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池高台。
此处已经坐着十几个青年男女。
他们大多是熟人,在一旁又说又笑,秦落衡独坐一旁,却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名戴着高冠的儒生走了过来,主动介绍道:“在下昌贺,为叔孙通博士弟子,足下是近来咸阳有名的秦落衡史子?”
闻言,众人面露惊异,这可是近来咸阳的名人,远的不说,前面以奇谋妙策破盗窃伤人案,以未及弱冠之龄,就获得了爵位,近的事迹,自然是眼下家喻户晓的悬壶续命之术。
王翦、王贲父子可是都由他救活。
这份恩情无比厚重。
引来众人瞩目后,秦落衡免不了要自我介绍,他起身朝四周作揖道:“我叫秦落衡,见过二三子。”
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打量了秦落衡几眼,好奇道:“秦?此乃国姓,秦史子是出自宗室?”
秦落衡摇头道:“不是,我出身乡野,哪敢妄图攀上宗室,能留下名字,已是官府法外开恩了。”
众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时。
又有人进入高台。
这次来的人数量很多,足有数十人之多。
昌贺在一旁小声介绍着:“那是咸阳令之子,这是铜官丞之女,那是监御史之子,那是盐官长之女”
一下到场这么多官吏子弟,众人也连忙起身作揖。
在一群官吏子女坐下后,又进来了一些,只是在场众人反应却并不激烈,显然这些人的身份比不得他们。
秦落衡并不认识他们。
但从这些人的言辞中,大致猜到他们是什么人。
应是六国贵族!
果不其然。
他见到薄姝。
而且是一眼认出来。
无他。
实在过于惊艳。
薄姝本就面容姣好,这次为了参加上巳节,更是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也是将她的曼妙体现的淋漓尽致。
略施粉黛,让其清秀的面容多了几分艳丽,宽袖的窄口深衣,使她看起来更加凹凸有致,一番捯饬(daochi)让其娇艳增色数分,她的束腰也是恰到好处,衬的她高挑腰身愈发纤细柔韧,也反衬出别的部位格外饱满。
薄姝一到场,场中青年目光炽热的看了过去,其他淑女也是直接被比了下去。
秦落衡看着薄姝,脑海中却浮现了数月前的场景。
那时候那么小。
这才几月就发育的这么大了?
最后,秦落衡也是暗道,一定是束腰的问题。
随着贵族子女到场,高台聚会的人基本到齐了,秦落衡在其中并不突出,他虽然小有名气,但毕竟是假借的他人威望,并非是自己的家世和威望,因而场中主角依旧是官吏子女。
就算是原六国贵族子弟,这时也只能屈居一旁。
秦落衡丝毫不在意。
他本就不想参加这些聚会,这次只是来走个过场,现在无人打扰,正合他心意。
虽然薄姝出场惊艳,但主动献殷勤的人并不多。
这里是大秦。
眼前的官吏子弟,虽然也觊觎薄姝的美貌,但来参加上巳节,他们更希望找到门当户对的官吏淑女结姻,所以等到聚会正式开始,在场的官吏子弟都不约而同的向官吏淑女大献殷勤。
至于原六国贵族的淑女,也是直接被冷遇了。
秦落衡对此并不意外。
华夏大地自古以来就是官本位。
官吏出身的子弟,自幼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清楚其中道理,他们非是十一二岁的无知少年,对于婚事,无疑也会多一分考虑。
官吏子弟成年后,都会以‘史子’的身份进入学室,开始正式学习秦法律令,少则两年,多则三年,他们就可以毕业,到时就会被官府安排到各郡县为吏。
到场的官吏子弟身份更高。
他们的父辈至少都是官大夫,无一例外全都位列朝堂,他们相对普通官吏子弟,起步无疑更高,去到地方甚至可以直接为曹,这相比其他人,无疑要少打磨很多年。
但也仅此而已。
朝堂对他们而言,依旧是道很难的门槛,想跨过去,必须要借助不小的外力,而姻亲就是主要的外力之一。
他们丝毫不敢大意。
原六国贵族的女子,在他们眼中,并不足以成为正室,娶回去当个妾就行,他们不会在这上面花功夫。
至少在眼前的场合不值得。
薄姝显然知道这点,恬静的坐在赵檀和管娥身边,目光却不时看向秦落衡,面露羞涩之色。
但薄姝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到一人眼中。
这人身材高大挺拔,面相虽不算俊朗,但也是中上之姿,眉峰上扬,颧骨稍高,颇有英气,只是目光有些阴翳。
此人是魏国公子魏豹。
他其实一直都对薄姝有觊觎之心。
关中大索时,他为了让魏媪把薄姝强行嫁给自己,特意克扣了她们粮食,结果薄姝不为所动,硬生生饿了数天,跑出了城,他本以为薄姝就那么饿死了,没曾想,薄姝竟活着回来了。
不过城中大索结束,他流连于邸店之内,没太顾上薄姝,等他再找上门时,竟得知薄姝结识了一个史子,关键这人还跟关中王氏扯上了关系,这让他又惧又怒,但也不敢再骚扰。
眼下见薄姝如此动人,欲望重新涌上了心头。
他看着秦落衡,眼中满是憎恶,见四周渐渐安静,主动道:“近来秦史子在城中声名鹊起,我魏豹也是仰慕许久,不知在场哪位是秦史子?”
