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工忙收住撑杆,他睡眠严重不足,睁着一双红眼,不耐烦地大声道:“早干嘛去了?快点,快点!”
大牛正目瞪口呆地盯着春月春雪两姐妹轮廓说不出话来。
两姐妹理都不理她,爬在船舷上,朝着姐姐大声喊道:“姐,这里,这里!”
幸好她两个还知道招呼,要不然黑灯瞎火的,春花还真不能确定妹妹是不是在船上。
差点点以为又被人贩子拐跑了!
春花松了一口气,另一口气又提起来!
但船不是她家的,不等人,她没时间上船去把两个妹妹拉下来,更何况以春月的犟性子,除非是爹娘来了,一定会闹个好看,索性上船去。
一瞬间,春花就做了决定,回头道:“二壮娘子,你回去告诉我爹娘一声儿。我先上船去。”
二壮娘子不放心地道:“你们之中没有一个大人,哪怎么行?我一起去吧!”
春花道:“不行。总要有一个人回去报信。你快快跑回去,兴许下一个码头,爹爹就能追上来。”
二壮娘子只好道:“好!我回去。你叫船老板开慢一点啊。”
船工放下了船踏板,春花却不即时上船,心头有点火起,“哎,哎,那小娘子,不上我就开船了!”
春花连忙登上踏板,走进去。
与船工擦肩而过时,后者道:“她不上来?”
“她是来送我的!”
船工嘟嘟嚷嚷,就一个人,船钱还不够我放踏板的力气,春花只做听不见,气冲冲地去逮两个妹妹。
春月春雪犹认为姐姐是自已阵营的,齐上前拉着姐姐的手儿一边说一边笑。
全船只听得见她两姐妹的说笑!
春花眼儿一瞪。给两个妹妹一人掐了一把,低得喝道:“闭嘴!回去再和你们算账!”
春月这才有点畏惧了,心想妹妹还小,这要是回去了,罪过不全部得她一个人担着啊。想起妈妈的铁拳头,突然就对旅途不那么向往了。
春月小声道:“大姐。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不见的?”
“爹娘回来的时候!开先我还以为你们是去瞧热闹。结果他们回来了。却没有你们。前几日听你们说县城好玩,我猜是不是跟着大牛一起上船,又不好惊动爹娘,只带着二壮娘子过来找。果然在船上!回去看老娘把你屁股揍成八瓣儿!”
春月苦着脸道:“大姐,到时候你一定帮我说说好话!这回娘肯定要打死我!我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还不是春雪,说她想吃糖葫芦!”
“春雪不顶事,到时候,娘只打你!”
春月扭着身子,赌气道:“娘要打我。我就不回去了!”
春花气得使劲拧了一把春月的屁股,道:“你不回去,把你扔大江喂鱼!”
春月捂着屁股,恬着脸道:“姐姐,别打我呀,到时候,你一定帮我说和说和呀。”
“你这个说风见雨冲动的性子,看要吃多少亏。才改得了!”
大牛见春花似乎不那么生气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道:“春花姐姐。你也要帮我说和说和呀,她们要来,我事前真不知道哇。直到要开船了,她们才从犄角跑出来,我都吓一跳。”
“好兄弟,不关你事。现在还早。你闭眼眯一眯,不然白天没精神呢。”
春月底气不足,亦道:“姐姐,我们也睡会嘛,白天还要逛县城呢。”
“还想去县城呢。做梦呢,下站爹爹就上船来逮你呢。”
“啊?还要不要让人活了?好姐姐,反正都要挨打,去玩了再挨打也划算呀。”
……
春花闭上眼,干脆不理她。
下一个码头离镇子大概有三四里路的样子,隔着码头老远,就看见刘三的脸在谷草火把下忽明忽暗。
春月不由得软成一团,哀嚎不已,老爹呀,你的腿儿是不是人肉做的,怎么比船还跑得快呀!
船快靠岸了,春花站起来抱起睡得沉学的春雪,拉了春月,道:“走吧,到了。”
春月不怎么肯干,大叫大闹着,把春雪也吓醒了,从大姐怀里挣扎下来,哭闹着要睡觉。
大牛提起春雪,“别鬼叫了!当心鬼来捉你!”
春雪却哭得更凶。
大牛掩着耳朵,下蛮力把她夹起来,对春花道:“你牵着春月!”
春月哪肯配合,回家就是一个死者,双手牢牢扒着船舷。
春花怕她栽到江里去,不敢太过用力。
刘三一等船靠了岸,立刻冲上去。
春花忙喊了一声“爹,这儿呢。”
刘三有点气喘,温和地对女儿们道:“走吧,跟爹爹回去睡觉啦。”
春月讲条件,“爹爹,回去了,你叫娘不要打我好不好!”
