不过短短数十年,江山换代,礼乐崩坏,各地烽烟燃起,百姓流离失所。

    李存勖承前唐国祚,平定中原,虽然只有短短十一年,可已历经四代皇帝,如今可谓是内忧外患,各地诸侯虎视眈眈,唐失其鹿,天下人共逐。

    这一年里,方宁一直闷在院子里读书,不太愿意与外人接触,生怕被别人觉察出什么,但是也少不了与父母家人的接触,每次都是小心翼翼,不敢过多言语,以免做出什么反常举动。

    为此还引得方夫人一阵疑窦,以为儿子这是整日臆想,入了魔怔,专门从万民堂请来大夫为他诊治,结果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可又见他整日躲在屋里,心中想,这怕不是中了邪,于是乎又从山上寻来一个老道,一阵张牙舞爪之后终是无事发生,加上方宁解释说自己读书有了感悟,应当重新做人云云,终于是打消了他们的疑虑,随他去了。

    可这依旧让方宁很是无奈,因为疲于应付众人,于是选择终日不出门,躲在小院里,落得一身轻松。

    两人绕过回廊,穿过园子,来到正厅大院,下人们正来回忙碌,方宁正要进屋,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雄浑的声音。

    “二弟!”

    回过头,一个年轻人快步走近,面色黝黑,留下被风沙打磨过的痕迹,身体壮实,走路都带着一阵风。靠近时,方宁甚至感觉到脸上的汗毛都被吹动了。

    还不待方宁说些什么,这人就已经冲到很前,搂住方宁,拍打着他的后背,

    “二弟呀,听说你病了,早就说让你跟我去军营,到了那,岂会得这些个病症?”

    “你看看你,原来还同我一起习武,现在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一般”。

    说着,又重重拍了方宁两下。

    方宁只觉得心肺具碎,被一头熊按在怀里也不过如此,只庆幸自己习武的习惯还没落下,不然定是遭不住这熊掌的几下拍打。

    方成似是看见了弟弟的状况,适时松开双臂,咧嘴笑着。方宁松了一口气,微笑着回应。

    “大哥许久不曾回来,又刚立新功,还是快快进去向母亲请安吧。”

    恰好屋里传出方夫人殷切的声音,“是成儿回来了吗?”

    方成难掩喜色,大声回应,“母亲,我回来啦!”顺手搭着方宁的肩走进屋里。

    进屋,方夫人自是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一阵寒暄过后,方成屏退旁人,正色说到:

    “娘亲,我这次回家是来通知您,做好准备,暗中通知族人,年后我族举家北迁”。

    方宁心中疑惑,方夫人倒是似早有预料一般,方成看出方宁的疑惑,开口解释道:

    “南方吴,蜀两地近日来动作频繁,郢州是我大唐制衡南方的门户,一旦有变,必然成为攻守必争之地。父亲早有远虑,已经在荥州安排好了一切,只待时机一到,立刻迁走”。

    方宁了然,心中隐隐生出些对未来的迷茫。

    “只怕我终究是要在这世上纠缠下去了。”

    他再也无心聆听母亲与兄长的对话,心思不知飘到那里去了。

    接风宴后,方宁躺在书房,从窗子正好看见外面的天空,风停雪歇,透过云层,隐隐可以看见淡淡的月影。

    平复心情,整理思路,方宁回忆这一年来的所知所闻。

    “目前我所处的时代应当是五代十国。梁,唐,晋,汉,周,每个国家好像都只存在一二十年,现在的唐已经十一年了,换了四任皇帝,想必气数已尽,估计灭亡也快了。”

    “五代十国,印象中只记得石敬瑭和燕云十六州,石敬瑭是哪个国家的皇帝来着?”

    “群雄割据,外族入侵,记得以前听闻还有易子而食的事情发生”。

    “这是乱世,想在乱世活下去,从文只怕是不能指望了,从军?虽然原来的我练过武,可是想要凭借个人的勇武闯出一片天地未免痴人说笑,现在这么乱,当兵打仗莫不是找死?”

    方宁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心里一番盘算之下,只觉得身似浮萍,能活多久全靠天意。

    “现在这世道,想要找座山去躲着,都要问山上的土匪答不答应。”

    方宁顿时生出万般无奈,心里像是有一团乱麻,无处可解,怔怔望着天空发呆,忍不住怒骂一声:

    “***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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