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药铺的物什,春花喝了一碗药后,腿痛就缓解得多了,“老爹呢?”
“他去撵贼了,现在还没回来。”
“我回来了!”刘三跟着大牛大步地走进来,道,“老子撵着了,把他们打了个半死,留了春花的名贴,送官去了。”
拉着韩孝宗的手腕,道:“韩少爷!这回真的是太感谢你了!你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福星呐!你的同学都回家去了,你打算去哪里?去我们乡下玩玩吧!真的,去吧,我们家人可好客了。你把书本都带上,到乡下读书,有流水有青山,环境大大的好。我们家还有现成的夫子,她可厉害了,什么都懂,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她!”
春月春雪最爱家里人客人来玩,拉着韩孝宗的手,还沾着泪花的眼儿笑,道:“韩哥哥,走嘛,去我们家玩!我教你做竹哨子,挖冬笋,爬树,捉鱼,可好玩了。”
春花娘道:“韩少爷,为了表达我们家的谢意,你一定要来我们家做客啊。就今天和我们一道回去。过了年,你又要回县城读书,我们可就再难找着你了。”
大明最是想去的,撺掇着,“少爷,要不,去玩一玩,当散散心。省城回不去,县城除了同学没熟人,镇上更呆得腻了,换个新鲜地方,清清脑子,也好读书。”
韩孝宗就有点心动。如果不是不想回家和去姨妈家,他这个时候早就应该在仁和镇了。学院里几天前就放了假,莫敬贤邀请他回仁和镇,他就以可能要回省城为借口,而实际上省城那一家人又有谁还会想起有他这么个人存在呢。省城不想回,就算回去了也不过是小透明。镇上毕竟是亲戚家,难有过年团圆一家团聚的感觉。
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他该去的地方!
这几天都和同学厮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自己做主的感觉真是好哇。
说不准还能当一回英雄……
春花抬起头,道:“谢谢你救我。韩哥哥,请你一定来我们家玩。要不是你,今天我就没命了。无论做什么都难以回报你的恩情。请一定来。”
目光真挚热烈。
大明就有点后悔刚才说的话。
这就是被需要,自己有用的感觉!
原来这种感觉这么好。
以前总是处于需要的地位,竟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会被需要!
韩孝宗头脑一热,点点头。
春雪最是高兴,有大哥哥,就有人陪她玩耍了。双手双脚并用,往韩孝宗身上爬。
韩孝宗没有和小姑娘打交道的经验,手忙脚乱地将春雪抱起来,僵硬地戳了戳她的小脸,嫩嫩的,好软。
刘三去又去了一趟红梅山庄,坐了马车过来,将大家接上车去。
来时大家都很兴奋。去时全都一身疲倦,外带伤痕累累。一路沉默,安安静静地到了家。
回了家又是一阵忙活,收拾收拾,立即动身回刘家村。
韩孝宗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一路上不说话,回了镇上。也不提要去莫家走一趟。
春花娘暗自奇怪,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总是古古怪怪,就没多想,只叫女儿们陪着他多多说话。
春花弊在躺椅上,听见外头大明和春月春雪一阵欢声笑话。心里头就有点郁闷,谁来陪陪她这个病人啊。
“你的腿是不是很痛?”韩孝宗捧了一本书,坐在春花面前,低着头道,“其实我知道很痛。我小时候也断过腿,被狗撵,摔断的。那时候我才六岁。没人给我请郎中,是一个仆人帮我接的。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半月,腿痒得很,我想抓,但仆人说抓了腿就要成跛子,所以我一次都没抓过。我的腿恢复了,我比以前还跑得快,但除了那个老仆,没有一个人夸奖过我。老夫人说,‘走开,别撞着我孙子。’我就再没有在韩家奔跑过。”
春花诧异地道:“老夫人是谁?”
“老夫人是我婆婆,我爹的亲娘。”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读书启蒙的?”
她没有问其中的原因!韩孝宗不禁抬头看了春花一眼,道:“上九岁时吧,我伯父见我无所事事,随口提的一句。在韩家上了一个月学,我姨妈就把我接到仁和镇,我就和表兄一起上学。”
既然连亲祖母都嫌弃,韩孝宗在韩家的地位可想而知,进了家学不被兄弟们欺负,那才有鬼。还好有个亲姨妈,不然就该死在小子们手中。
“那你应该和莫家表哥相处得很愉快喽。他可有意思得紧,第一次见面就是我撞见他被打,然后我讹了他十两银子。他在学堂是不是很捣蛋?”