刘三道:“好,不打你。快跟我下船吧。”
春月僵着脖子,道:“不下!爹,你骗我!”
刘三懒得和她较口,看岸上的人最后一个人都走到踏板上了,连忙操起春月就走。
春花从大牛手中抱过春雪,道:“弟,小心些,晚上等你回来啊。”
说完,就跟着刘三一起往甲板上走。
那船工却缠着不准下,说是还没给船钱。
刘三数了几个子儿给他,这才脱身。
春月沮丧着脸,仰着看着刘三,“爹爹,回了家,你一定要帮我说好话啊。娘会打死我的。”
“既然怕挨打,为啥干坏事?黑灯瞎火,又没有家长陪护,你一个女儿家,被拐子卖了咋办?上次还没把你吓够吗?好了伤疤忘了疼!我不说你,等你娘好好管你。”
刘三从别人谷草垛里抽出几捆谷草,夹在腋窝下,一手抱着春雪,将点燃的火把给春花拿着,道:“春月走最前面。花儿走中间。小心点,别摔了!”
冬日的夜风像刀子一般刮在人身上,钝钝地痛。天色尚早,连一丝儿光亮都无。只能借助于刘三手上的火光走路。
春月捡了根木棍在手,杵着泥地一步一步地挪回镇上。
快到家时,春花娘急急忙忙地迎出来。表情似嗔还怪,却不曾责骂半个字,只道:“快点进去,看嘴唇都乌了!”
春月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娘啊,我再也不敢了!你打我吧!”
春花娘不看她,回转身,进屋。
春月连忙跑过去,挨挨擦擦地贴着娘。口里不住地讨饶。
春花娘只是不理她。
小家伙钻进热呼呼的被窝里,满足地吐了一口气,道:“还是家里好呀!姐,你说娘怎么才肯原谅我呀?”
春花点了点春月的脑袋,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回你死定了。”
春雪沾一路睡回家,小脸在被窝里红通通的。
春月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年纪小好啊!什么都不用愁!哪像我老人家!”
“睡吧!闹了一夜。你不困么?”
三姐妹头碰头,排成一排。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因熬了夜,早晨起来,人就没那么精神。
这一日,无论春月怎么讨好,春花娘都不为所动,别说对话了。连看一眼都不曾。
春月终于心慌了,做张做致,把平时耍花呼哨的本领都演了一遍,都没见娘的态度软上一分。
娘对姐姐和妹妹多温柔啊,我也要她摸我一摸。光给姐妹梳头,给我也梳上一梳啊,她做的新衣裳有我的份吗?
到了半下行,春月终于忍不住了,跪在娘的跟前,哭道:“娘!我再也敢了!呜呜,我就是想去看看,不是还有大牛哥哥在一起么?下回去哪儿我一定先给娘说一声!呜呜,春雪也去啦,娘为什么只罚我一人儿?
春花娘低头看着她,道:“你改了吗?”
春月忙点头如捣蒜,“改,一定改!我一定不偷偷出门!娘,我可以起来了吗?”
春花娘盯着她。
春月嗫嚅道,“我跪着还不成吗?”
她见一家人都盯着自己她,忍不住脸一红,瞪了一眼,把脸埋进前胸。
春花娘又低头缝衣服。
过了半个时辰,春月忍不住地扭了身子一遍又一遍,又目哀怨地看着娘,道:“娘,我膝盖好疼啊。我起来了啊!”
刘三喝道:“叫你起来了吗?”
春月两眼泪汪汪,“爹,我都认错了,不跪了行不行!”
“不行!”
又过了一会儿,春月抽抽噎噎地道:“娘,我要尿尿!”
春花娘动了动,“憋着!”
春月蔫成一团,小屁股坐在小腿上,一边低泣,一边不时地左右交换着着地的膝盖。
过了小半个时辰,春花娘咬断了线头,把做好的衣服放下,道:“如今你可知错了?”
春月精神一来,忙道:“知错了,知错了!”
“错在哪里?”
“我不该不经大人的同意就私自外出。不该像个男孩四处野。不该带坏妹妹。不该惹娘生气。”
“既然你明白道理,为什么屡次犯错!”
“娘,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做什么都要先跟你们商量一下!不敢一意孤行!娘,我真的知道错了!娘,我好痛啊!”
“既然知道痛,就要改!”
“我改,我改,娘,我要尿尿!”
“去吧,去吧!”
春月抱着小肚子一溜烟儿跑了。
春花娘看着女儿活力四射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