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从距离婉如脸庞不到一尺远的地方疾驰而过,“噗哧”一声钉在了身后的树丛中,她还没来得及扭头去看,就见肖阳又速射一箭恰恰好打断了树枝,让那条绑着的丝帕落到地面。
“嚯,挺厉害嘛!”婉如看着那不过比自己手指头略粗的树枝有些咂舌。
她原以为肖阳那第一箭是射偏了,可如此强悍的箭术不至于偏得差上足足一两尺吧?那他先前射的究竟是什么?婉如一面想着一面扭头看向自己身后。
“啊!”她一眼望去顿时惊呼后连退三步,直接被吓得花容失色,双腿发软几欲摔倒。
“当心!”疾步赶来的肖阳赶紧从后面将她一把揽住,扶稳。
“你,你射它作什么?挺可爱的猫啊!”婉如伸着微颤的手,指着那被钉死在树干上的毛茸茸虎斑大猫连连感慨。
多可怜的小家伙,面容倒还平静却已没了性命,并且,颈项中插着羽箭给惨兮兮的挂在树上,鲜血“滴答、滴答”的落到地面,把树根周围的一小团黄土染作了殷红,看着真是于心不忍。
“这过度泛滥的同情心,要命!”肖阳一拍脑门无语腹诽,然后苦笑着解释道,“这是山里的豹猫不是你们女子养着玩的家猫,这畜生动作敏捷擅长跑跳,性子很凶野,我看它想扑你才射的。”
想起来,连他这种粗线条的人都觉得有些后怕,豹猫一爪子下去就算是边关将士那半片头皮都能给掀起来,换成婉如这种细皮嫩肉的娇娘子,绝对的会去掉半条命。
在此情形下,肖阳的身体先于头脑做出反应抬手就射了一箭,等箭已离弦他才反应过来,按照自己一贯的准头别说救婉如了,不伤了她都算是幸运的!
他瞬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征战时凡站前面都是能随便射的敌人,准头稍有偏差也无所谓,如今这个却是自己的妻子啊!
万幸的是,今日肖阳手中的弓箭似乎相当听他使唤,一矢中的后再试一次,居然也没虚发!
“是野猫?”婉如丝毫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还鼓起勇气冲着那小动物向前踏了一步想看个究竟。
“是凶兽,比野猫更危险,这会儿正值开春许是饿了从山里跑来偷鸡吃的。”肖阳一面说着一面走上前去伸手就掰开了豹猫的嘴。
等他把那畜生的两对白晃晃尖锐犬齿暴露在婉如的视线下,她这才生出了一丝惧意——圆乎乎的猫脸中居然长有足足寸余长的利齿!
“怕了吧?要真无害我都能逮一只给你养,不过,它们连貉、獾之类的动物都敢下嘴,”肖阳指着它身上黄褐色的柔亮皮毛笑道,“要真喜欢,就用它的皮做个手拢子吧,这边地势高天冷,豹猫的毛也长且绒厚,极能御寒。”
“别,不需要,”婉如连连摇头,谢绝道,“我怕自己笼着手就会马上想起它在这儿挂着时的模样,还有尖利的牙——会做噩梦的。”
“好,随你。”肖阳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下回要送礼只能送做好的现货,半成品千万别拿出手吓唬人。
随即,他招呼僮仆把那只豹猫给大哥送去,不管肖旭是打算拿它来炖肉下酒还是扒皮给他儿子做一顶老虎帽,总之别让自己老婆看见就成。
稍后婉如也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衣衫穿得不够暖和,她总觉得四周有股阴风,身上一阵阵的发寒,只得央道:“回屋去了吧?你说要给我画‘毒箭木’的图呢。”
“好好,这就回去。”肖阳嘴里答应着却磨蹭片刻又射了几箭,这才领着婉如原路返回。
他觉得自己今日就跟箭神附体似的,拉弓之后盯着目标身上突然有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清明感觉,仿佛不用瞄准凭着感觉就能百发百中。
射豹猫那一箭他原以为是意外中的成功,结果射丝帕也没问题,最后在婉如的催促中又连番尝试了几回,肖阳终于确认了自己射箭技艺确实不同于往常。
非常精准,准得让人不由寒颤。
因为他在考虑准头问题时,脑子里又冒出了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射击,既要考虑距离、风速、风向,又要考虑温度、湿度的影响】。
距离、风速、风向可以理解,但何为虑温度、湿度?我没考虑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为什么也会如此精确?
【绝对的力量能够最稳、最狠地射箭,强弓、强力即可减少外界因素的干扰,迫使羽箭不偏离既定目标。】
原来如此……肖阳愣了愣神之后再想不起别的相关内容,他这才牵着婉如的手踱步往后宅小院走去。
肖家人少原本晚上都是一同用餐的,也就他们这对想要多些时间独处新婚夫妇,在肖侯爷允诺下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爱干嘛就干嘛。
这不,肖阳在婉如的伺候下张嘴胡吃海塞,手里忙着挥毫给她展示什么叫做见血封喉的‘埋广’箭毒木。
“噢,就这样的啊?很寻常的样子嘛,”婉如有些失望的一笑,却也把箭毒木和解药两者叶片的形状牢牢记在了心里,然后立刻问起了一个她更感兴趣的话题。
“阿阳,先前你说起朝廷要开武科之事,能给我一份考核要领么?”她一脸期待的看向肖阳,甚至还拽着他袖子左右摇晃着撒娇,“回门的时候想带给哥哥瞅瞅,拜托了,行不?”
