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束缚了奕川的手脚,此时的他正值十五六岁。
年少轻狂、血气方刚!
这几日官府正在收纳税粮。
几个农夫蹲在墙角躲着烈日阳光,收粮的院子里铺满了等待缴纳的粮食。
勉强筹齐的谷粟,官府的人硬说粮食掺了水,强迫他们在此晾晒。
最终,官差以不能晾干为由,再次克扣了一些斤两。
本来从牙缝里抠出来的粮食,还要被绞尽脑汁再夺去一部分。
这个来自伏龙郡的青年,实在看不惯官府所作所为,和几个青年一起对官差投掷了石块。
结果却因为参与破坏帝国统治,而被送往皇都——邑城治罪。
天下民不聊生,百姓饥不果腹。
皇帝不查处层层贪官污吏,只是一厢情愿责怪百姓懒惰,不努力经营自己的耕地,总是交不足每年的税粮。
奕川和“罪犯”们被绳索绑在一起,就在等待官府押送他们出发时,碰上了正在游历天下的李昰。
李昰是名将之后,家族中有太多征战沙场的名将,许多官兵都以做过李家兵而骄傲。
对外讨伐敌国,对内平息骚乱,以至于皇帝对李家一直又爱又怕。
李昰年纪与奕川相仿,却因为家庭显赫早已名声在外。
李昰自告奋勇,要求押送包括奕川在内的犯人,前往皇城接受惩处。
郡太守认得李昰,既然对方主动请缨,他高兴地安排了几个官差跟随李昰前往邑城后,然后再也懒得去操心。
毒辣的太阳,晒得每个人焦头烂额。
李昰拿出水囊让每个犯人都能满足基本需求,然后在犯人的感谢声中收回了水囊,声色俱厉地批评他们“你们知罪了吗?”
“我们知罪了,大人!”
犯人都异口同声地回答。
唯独奕川望着天空说“我为乡民抱不平,何罪之有!”
“大家都甘愿服罪,为何你偏偏不服?!”
同样年少轻狂的李昰质问着奕川。
“枷锁在身,大家自然抬不起头!”
奕川不屑与他辩论。
“大人,请除去他们的枷锁!”
李昰向带头的官差提出要求。
官差不想驳了望族子弟的面子,加上这荒郊野外也没几个行人,就暂时解开了犯人的枷锁。
只是将犯人绑在一起的绳索暂时不敢解除。
“请大人将绳索一齐除掉!”
李昰继续请求。
“这”
官差相当为难,他的兄弟人手本来不足,犯人要是四散而逃,他们肯定无法全部抓回来。
若是逃走了一个犯人,他们都得治罪。
可是李家的公子,他们也不敢得罪,不然将来必定没好果子吃。
李昰看出了官差的为难,于是拍着胸脯向他们保证“犯人若是逃走,全由我李昰一人承担!”
官差们依然纠结地看着他。
李昰明白,没有白纸黑字,很难让人信服。
于是他掏出匕首剥下一片树皮,在上面刻上承诺,并刺破手指染红印章后,盖上了李家无可置疑的印记。
事已至此,官差不好再多说,按照他的要求,解除了所有犯人的束缚。
李昰说道“现在,可以抬起头听听你们的罪责了吧!”
“洗耳恭听!”
奕川依然不去看他。
“你们罪责有三!”李昰举起了左手。
“第一,乱扔石块,砸伤不少无辜乡亲!”
“第二,自己犯事,却牵连官差们千里迢迢押送你们!”
“第三,押送你们需要的枷锁、盘缠等开销,最终又会摊派到乡亲头上!”
“”
奕川沉默不语,他原以为这公子会对他讲述那些家国天下、君臣律法。
没想到李昰选择了一个奇怪的角度,说得他哑口无言。
等到所有人都真心实意表示认罪后,李昰请求官差安心回家,并将囚犯交给自己独自押送,并表示自己承担一切责任。
而后他又拿出部分钱财让官差带回去交给被打伤的百姓,作为罪犯的赔偿。
李昰与奕川等人约定,自己在皇城等待他们前来,然后带领他们前去官府伏罪。
到了罪犯应该押送抵达的日子。
李昰按照约定来到了邑城,奕川也按照约定来到了邑城,只是——其他人都趁机逃跑了。
皇帝听说后,准备斥责李昰处死奕川,却因为上官烈英的再三进策而终止。
上官列英告诉皇帝,两人都是信守承诺的君子,应该得到奖赏而不是惩罚。
那些逃跑的罪犯才应该派人抓回,根据事实判定罪行后,因畏罪潜逃而罪加一等进行处罚。
皇帝没有全部听取,而是奖励了李昰,无罪释放了奕川,然后剁掉逃犯的双脚,发配边关。
最终,失去双脚的逃犯死在了慢慢长路上——无一幸存。
邕夏官吏贪婪无比,皇宫为了保证奢侈生活,本已收取重税,下方官员还层层剥削。
最终摊派到农民手中时,已经是不可完成的重税。
即便如此,赋税依然每年上涨,甚至农夫子子孙孙的税都已经征缴完毕。
底层差吏为了自家生计,千方百计在农民上缴的税粮中找出损耗的理由,最后将损耗粮据为己有。
农民即使每日劳作也交不完无尽赋税,只能丢弃良田——或背井离乡四处乞讨,或逃入山中落草为寇。
臣以为:那些死掉的逃犯,如果碰上太平盛世,也许只是一个辛勤耕种的农夫。而这一切不正是皇帝只顾夜夜笙箫,而不体恤百姓疾苦造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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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免除罪行后,年轻的奕川再也没有见过李昰。
他放弃做一个农夫,来到伏龙城中做了一个认真打造着各种铁器的学徒。
尽管大部分都是民用物品,但是偶尔也会接到一些打造刀剑、铠甲的活路。
“店家,帮我修理一下宝剑!”
