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一阵,我心思忽然一动。扭头问肖当家:“你会飞吗?”
“你有病?”肖当家答非所问,对我突然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我指了指佛像说:“我想上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到处是灰,说不定还有老鼠窝。”肖当家一脸不耐烦,然后背后亮出一闪片剑羽、轻摆,带着他猛地到了大殿房梁上。
然后他又放下来一条绳子,挑挑眉毛,也不肯明说。
我把那绳子往腰上捆了捆,确认没问题后,让肖当家把我往上拉。
虽说样子不太雅观吧,但也算是离地了。缓缓地,我被拉起来吊在半空。
努力忽略掉腰部的紧勒不适感,我眯着眼睛观察那几尊佛像。离地三米左右后所处高度不同,光线折于两颗佛头的位置也有变化,再看两尊怪佛头颅表情,居然随着光线变化而变,两张侧面全都没有了笑容,冷冷对视着。
这份变化究竟是神奇雕工还是法术使然,我分不清楚。
肖当家再拉,我再升高两米多。那两张脸的神情在我眼中又有新变化,全都变得呲牙咧嘴眉目狰狞,双佛怪像,泥塑石胎的两尊怪佛,此刻怒目相对,仿佛随时都会扑咬到一起、仿佛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不生啖对方便难以泯灭心中无尽愤恨!
那副凶狠模样,看得我心中不禁又一凛。而肖当家把我拉的再高了些,腰部被绳子勒的实在够呛。
在超过六米之后,两个佛像头颅重归于暖暖笑容,一团和气、和气一团。
无论怪异佛像是笑是怒,到底也只是尊泥巴像,似乎对追查何洛的执念、死因并无大用。但我并不肯放弃,缓上缓下凝视怪佛。
黑无常都把线索指到了这里,况且庙中也确实古怪非常,我断定这里还藏有什么秘密。
先前对肖当家说的‘不对劲’指的不单单是佛像的造型、表情,还有这尊雕像身上若有若无的那一丝阴冷、一丝邪凉。
那不是佛像这种神圣之物上会有的,更像阴气、死气。就在越看越入神时,我突然发觉,那两张脸似乎同时向我这边看了一眼!
卧槽?!
这一惊非同小可,真把我吓得一个毛愣,身子一晃就失去了平衡,差点头重脚轻从半空栽下去!
泥胎像不会动,更毋论转头瞠目,可那两尊怪异佛像似乎真的望了我这边一眼:我他妈没眼花吧?那佛像的目光是活的,自佛像的眼角漏出、在看我们几个?
这里果然有秘密,藏着某个‘存在’,至少他们还留下了‘眼线’,在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一边想着这些,我一边手忙脚乱地稳住绳子。肖当家在上边死死抓着绳子,骂道:“你什么毛病?真想死了好下去报到归位是不是?”
我及时错开了与佛像的眼神交汇,并未与邪佛目光接触。我不能让暗中的东西发现,我已经发现‘它’了:我知道你看我,但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看我。
“不好意思,第一次被吊,有点没经验。”这种情况下,我自然不会去挑肖当家的话茬。
不惊、不骇、我尽量保证自己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全当不知怪佛的目光活转。片刻后怪异佛像眼光悄然流转,去看大殿中其他仙家。
这让我确定,那东西是阴阳行中的存在。否则,哪能看到肖当家、龙大爷他们?
怪佛像的目光,林巧毫无察觉,肖当家也没有注意到。只有龙大爷似乎感觉到了似的,扭头往我这边看了过来,眼神带着询问。
我和他之间有出马契约作为链接,某种程度上默契很高,一个眼神示意之后,龙大爷便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又装模作样让肖当家往上拽了一段,接着我就让肖当家把我放下去了。说实在的那种被勒着拉上去的感觉,着实是难受,感觉肋巴骨都快给撅折了。
肖当家把绳子一放,我落回地面。林巧刚刚一直跟我在同一个高度飘着,她也在看,可是没有判官眼的辨尘入微,她什么也没发现,此时好奇地凑过来问:“小柳子,可有什么发现?”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怎么看都正常得很。走吧,咱们到别处转转,”
这时肖当家也下来了,见我摇头,这孙子又发挥了嘴臭的臭毛病,讥讽地搭声:“跟你说了吗没啥好看的,你还兴师动众,让我拉着你上上下下飞了那么久。还以为你能发觉什么蹊跷,原来是在寻人的开心!”
