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三月下旬。
南直隶,徐州,胡府。
后院的一间柴房中。
今年才十八岁不到的少年李定国,穿了一身较为破旧的衣服,手上脚上都被带上了铁链,以丧失人身自由的状态,关押在了这间柴房内,且身上还有不少被殴打的伤痕,让人感到非常惊讶。
话说这是怎么回事?
天才爆破少年李定国,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完全丧失了人身自由,相当的落魄,又陷入到某种不太妙的处境中。
而这个时候,被关在柴房内的少年李定国,却依然是一副澹然的样子,似乎不是特别的担心,更不用说,露出后悔与害怕的表情。
哪怕他已被关在这个柴房内,足有一个月之久,吃了不少的苦,挨了不少打,但还是没能改变自己的打算和想法。
没错。
就在今年初,开春不久,李定国就拿出了自己这几年攒下的百万块银元,送到老师胡文庭的面前,希望让他收下,作为给老师的报答,然后提出希望脱离胡家一段时间,允许他出去闯荡闯荡。
五年。
给他五年的时间即可。
期间每年都会回胡家过年。
每年都会把赚到的收入寄回来。
五年后,他会继续回到胡家的矿场上班,为胡家效力和服务,会变的踏实下来,不会再到处乱跑。
当时说出这些话后,李定国是觉得有六七分的把握的,因为老师胡文庭是位儒商,是个很讲道理的长辈,会同意他的这个不算过分的要求。
然而李定国却失算了,碰到了那种概率较低的情况,看到老师胡文庭当场脸色大变,然后勃然大怒: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几年老夫给你吃给你住,把最疼爱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你,让你担任炸药开矿的负责人,对你是恩重如山,能给你的,几乎全部都给了,没想到培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百万银元,你给我的这点钱难道很多么,抵消得了老夫培养你的成本么?你若是一走了之了,炸药开矿部门流失技术骨干,进而失能瓦解,一个月的损失就是几十万银元,你才拿出这么点资金进行赔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价值太便宜,还是把老夫当成傻子?”
“没有,老师,我绝无此意!”李定国连连摆手解释。
“呵呵,白眼狼,除了大把大把的银元,你的这条小命,你脑袋里学的那些知识,全都是老夫给你的,没有老夫提携,你早就困顿冻饿而死,早就进了野狗的肚子!现在想要背叛老夫,还希望老夫将你放过,允许你离开胡家发展,呵呵,你是不是想的太美了,在做春秋大梦?”胡文庭满口粗鄙的语气道。
“老师,我不是白眼狼,我也说过了,五年,只去外面闯荡五年,多见一些风景和世面,后面是一定会回来的,会继续为胡家矿场服务,继续孝顺老师,不可能一去不回的。”李定国解释。
“够了,说这么多没用,一句能当真的都没有,外面的诱惑那么大,变坏容易,保持初心却是难上加难,又以你的爆破技术,在外面每年赚个三五十万银元不难,遇到姿色比萱儿还好的女人,更比比皆是,诱惑无处不在,你居然说能保持本心,不可能不回来,呵呵,老夫会相信你的这些鬼话么?”胡文庭呵呵冷笑。
“老师,岳父大人,您连我的人品都不相信了?”李定国一脸的吃惊。
“你的人品老夫信,但仅限于留在胡家之内,若你去了外面发展,不管许下多重的诺言,老夫都不会信。”
“可我就是想要出去看看呢?”李定国问。
“你执意要这么做的话,老夫只能把你给毁了,要么打断双腿,要么剁了喂狗,呵呵,反正是别想走。”胡文庭露出冰冷凶狠的表情道,已经没有半点仁义儒商的样子。
李定国吓的后退两步,感到难以置信。
变了。
老师胡文庭变了。
发生了十分巨大的变化,就在这两三年内。
已经变成了一个奸商,不再把什么仁义挂在嘴边,如今最为看重的,则只有利益二字,性格也变的粗鄙了许多。