独自来到伏龙郡的李昰,仍同过去一样游历天下。
李家烦心的事都被父亲与哥哥们办完了,李昰只有练兵时才活力十足的参与其中,而官场与家族财政方面的消息他从来不过问。
一个深通兵法又懂得礼贤下士,习惯了大手大脚却又温文尔雅的李昰,自然受到了男女老少几乎所有人的喜爱。
不过这一次,碰上了几个不怎么喜欢他的家伙!
路上治安显然不太好,他碰上了一些毛贼,手中的宝剑有了些许破损。
于是他来到伏龙城,打算先修理手中剑。
铁匠铺老板刚好不在,只有正在锤铁炼钢的奕川。
奕川没有认出李昰,只是一边查看剑刃上的伤痕,一边说道“这么好的宝剑,居然伤成这样,真可惜!”
“谁叫这世道,贼寇横行!”
李昰已经认出了奕川,这份意外相聚让他惊喜。
“李兄?!”
奕川也认出了李昰。
两个年轻人再次相聚,有些相见恨晚。
李昰对朝廷和世风充满了失望。
他叹息奕川这样重情重义的好汉,沦为打铁匠实属荒废人才,于是千方百计劝他加入李家的军队。
已经延续六百多年的邕夏,达到了人口的巅峰时期。
可是人口越来越多,土地却越来越少。
有权有钱的人都在想办法囤积耕地来应对开始浮现的饥荒,从而导致了暴发式增长的人口在日渐稀薄的耕地中挣扎。
皇帝缺乏决断的能力,使得南北派系矛盾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状态,民间的不满又助推了社会矛盾的进一步激化。
暹州的百姓因为不满苛捐杂税,杀掉了当地官员开始闹事。
李家奉命前往讨伐。
刚开始进展顺利,可是手下一些将领过于轻敌,遭到了一次不轻不重的挫败。
虽然最终还是平定了叛乱,然而用掉的时间和财物大大超过了朝廷的预算。
李昰的父亲和哥哥们,还是被皇帝派人带回了邑城问罪。
皇帝终于在群臣激愤中找到了借口,解决了心头大患
接到父亲与兄弟被杀的消息后,李昰义无反顾扛起了大旗,开始与病入膏肓的朝廷抗衡。
他率先在远离皇帝的距离攻城略地,直到夺取了南方重地伏龙郡,直接威胁了邕夏皇帝的统治。
皇帝才痛下决心,腾出双手来对付李昰。
汇聚起来的将军们都不愿让自己培养的军队先攻。
李昰只遭遇了一些试探性的攻击后,就轻而易举地打退了朝廷的围攻。
皇帝再次召集了大部队,准备踏平叛变的李家军。
朝臣们劝说皇帝御驾亲征,可以防止各路军队互相推诿。皇帝宠爱的皇后,也一时兴起想要去战场开开眼界。
于是各怀鬼胎的将军们护送着皇帝皇后,又一次围住了伏龙城。
因为皇帝坐镇,大军连续取得了几场胜利,李家军虽然拥有不畏生死的勇气,却还是退回了城中。
用血肉之躯攀登巨石铁墙,画面总是持久而血腥的!
皇后看见成批成批的伤兵被抬下战场,每一个看上去都那样血肉模糊。
于是温室中的花朵害怕了。
皇帝本来就厌烦指挥战斗,加上皇后又在惊慌中几乎晕了过去。
于是命令上官烈英接替指挥,自己准备带着皇后回邑城皇宫了。
尽管上官烈英苦苦劝说,也挡不住决心离去的皇帝。
皇帝离开后,大军果然无心战斗。
将军们带着士兵告别了伏龙城,也离开了皇帝,带着人马返回各自所拥有的势力范围,不再服从朝廷的号令。
皇帝最终,死在了宫中。
究竟是谁弑杀皇帝,无人得知。
邕夏王朝,终于轰然倒塌!
三年后,李昰消灭了南方所有敌人,成功建立了李陈王朝。
李昰在打铁铺碰上奕川真的是巧合吗?臣以为并非如此!
李昰心中早就有了称雄之心,所以他暗中寻遍天下笼络奕川这样的人才。
可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就算起兵也不过沦为一方流寇。
刚好,邕夏皇帝给了李昰机会。
暹州为偏远之地,当地人看重义气而轻视律法。
暹州之事,本来一位能言会道之人,一份宽容大度的赦令就能避免战争。
然而大军远征,远离亲人背井离乡,只是为了皇帝一个武断的决定。
将士们深入荒芜之地,九死一生只为讨个功名。
结果有功无赏,有罪必罚,最终李昰有了名正言顺被拥护的理由。
如果为君者能安抚军心,赏罚分明,又怎么会白白丢掉江山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