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成婚前一日,春花才回家去。
这日,刘家人山人海。有心无心的,有名无名的,排不排得上号的,哪个不来凑这个热闹。
宾客如云,宴席不停,主人家笑脸相迎。可就不见那新人儿!
“回来了!回来了!娘,姐姐姐夫回来了!”
直到天色都暗了,春花才骑马回来。后头竟然还跟着韩孝宗!
春花娘简直是醉了,天下还有这种新人吗?现在才露面!她当娘的都怀疑有人要逃婚了,何况那问了一遍又一遍的亲朋。
简直视礼法习俗为无物!
但终于回来不是!
春花娘大喜过望,一眼瞧见韩孝宗,连忙赶走,“曦哥儿,没行礼不能见面!先回去,先回去!”
刘三吃了酒,胡言道:“明天早点来啊!好女婿!”
乡邻哄堂大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女婿急着见新娘,老丈人急着见女婿!”
饶是春花脸皮厚,不禁也红了脸。
韩孝宗满脸通红,嗫嚅道:“那我明天再来!”
乡邻起哄道:“就怕你不来!”
春花忙道:“吃点东西再走!娘,我们就大上午吃过一碗面,到现在还饿着呢!”
“谁让你不早点回来!”到底进去端了留的好食让吃。
春花和韩孝宗一边吃一边笑道:“娘,我也想早点回来!可被拉着走不开呀!早上收到了新制的官服诰命服,正要往回赶。结果被新任县令大人瞧见了,让我下帖子请他。当时旁边围了一大堆老爷夫人的,我怎么好只请了大人不请旁人。如此只好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请了个遍。也不管人来不来!这样一耽搁,可不就过了午。又去镇长家请他明日来见礼。就现在才回来了!”
“乖乖!县令大人还要来啊!”围者不禁咋舌。
春花娘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怎么就不能早一天,让那些人来自家做客!可见女生外向!
“还有新任太守大人也要来。乡亲们若是想瞧热闹尽管去。顺便如果能帮上些忙,那我就更感谢大家了。我在县城里新增了些小产业,以后有谁想来县城谋职的,可以来找我。虽然帮不上大忙。但一定不会让人流落街头的。我刘春花出人头地,却不会忘记老乡亲人!”
乡邻们不禁拍手叫好,一个个凑过来都想和春花叙说。
“听说韩女婿也当官了。是吗?”
“还是个九品芝麻官!”
“那我们以后见到韩女婿是不是要下跪磕头啊!”
这么多双目光之下,韩孝宗有些腼腆,拘束一笑,道:“都是乡邻。一家人。以后有事。都可以来寻我。”
“我们姑娘一十有六了,这种事大人管吗?”
众人哈哈大笑!
韩孝宗额头不禁冒出冷汗,盯向春花。
春花娘气得倒仰,说好的陪十姊妹呢,说好的唱歌呢,说好的哭嫁呢!
春花见之暗笑,忙让韩孝宗回去。
时近深秋,草上的露珠儿在月光下晶莹剔透。金黄的树叶儿欲落不落,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安静。
春花送了几步路。
韩孝宗轻声道:“外头黑了。有些冷。你先回去吧。明日我早些来。”
春花一笑,道:“明日再说吧。你走吧。”
“我看你回去,我再走。”声音缱绻。
春花从心底浮出一股战栗感来,腿突然有些软,竟也变了音色,软绵绵的,“我看着你走!”
两人一时有些痴了。
“姐,娘叫你回来!”
春花一震,也不管韩孝宗了,闷头就回了家。
韩孝宗在树下站了一时,才慢慢走开。
吉日几时吉服。
一双身着官制袍服的青年男女齐齐跪在地下,朝双方父母跪地行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从今日起,韩姓孝宗、刘姓春花正式结为夫妻!望你夫妻二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征婚人钟乾!”钟太守高声念完。
亲朋立即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莫家最顶级绣娘绣制的鸳鸯戏水红盖头悄然揭开,盈盈双眸坦诚却又略带羞怯地抬起来。双眼有神含情,五官端正,眉眼可人,乌云一般的头发绾成妇人发髻,头上点缀着一套栩栩如生百鸟朝凤翠羽,好一个锦绣佳人!
屋内观礼的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此女精气神之旺盛,生机勃勃,仿佛绝处天降一泓甘泉,又若四季之首生长的春花,世间竟有比美貌更为引人注目的东西!
碧朱心中蓦地一凉,飞快转头看向韩孝宗。
韩孝宗已呆。
平日熟惯的人儿,打扮起来竟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美丽!摄人的双眼,还是昨晚才见过的那双淡笑温柔的眼吗?
王媚咬了咬嘴唇,突然她觉得那个总是追着自己看的那个少年的确离得越来越远了!
王媚强笑道:“表弟都看呆了!这么大了,还是爱对着人发呆!”