没办法,这主要是社会风气带来的错,如今极为流行的拜金主义潮流,以及攀比奢侈之风,十分成功地,让胡文庭这位儒商,变成了唯利是图的奸商,也变成了猜忌之心极重,对他毫不信任的老湖涂。
最根本的原因,则是如今的金钱,可以跟‘无所不能’挂上等号了。
只要有了金钱,就能买下或建造最奢侈舒适的房子,自来水、卫生间、电器、暖气之类的全部安排上,享受程度,居然不亚于皇宫里的皇帝。
可以购买或租下乘坐体验最舒适的交通工具,完全不用担心旅途上的劳顿。
可以购买许家庄的医疗服务,轻轻松松的活到七十岁以上,简直比大部分的皇帝活的还长。
至于美女异性资源,只要拥有金钱,不管多貌美的女人,都有较大把握,通过砸钱而得到,甚至体验到外国的特殊风情,也不比皇帝的享受差。
等等等等。
再看到这个财富榜那个身家榜,乃至徐州本地的财阀榜,胡文庭有次发现,胡家的资产排名,竟属于比较低的,在徐州这个地方,都排在前五名之后,并不是他个人认为的进了前三,便感到闷闷不乐,产生了定要把名次赶超上去的想法,慢慢的就放弃了一些坚持,推出了不少在过去不愿采用的措施,从而提高了利润率,但导致矿工离职现象增加。
这个时候,爆破技术最好的李定国,他的价值自然是体现出来了,胡家要想维持如今的风光,当然不可能同意放他离开。
胡文庭最后表态道:“要么马上拿出一千万银元,要么老老实实留在胡家干活,要么就毁掉你这个人,你自己看着办。”
“我还是想出去闯闯,三年,就给我三年如何?老师,岳父大人,我真的会回来的。”李定国恳求道。
“不可能,三天都不行!”
再就是砰的一声!
李定国被关进了柴房,除非他放弃出去闯闯的想法跟打算。
只是李定国的性格,也是那种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改变与反悔,只想拼了命的去做成的性格,并不想当一辈子的打工人,不想为胡家奉献一辈子,哪怕他非常感激老师胡文庭过去给他的那些帮助,只是老师变了,已经变的面目全非,不是那个温文尔雅讲道理的人,只像一个贪婪的矿商。
所以……谈崩了。
李定国被关进了柴房。
每天只给少量的水跟食物,难以吃饱,晚上也睡不好觉,每隔两到三天,就会有人过来做他的思想工作,给他洗脑,让他放弃反抗,老老实实的在胡家干活、享福,不要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根本就不现实,只有在胡家,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这天上午。
吱呀一声。
柴房门打开了。
妻子胡萱儿带着几个手里提着食盒丫鬟走了进来,见到躺在干草堆上,面容颇为苍白,毫无往日精气神的夫君,胡萱儿一脸复杂,并闪过生气的神色,但还是亲自俯下身,伸手摇了摇男人,道:“夫君,醒醒吧,我给你带了点好吃的,你起来吃些好吃的吧。”
“哦,萱儿啊,谢谢。”
李定国缓缓的坐起,面对摆在面前的丰盛食物,倒也没有推辞,拿起快子就吃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毕竟每天都只能吃个半饱的他,时刻都能感受到饥饿。
看男人吃饭的样子,那散发出的魅力,让胡萱儿露出迷恋之色,但马上又脸色一沉,开口道:“夫君,你想通了么?别去外面闯荡了行么?以后好好的跟我过日子,好好的为胡家服务,我们再生五六个的孩子,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好么,为何就是想不开,非要去外面不可?”
“萱儿,我今年才十七岁,十八岁都没满,就被限制在了胡家之内,连自由活动一番的权利都没有,连某些人家里的赘婿都比不上,你觉得这好么?三年,让我出去闯三年,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带着你一起去旅行也可以,然后回来继续报答老师,我这点小小的愿望,难道过分了么,为什么就是要如此呢?”