韩孝宗不由嘴角微微一弯,“除了打家劫舍,表兄是无所不干。又讨女孩喜欢,我同学的姐妹,没一个他不玩得亲亲热热的。”
春花笑道:“真是花花肠纨绔子,现在还小,都这般,等几年大了,得有多少女孩为他伤心了。”
“表兄挺好的,性子直爽,有什么没什么都露在脸上。我长这么大,就和他处得较好了。我也没有几个交心的朋友。又无所建树,想出远门走一走,就怕伤了姨妈的心。真想快快长大,天高地阔,任我遨游。”韩孝宗叹了一口气。
“小时有小时的烦恼,大时有大时的伤心,谁没个不快的时候。只要我们想得开,就像我们,平平常常的农家,每一天都要为小事吵嘴,打打闹闹,却过得比家财万贯的人家要幸福开心得多。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难道就真的能万事遂心?不管未来怎么样,一定要把当下过好,才是潇洒快活。”
韩孝宗心思郁结,实在找不到人诉说,这会儿听了春花一席话,不由得吐了一口大气,喃喃道:“可是我实在快活不起来,我宁愿被人打一顿骂一顿,都要比漠视来得轻松。”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心疼。每一个人都有其价值,总会有在意你的人,又何必纠结不在意你的人。”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心疼?”韩孝宗颠来倒去地念着这句话,连刚才闪过该在自已家过年的念头都忘记了。
春花娘走出来,朝外喊了一嗓子,“孩子们,去看看牛车来了没有,我们该出发了。”又对韩孝宗道,“韩少爷,你看你还要准备什么东西不?”
韩孝宗忙道:“大娘,我小字曦,请别叫少爷了。”
“曦哥儿,你还缺不缺东西,我叫人去街上帮你买?”
“不需要,我的东西都够了。”
春月跑进来,道:“娘,牛车来了。”
刘三将春花抱上牛车。春花痛得不禁“嘶”了一声。
春花娘连忙喊道:“小心点,别碰到了!”
“知道了,知道了,好像你才是花儿的亲人似的。哎,今年开年我就算出春花有一劫,眼看着快翻年了,人还是好好的,连个病痛都没有,我还挺高兴自己算错了,哪知道在最后几天出状况!王八羔子,这些人就该砍脑壳!”
“既然你早算出春花有一劫,为什么不说出来预防?明明活蹦乱跳的闺女,转眼腿就断了!都怪你,当时算了出来,怎么不想个办法来消灾?”
“又不是我弄断的,怎么怪得到我头上。天老爷注定的事,我怎么阻止得了?”
“那就眼睁睁看着女儿受罪?你还是不要算命了,算了也没有!”
牛车都驶出了小镇,两夫妻还在较口。
韩孝宗撑着下巴,听得十分有趣。
韩孝宗穿着学院制的袍服,却坐在老水牛拉的破车上,怎么看怎么不搭调,春花不由笑道:“韩哥,坐牛车的感觉怎么样?娘,你看韩哥哥穿得这样体面,却坐这样的破车,好不相衬!”
春花娘住了口,转头看了韩孝宗一眼,笑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人家曦哥儿,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不管到哪儿都端得起!”
韩孝宗忍不住苦笑,他是出身大户,却从来没享受过大户的待遇。
陈夫子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要想出人头地,这点小不适又算得上什么呢?”
韩孝宗忙答道:“是。”
牛车慢悠悠地向前走,天快黑时,才到达刘家村。
春花不禁笑道:“终于回来了。平时住着不觉得,久了不回来,还真挺想念刘家村的。”
春月道,“我想念我的母鸭子下蛋没有。”一边拉起春雪和韩孝宗,“韩哥哥,我养了十几只母鸭子,我走的时候,有几只就开始下蛋了,现在回去,鸭窝里肯定有蛋!对了,你有没有捡过鸭蛋啊?”
“没有。”
“那敢情,回去让你体验体验。爹娘,我们先回去啦。”
一路上都是奔跑,耳边传来刘家村人的问候声,阡陌相连,朴实的气息迎面扑来,韩孝宗心情不由自主地就开朗起来,禁不住低头笑道:“春月妹妹,我可以吃鸭蛋吗?”
春月顿了顿,“当然可以,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呐!”
韩孝宗当然能听得出那一顿,不由得呵呵笑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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