四下安静。
众人竟皆举目四处张望。
闻言。
秦落衡面露异色。
魏豹?
他可不信魏豹会仰慕自己。
自从知道薄姝是薄姬之后,秦落衡想明白了很多事,魏豹是魏国公子,他没可能不知道自己跟薄姝的关系,这次突然出声,仰慕自己恐怕是假,暗中挑事怕才是真。
就在秦落衡思忖如何回复时,一旁的昌贺急不可耐的站了起来,指向秦落衡道:“我身边这位就是近来名声大振的秦史子。”
秦落眉头一蹙。
他对昌贺的举动有些不悦,但他不清楚昌贺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因为兴奋,也只能起身作揖道:“秦落衡见过二三子,至于两位说的名声大振、声名鹊起,我确是担不起,运气比较好罢了。”
魏豹爽朗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继续道:“秦兄切莫自谦,你以史子之身,接连救下武成侯、通武侯,天下谁人不称奇?等秦兄从学室毕业,得王氏相助,晋升朝堂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我魏豹就先恭贺秦兄了。”
“我魏豹出身魏国魏地公族,自认见到不少名人,但像秦兄这样出类拔萃的,还是独一人,刚成为史子,就破获大案,不仅获得了爵位,还赢了一场博戏,成功废掉了一名狱衙狱吏。”
“微名初显,便是如此不同。”
“随后更是频频出手,先后救下武成侯和通武侯,秦兄不仅破案能力一流,这治病的能力更是一绝,成为史子不到三月,就在咸阳博得了赫赫之名,实在令人钦佩啊。”
“可惜通武侯未醒,不然秦兄名声更盛。”
“我魏豹自认家世不凡,也一向自诩为能人,但跟秦兄一比,所谓的家世、能力,完全不值一提,秦兄若是都不能称能,那比秦兄还不如的我岂不是只能称为庸人?”
“哈哈。”
魏豹放聲大笑。
四周众人臉色卻有些难看。
秦落衡双眼微阖。
他倒是没想到,魏豹竟会这么厚颜无耻,一边说大话捧杀自己,一边暗指自己阴险,两面三刀到如此地步,还真是难为魏豹了。
关键他的话还很奏效。
到场很多官吏子弟,他们的心气很高,魏豹把他捧得越高,越是引人注目,这些官吏子弟对自己就越不满,他们是来找伴侣的,有秦落衡这珠玉在前,他们的阅历无疑显得不堪卒读。
人就怕比较。
魏豹这是在给自己下套啊!
秦落衡道:
“魏公子谬赞了。”
“我所做的事都是因缘际会罢了。”
“想当初魏国的魏武卒何等精锐,但谁曾想,不过百余年,不仅魏武卒没了,就连魏国也成了過去。”
“我一名史子,出身卑微,却能崭露头角,只因我是秦人。”
“世事变幻无常,因缘际会之下,也会涌现大量机会,我不过是恰巧抓住了,这样的机会,大秦体制之下,比比皆是,只不过出现的时间不同罢了。”
“人当往前看。”
“一味盯着过去,只会让人陷入困顿。”
“这是取死之道!”
“人当着眼当下,放眼未来。”
“过去的辉煌属于过去,并不能让你受益终生,而眼下做的事决定了未来,我现在是一名史子,也仅仅是一名史子,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倒是魏公子。”
“你是活在过去,还是醒在现在?”
“我是秦人。”
“你呢?”
秦落衡似笑非笑的看向魏豹。
他其实回的并不好,不过是学着道家的术语,说一通无关紧要的道理,然后把话题强行转到魏豹身上。
但足够了。
对于这种恶意中伤,在意的人还是会在意,不在意的人也不会放在心上,他若真去绞尽心思的辩解,那才是真的落了下乘。
而且
他也不想解释。
他自认是比在座众人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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