碧朱笑道:“是啊,当年他可最爱对着表姐发呆!”
春花眉头一立。
韩孝宗心上一惊,转头对官媒婆淡声道:“以下的礼呢?”
官媒连忙上前,结发结衣,口中祝词连篇。最后再端来两盏女儿红,让两人一人拿过一盏,笑道:“喝下交杯酒,岁岁到永久!来年生个胖娃娃,少年夫妻白发头!”
少年夫妻一个清朗英俊,一个美丽英气,身形相当,年貌相当,站在一处,四目含情,谁不喝一声彩来!
但再好看样子再漂亮也敌不过那一身官制有品袍服。那是再多钱也买不来的东西。
王媚紧紧盯着那一身袍服,眼里的火花都要溅出来,心中后悔得要死。早知韩孝宗有此成绩,她又何必舍近求远,去嫁一个三旬武官。
喝下交杯酒,韩孝宗便忙着出去待客了。
碧朱死死咬着口腔之肉,恨得几乎无法克制,她都等到十七岁,等成了个老姑娘。结果还是被人捷足先登!实在可恶之极!韩孝宗越英俊,越能干,越有出息。碧朱的心就越恨,越恼怒。
碧芬数日前成了亲,儿时的好感早就随风而去,但心上仍有些酸。“春花。你可是我们姐妹嫁得最好的一个了!婚礼就是搁在镇上也是头一份儿!”
钟夫人携了一众官家富家太太姑娘进来,笑道:“我们来看新娘子!”
新任县令夫人丁夫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新房,又端详一翻春花,然后笑道:“韩夫人,你可算把整屋子人比下去了!”
春花笑道:“多谢夸奖!夫人们姑娘们请尽情玩!今日忙碌,如有招呼不周之处,请大家海涵。”
丁夫人疑惑道:“早就听说韩夫人嫁妆不菲,嫁妆箱子都是从外省送来的黄花梨木制的。怎么我观新房颇为简单?”
钟夫人笑道:“大件家具都送到县城新房去了!难道还能让韩夫人娘家送两套嫁妆不成?”
丁夫人哈哈笑道:“我初来乍道,不知情嘛!什么时候我让去见识见识号称县城第一的好嫁妆?”
“哪里担得起第一这个字!不过是外头人乱嚼舌头根子的话。夫人也信!什么时候有空,丁夫人都可来!我可知道你的来意!”
春花看向丁夫人身边跟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笑道:“夫人可在忙着制嫁妆箱子啦?可不两年就用得上了!到时候,你瞧得上什么,想要个什么款式,尽可来找我。什么材质,什么样式,什么机巧,只要你想得出,我们家就给你做得出。”
两个丁姑娘面上一红,羞得垂下头来。
丁夫人和钟夫人乐道:“这个财迷样,才多大点人,钻银票子里了!成婚都不忘做生意!”
县城一起来的一拨人尽皆笑起来。
丁夫人笑道:“好,这可是韩夫人亲口说的。到时我找上你,你可别推辞!我这个人可挑剔得很呢!”
“放心,务必使夫人你满意!”
碧朱就看不惯春花满脸春风的样子,道:“春花妹妹的嫁妆当然丰厚,听说她一出家,把老刘家都掏空了。刘家公公颇有微辞!”
春月挨着姐姐,早看碧朱几个女的不耐烦,眼儿一瞪,道:“嫁妆丰厚与否,刘家自有数。什么时候我公公有微辞了,我怎么不知道!”
碧朱道:“也许是你没听见呢?”
“刘家早分了家,公公也管不到这个头上来。而且我公公最是慈爱,怎么可能计较起孙女的嫁妆!倒是你,眼见比你小的都成婚了,可有什么好打算?眼睛不要总盯着别人碗里的饭。”
碧朱羞得面红耳赤,眼泪涮地就下来,“都是姐妹……”
春花忍不住跳起来,“在别人新房哭哭渧渧,你安的什么心!出去出去!”
春花外向扫了一眼。
几个壮硕仆妇鱼贯而入,拉着碧朱齐声哄道:“姑娘眼睛湿了,先去洗洗。”
碧芬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维护表姐,可想起娘提醒自己的话,忙道:“我表姐吃了酒,乱说话呢。”
钟夫人仿佛没看见一样,笑道:“新娘子可是累了吧。我们出去,你就好好等到新郎倌儿吧!”
不一时,新房便空下来,春花理了理头上的头面,笑道:“好妹妹,过来,春帮我卸妆。”
春月春雪连忙上前帮忙,嘴里道:“姐姐,你这个翠羽真漂亮啊。”
“以后你们成亲,姐姐各送你们一套。今日,可学道了什么不曾?不懂就要问。”
“姐,那个碧朱真是可恶,成心来恶心你的。世间就有这种见不得他人好的人!这些女人真是太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