“行啊,”肖阳登徒子似的摸了一把她的嫩脸,说笑道,“美人有求怎能不应?我只盼你今夜热情些。”
“奴家何曾冷落你了?”婉如媚眼一挑,抿唇笑了笑,然后马上摊开右手问他要考试纲领,“先借我一观可好?”
“我这里资料不齐全,此事大哥更清楚,”肖阳吃喝完毕抹抹嘴就站起了身,一面向外走一面顺手轻轻拍了拍婉如的臀,“你且洗好卧床等着,我去问他要一份来。”
“也不急在今日啦。”婉如嘴里说着客气话,却倚门站着欢送他离开,此事确实不急在一时,但先两日瞅瞅她心里却能更舒坦。
肖阳却是背着婉如有急事想要问他大哥,不管是不是要去询问武举一事他都会找借口暂时离开,既是她有求自然理由更充分些。
“有事?”肖旭在自己的小书房里见了大弟,直白道,“有事快讲别吞吞吐吐的,无事就赶紧回去耕田犁地,我这儿正忙着。”
肖阳看着大哥铺了一桌子的地域图也知道对方不得闲,可他确实是有难以启齿的要紧事,迟疑片刻后不得不开了口:“我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时不时的脑子里会冒出一些似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今天去射箭也很奇怪,特别准!”
“准?这不是好事么?”肖旭有些莫名其妙,居然还有人因为射箭太准而苦恼?
肖阳苦着脸回答道:“我是觉得不像我自己了啊,你是知道的,我百步之外射草垛能十中九就算是顶天了,今天一试,仿佛射铜钱都可以十拿九稳!”
“那你三岁的时候还在床上躺着,六岁之前走路都不稳,现在却能健步如飞!”肖旭嗤笑了一声,一巴掌扇向了弟弟的脑门,咬牙道,“人是会成长的,你不懂么?不知道成天在瞎琢磨些什么!要真闲得无聊就别陪弟妹了,赶紧来帮我做正事。”
“没有闲着,我在努力耕耘呐,”肖阳赶紧往后一退躲开大哥的铁砂掌,讪笑道,“我是来找你借武举纲要的,如娘想为她哥哥求一份。”
“崔文康么?他倒是有栽培的价值,此外别再外传了!”肖旭点头应诺,亲自从书架中取了一份递给弟弟,见他被狗撵似的想逃跑,又唤了一声,“三郎。”
“嗯?”肖阳回身站定听他吩咐。
“你的银锁还戴着么?”肖旭双目瞟向了弟弟的胸口,见他点头后又叮嘱道,“那里面装着阿娘特意为你求的护身符,必须片刻不离身,年满二十才能取下。”
“我已经二十了,戴了它有十五年了吧?”肖阳满脸无奈,“昨日才被如娘笑话呢,说我这把年纪了还戴个小娃娃的玩意儿。”
“虚岁二十而已还没真正到时候,八月才能取它,记住了,”肖旭瞪了弟弟一眼,放狠话道,“敢阳奉阴违我抽死你!”
“是,是,我不敢!”肖阳连连答应逃跑似的回了自己屋,给婉如看过纲要后,他三两下解了衣衫赤胳膊躺下,望了会儿床帐又捏住了颈项上挂着的小银锁。
“怎么了?”婉如见他今日没猴急着办事,有些疑惑。
“无事,”肖阳唇角挤出了一个笑容,而后他突然指着自己银锁上刻着的小字问道,“你们崔家存有不少古籍吧?有没有见过类似的铭文?”
“唔,我看看?”婉如挪了挪身子趴到了他胸前,就着昏暗的烛光细细瞧着,“有点像先秦石鼓文呐……啊……”
“怎么,你认得?”肖阳见她面色有异顿时一喜,却见婉如摇了摇头谎称她不曾见过,只觉得有些稀奇罢了。
“哦,不认识就罢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他见状也不再追问,只灭了灯烛按部就班的开始与之卿卿我我。
没多久,却听得婉如在黑暗中突然问了一句:“在家时,我不曾注意你的八字,阿阳,你是中元节出生的?”
肖阳听到前半截时,原本还想笑她撒谎都不会,还不到一刻钟就按奈不住透了端倪,结果婉如后半句话一出口,他就笑不出来了。
道教中的中元节也是佛家的盂兰盆节,同时也是世人俗称的七月半鬼节。他只道自己是八月初一的生辰,给崔家的八字上也是这么写的,为何婉如会猜是中元节?
难道,和它上面的铭文有关?肖阳下意识的捏住了胸前的小银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