李定国无奈的叹气道。
“呵呵,夫君,你怕不是忘了你原本的身份吧,流寇出身,本是毫无希望可言的矿工,我父亲把你培养了出来,翅膀稍微硬了点,就想要飞到外面,还说一定会回来,你自己信,反正我们是不信,夫君,不要再想那些不现实的东西了,踏踏实实跟我过日子,等到了五六十岁,我们都老了的时候,再游览下这大好的山河,岂不是更加合适,何必现在就要出去?以你的爆破技术,是不怕找不到工作的,自己承包一处矿场做也没问题,你拥有的选择非常多,可胡家却离不了你,你说说,若你站在胡家的角度上,你会容忍这样的人才离开么?”
胡萱儿抱着手反问他道。
“这……”
李定国被问住了,细细一想,居然觉得她说的颇有合理性,并不是强词夺理,他居然很难进行有力的反驳。
想了想只得道:“好吧,你说的没错,可是这样对我真的合适么,我只是想要一点点的自由而已,老师就如此的打压我,还说宁愿毁了我,你也不站我这边说话,长此以往,在胡家之中,我能过的舒心一些么?三个月,不,两个月,每年给我两个月自由活动时间,允许我四处走走看看,散散心,这样行不行?”
“不行!”
胡萱儿道:“我要你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什么地方都不能去,胡家不能没有你这个爆破人才,除非哪天精通爆破的人特别多,不需要你了,你才可以解脱出来。”
“我——”
李定国感到满脸的恼怒和羞耻,道:“我也是堂堂男人,不是胡家的狗,能不能给我个像个人的待遇?”
“不能。”胡萱儿坚定的道。
“那你们还是弄死我吧,我想要做人的权利,如果只能当狗,我宁可死去。”李定国头扭到一边,愤怒的道。
“呵呵,看来你还是欠缺调教,一介流寇出身之人,还想要当人的待遇,你不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了么,你的命都是胡家的,怎么安排是我们的事,还能娶到我这样的女子为妻,居然还有委屈的地方,这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来人,给我打,给他一点教训,让他醒醒脑!”
胡萱儿却是更加愤怒,让下人拿出鞭子,她在旁边亲自监督,狠狠抽了李定国一顿。
李定国则一声不吭,要以沉默的反抗,抗拒到底。
胡萱儿都恨不得夺过鞭子,亲自抽打一番,或者开了他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有神仙般的好日子不愿过,非要想要脱离胡家,这个混账白眼狼,让她气的肝疼,甚至想过干脆不要这个白眼狼男人算了,但还是有点舍不得,毕竟好几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弃就放弃。
调教。
还得继续调教调教。
要像熬鹰一般,再熬个三个月、五个月,直到这个家伙熬不住服软为止,再好好的洗脑一番,让他别再瞎想胡想,回归现实,做好他真正应该扮演好的角色。
……
然而在当天晚上。
这件柴房门再次打开了,被人用一根铁丝轻松撬开,然后进来了几个穿黑衣的男子。
“二弟,醒醒快点醒醒,我是可望啊,我跟文秀过来救你了。”孙可望打开一个小手电,将光照在李定国的脸上。
“二哥,快点跟我们走吧,若是被发现了,那就麻烦了。”刘文秀也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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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三弟。”
李定国立刻睁大眼睛,看着他们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胡家可没这么容易进。”
“是许家庄的秘密营救人员,了解到你的情况后,想要把你招募过去,组建一个新的‘爆破团队’,去帮忙修建‘海山铁路’……我们是在许家庄的帮助下,顺利的潜入了进来,二弟,你想不想跟我们出去?”孙可望解释并问道。
“出去,当然出去!”
李定国眼睛大亮,道:“这胡家上下,都把我当成一条不能离家的狗,对我毫无尊重可言,既然如此,这胡家我不要了,我要背叛出去,去拥抱无尽的自由。”
想通了,这一刻,他整个人变通透了,不想再被任何传统观念束缚住了,他现在就要做一个自私的人,以后只为自己考虑。
“好,二哥,你总算是想通了,走吧,我们一起离开!”刘文秀大赞道。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