上面俩‘怪异佛佛’正盯着,我懒得跟他内讧,笑了下,带上林巧和龙大爷先向殿外走去,打算等出去后,再把情况细说。
不料肖当家忽然‘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你要是看够了,这种看着就让我不舒服的佛像,老子便不用再继续留它在人间了!”
言罢一道火光自他袖中飞出,向着怪佛像激射而去。
我他妈哪儿能想到他会这样做,大吃一惊,情急之下,急声制止:“不可!”
但又哪来得及,一声闷响中邪佛大像被肖当家一道剑羽加火法打了个粉碎!
我心里真是有种日了狗的冲动,这肖当家是属二哈的吧?好端端一个佛像,你他妈拆它干嘛!
这一瞬间,我不只见到了怪异佛像眼光流转,我似乎还能读懂对方的目光:没有恐惧和厌恶,那眼神中唯一的情绪仅有,讥嘲。
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会用这样的目光来打量我们这批人?我不知道,但我至少能肯定对方并不怕我们。
一点也不怕!
还没交手,可双方孰强孰弱,‘怪异佛像’那一缕目光早已说得清清楚楚。
我起先不动声色,本想离开此处后再和大家商量,不行就出马请仙家来驰援,哪怕是虚惊一场也总好踢上铁板。但我他妈的又哪料到肖当家竟这般随意、抬手就打碎了两尊怪异佛像。
暗中的存在既然选择隐匿行踪,就不会轻易现身。
若是凡人们动手毁去佛像,或者风吹日晒自然损毁,多半不会引出什么可怕后果。
但肖当家不同,他是修为精湛的仙家。他率性的出手,却极为容易传递给暗中人一个错误讯息:他察觉到我们在看他了?
佛像轰碎。
就在烟尘散起的刹那,冥冥中遽然传出一声凄惨啸叫,仿若一根长满铁锈的长针,狠狠刺入我的耳鼓。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只觉得自己是霎时间头痛欲裂,旋即,天旋地转!
再抬头看,穹顶不见了,我只看到一片恐怖的惨白色。
那是天花板?不,不对,一眼望去森森惨白中透出无数黑色裂隙!
激烈的颤抖持续不休,仿佛那惨白色的‘天花板’随时都会坍塌、伴随着哗哗的怪响,若再仔细看那哪儿是什么天花板?分明是是累累白骨,由数不清的骸骨堆叠成的穹顶!
脚下布满灰尘青苔的青砖地也消失了,变做无尽一片漆黑的沼泽,令人厌恶、粘稠的漆黑色,仿佛血液干涸后的颜色。
沼泽平静如一滩死水是真的‘死’了,透出浓浓腐臭,催人心魄、坏人五脏!我要不是有身上判官袍在,恐怕落入这池沼泽黑水中,就能被腐蚀成一具白骨了!
“哈!”
龙大爷吐气开声,突然一声爆喝。他周身在第一时间覆盖了一套青黑色的铠甲,铠甲上青铜纹绣层层叠叠,宛如蛇鳞密布,双手再一拋,一柄大剑被他丢进黑水中。
眨眼间,黑水上多了一艘小舟。
鸡鸣寺消失,变了古怪天地,林巧都仿佛有了实质,直往下坠。肖当家也是同样,即便有剑羽组成羽翼,也难振翅飞起!
龙大爷因为多了一分警惕,一直唤醒着自己的宝贝,这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大手连抛,把肖当家、林巧都抛上了小舟,最后才是我。因为我身上的袍子一到这里,立即生出变化,自动更变为暗红大袍。
紧接着,大判红袍一抖,落下一块‘黑砖’。黑砖放大,一座威严幽森的大狱成型,稳稳落在了黑水沼泽上,神奇的是,它完全不会下沉,就浮在那层黑水上。
“判官更袍,这里看来古怪的很,有阴世的死亡气息,我们刚刚可能经过了鬼门。”龙大爷声音凝重,扫视四周。
此刻身处之地,早就不是鸡鸣寺了。要怎么出去?当真是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