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娘似笑非笑盯着婆母,道:“老娘,你簸箕掉了,却要到我屋里找,是个什么意思?你掉了东西,与我家有什么相干,真把你儿子一家当贼了”
罗氏翻了个白眼,辣气壮地说:“我的簸箕丢了,当然要找。四处查查,免了你的嫌疑,大家也放心不是?三媳妇,你的性子不要这样刚强,你不知道村里人都怎么说你,说出来我都替你脸红,软和些,让我进屋找上一找,大家都放心不是。”
春花娘理了理衣袖上沾的猪食,靠在自家烂门框上,冷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怎么说,我管不着,只是便宜那挑拨的娼妇。等明儿我心情好了,我要天天求神拜佛,保佑她肠穿肚烂嘴歪鼻斜,口吐白沫而死,这才使我真正的放心呢!”
罗氏像被蚂蚁咬了一口,厉目一横,跳脚大骂:“不要脸的娼妇,你是在骂谁?”
春花娘乜斜地看着罗氏,哼了一声,道:“我骂那成天作耗专管闲事莫名其妙败坏别人名声的死娼妇,又没骂老娘,你恼什么?”
罗氏一噎,转脸对刘老头骂道:“刘老头,你这老不死的老鬼,看看讨进来的什么媳妇,成天与婆婆作对,她娘怎么教她的?”
刘老头盯了春花娘一眼,小声道:“她自幼丧母,什么教不教的。”斜侧身对着站在人群中的刘三,“小三子,管管你媳妇,成天大小声,指鸡骂狗,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刘三嗫嚅着唇,觉得春花娘吵得难看很失面子,但又不敢当众教训她怕她回家秋后算账。
春花狠狠撇了一下嘴,心道,别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给了左脸一巴掌难道还要把右脸贴上再让人给一巴掌凑个双数不成。
刘老头见刘三懦弱的样子,狠铁不成钢地暗骂一声“耙耳朵”,却不知他自己才是耳朵族的典范。
春月从小胆子就大,又护短,闻言对着刘老头大声嚷嚷:“公公,我娘没拿簸箕!”
罗氏眉毛竖了起来,指着春月叫道:“小贱人,敢跟你长辈大吼大叫!”边骂边跳起来要打春月。
春月吓得叫了一声,忙躲到春花娘身后,对罗氏嘿嘿一笑,道:“婆婆,我是在讲道理,没有大吼大叫,就算我又吼又叫了,那也是跟你学的!就像刚才,你那么大声儿,把春月的瞌睡虫都吓跑了。你不总说娘教娘教,我那是婆婆你教的!”
围观的邻居吃吃地笑了起来。春花乐了,小妹的口才不错呀。刘三和刘老头对视一眼,相顾无语。
罗氏气得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扑过来要打春月。
春花娘一手抓住罗氏的手,冷冰冰地看着罗氏,道:“你敢动她一手指头试试?”
罗氏一时被春花娘的气势所摄,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春花娘并没有放手。罗氏没有春花娘力气大,挣脱不开,叫道:“放手!”
“我曾经说过,绝对不许骂我的女儿,不管是谁,我都要讨回一个公道!”
“哟,怎么,难道你还敢对你的婆婆我,骂还回去不成”
春花娘瞧着罗氏色厉内荏的样子,道:“你还知道你是婆婆,有婆婆对自己孙女乱骂的?骂还回去?别人嘴里喷粪,难道我喷还回去不成?多话不说,念在你老是第一次,我今天不跟你计较……”
罗氏心里一松,得意地想,我占着长辈的名,你能拿我怎么办?
“……但是,你必需道歉!”
春花笑了,她的这个娘真是顶呱呱好样的。
众人的脸倏地瞪大,这世上,有长辈跟小辈道歉的?
刘三撑不住孝道的名头,忙制止道:“好了,好了,你这婆娘,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春花娘火气腾地上来,放开罗氏,一把揪住刘三的耳朵,大骂道:“你这野物!别人骑到你头上拉屎了,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天也,我怎么这么命苦,跟了你这么一个窝囊废!”
虽然刘三素来俱内,可终是好面子的,他火大地抓下耳朵上的手,左手按住春花娘的肩膀,右手一扬,就想给春花娘一耳光。
围观的邻居像看猴戏一般屏息以待……
罗氏一脸幸灾乐祸。
春花暗道不好,大喝一声“爹,你干啥!?”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抱住刘三的右腿,春月抱住左腿,两姐妹合力搬,竟把刘三这个精壮的汉子弄得一趔趄。
春花娘顺势脱困,不后退反向前,揪住刘三的衣领子,跳起来一巴掌挥过去,“啪”的一声,刘三结结实实挨了耳光。
刘三牛性大起,红了眼,手一推,把春花娘掼倒在地。
春花娘也不哭闹,也不管手掌心蹭掉的皮,爬起来,绿了眼,顺手操起扁担朝刘三头顶砸过去。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
刘三这才慌了,脚跟蹬地,扔下妻女,朝后山一溜烟跑了。
春花娘还待追过去报仇,春花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娘,先解决婆婆!”
春花娘一想也是,还没让那老妇道歉呢,倒让她看了笑话。她手里拿着扁担,盯着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罗氏,道:“老娘,你还没道歉呢。”
罗氏瞧着春花娘手拿扁担,像个煞神一般,心里发怵,勉强说:“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做媳妇的敢叫婆婆道歉!”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敢做就要敢当!你骂你孙女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你是婆婆。骂我可以,骂我孩子就不行!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也要讨一个公道!做闺女的本来就命苦,你不怜惜也就算了,竟然还同外人一样作贱,天底下也有这样的婆婆!我有女儿,你没有女儿?我可从来没骂过她!”
刘小姑顿时不依了,放开扶住罗氏的手,张嘴就道:“三嫂,我可没招惹你呀!干什么拉扯上我。还有,不准骂我娘,辱骂亲属,虐待小姑,你违反妇德!”
春花碰碰春月,看看刘小姑,再对春月使了个眼色,春月会意,小脑袋一扬,大声说:“小姑,你骂我娘,你才没有妇德!”
罗氏忙扯了刘小姑一把,刘小姑瞪了春月一眼,闭口不言。
刘老头忙打圆场,道:“三媳妇,今天你婆婆做的是有点过火,你知道她脾性是急了些,口不择言的,以后不骂孙女就是。你也是讲理的,我看这件事就算了。”
春花娘心知到这份上,也只能如此,便说:“好,我听公爹的。不过,”环视周围一圈,扬起手中的扁担“我先把话撂在这儿:不要以为春花春月是女儿家,终要嫁出去,是别人家的人,就可以任人辱骂,今后我要是再听到一句骂她们的话,就看我手中的家伙它答不答应!”
春花崇拜地看着痞气的老娘。
封闭的刘家村民风淳朴,村民没读过书,说话自然原始语带脏字,祖祖辈辈,并没有人挑战过这习俗,春花娘作为普及文明的先驱也算是第一人了。
罗氏不屑地撇嘴。四媳妇碧芬娘见罗氏快偃旗息鼓了,悄声对刘小姑说了一句。刘小姑忙道:“娘,可是,簸箕……”
春花冷冷地看了四伯娘一眼:这些小人。四伯娘有所察觉,白了她一眼。
罗氏又来了劲儿,嚷道:“这事没完!我的簸箕……”
刘老头恨了罗氏一眼,道:“那簸箕值几个钱,老子给你做一百个,够不够?”
“不够!我只要我以前那个!那是我用老了的,我只要那个!就算你编了其它簸箕,我拿着不称手,我也不要!今天丢了簸箕,明天就是粮食,后天就是银钱了!不抓住这偷儿,我绝不罢手!”
春花娘性子耿介,脾气火爆,被罗氏缠得心生厌烦,回道:“好,可以,你搜,搜出来我赔你一百个!搜不出来你赔我一百个!”
春花没拦住娘,心里有些发急,今天这事保不准就是有人栽赃嫁祸,要是进屋真搜出来,今天的事可真不能善了。就算没搜出,这进屋查赃,对名声、面子也有碍呀。
罗氏见春花娘不胆怯,有些疑惑,看了刘小姑一眼。刘小姑心想她明明看见春花娘拿了簸箕进屋,便目光坚定地看着罗氏。
罗氏大声道:“好!”说着就想进屋。
春花忙道:“婆婆,你怎么只单单查我家?”
春花娘反应过来,跨一步,拦住罗氏,道:“老娘,难道是有人向你告发,说我偷你的簸箕?”
罗氏横了她一眼,道:“别管告发不告发,我只进门找一找,就真相大白了。”
差点掉陷阱,春花娘生气,口气恶劣地道:“我家又不是贼窝,你又不是官差,又没有搜查的令牌,凭什么你说搜就搜?”
刘小姑看不惯春花娘张狂的样子,鄙夷地道:“我说三嫂,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这人真真是言而无信!刚才不是你自己叫我娘进屋搜的吗?”
春花道:“小姑,我掉了外公给我的银钗子,我想到你屋里搜搜!”
春月拍手应和,笑道:“姐姐,爹爹给我编的蝈蝈也不见了,我也要到小姑屋里查查。”
刘小姑发怒,道:“死妹子,你的东西不见了,关我什么事,凭什么到我屋里搜,谁看见我拿了?”
春花就盯着刘小姑不说话。
刘小姑渐渐不语,低下了头。
春花娘道:“就是这个话,你东西不见了,凭什么到我屋里搜!”
罗氏怒道:“今天搜也得搜,不搜也得搜!”
“可以!”春花娘对着众人大声道:“要搜大家搜!各位邻居,也不知可否卖我王菊一个面子,各位家里都找一找,也免我家声名受损?毕竟乡里乡亲的,算我欠你们一个情。”
乡人早看不过罗氏的言行,周围几户人家忙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