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一个穿戴整齐年约四十多岁的瘦小男子在七八个人的簇拥下从大楼里走出来,在几个警察的保护下走到静坐的队伍前,满面笑容地说:“大家辛苦了!我是本县的县长,我代表县委和县政府给大家道歉了!”
随从人员和护驾的几个警察拍手鼓掌。
静坐队伍宁静如初。
县长说:“我代表我们的县委书记和我本人向大家问候,你们辛苦了,我们这里预备了一些矿泉水,大家先喝一点解解口渴。”
紧接着,县长身后的那些工作人员就把一支支的矿泉水往静坐的人们手里发。
没人伸手去接,工作人员就把一支支的矿泉水放在大家的身旁。
县长继续说:“我知道大家的心情,我们跟大家一样,对垣长县的这些骗子和诈骗行为深恶而痛绝!我们一定会积极配合大家坚决打击他们的诈骗行为,请大家相信!”
随从人员和护驾的几个警察再次拍手鼓掌。
静坐队伍再次宁静如初。
县长自己打开一支矿泉水喝了一口说:“我也口渴了,跟你们一起喝,请你们放心喝,喝了这水,就心平气和了,什么问题都好商量了嘛。”
我发现,有人耐不住口渴,开始打开矿泉水瓶子喝了。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但我却没办法去制止。
那县长接着说:“请你们大家相信,我们也是共产***下的政府,也是共产***下的地方干部,我们一定会照章办事的。请你们派出代表到里边来跟我们谈,把你们的诉求说清楚,然后我们一起商量解决……”
县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口号声就再次响了起来:严惩诈骗,还我货款!
我又从担心中跳出来了
我相信大家的意志都还是很坚强的。
那县长接着说:“我明白大家的意思了,但人多嘴杂,总是不利于解决问题的嘛。你们还是派十个代表来,我们坐下来一起谈。”
听了这话,我忽然觉得他们对我们的十人团应该是有了了解,至少是部分了解。否则,这县长不会要求派十个代表。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问题的发生。
一旦把十人团的底细让他们掌握了,他们就可能会通过各种手段对我们进行分化瓦解,我们的团结合作就会坍塌甚至沦陷……
好在彭安民的话给了我安慰。
彭安民在这关键的时候站了起来,说:“为什么一定要十个代表呢?九个或者十一个不行吗?”
啊哈,彭安民真是太棒了!他这句话说的太有水平了!
我在心里惊呼。
县长马上摇摇手说:“我只是比个例子而已,多少代表都行,只要能代表大家的意愿就好。”
我刚松了一口气,彭安民的行为却让我担心起来。
彭安民把除我之外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十人团的成员都叫了出来,说这些人就是大家的代表,可以代表大家进行谈判。
我躲在人群里使劲儿想制止,甚至举起了四个指头,企图示意他最多只能去四个代表,可他似乎没看见,还是在县长的热诚邀请下,九个人进了县政府大楼。
我只能深深地捏了一把汗!
我担心他们是上当了!他们的这一举动等于把我们精心组织起来的秘密十人团完全暴露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难办了,或者说没法办了!
但我除了担心之外,别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彭安民啊彭安民,之前在会上讲好了的,谈判时只能去四个代表,你怎么就忘记了呢?怎么就把十人团一下子全部暴露了呢?
我只能等待着,等他们出来,然后看结果。
我希望他们的谈判会有好的结果。
没有了十人团成员的坐镇,静坐队伍就没有了方向,他们都只能真正地静坐着,连喊口号也没有了。
我考虑到,这个时候还应该有口号声的,起码可以声援里边的谈判,于是决定冒险动员静坐的人们。
我从围观的群众中偷偷地溜出来,蹲下身靠近周围的几个人,告诉他们应该时不时喊口号,声援里边的谈判。他们却用疑虑的眼光看着我,一个个摇头装作没听见。
我知道,他们不认识我,把我当成企图挑事破坏的坏人了。
一方面,我对他们的警惕性感到高兴。另一方面,我又对他们的怀疑性毫无办法。
我只好再次混入往来走动的围观群众中向前走了一段,企图给另外的一些静坐的人提出喊口号的建议。
但是很遗憾,他们不认识我,还是把当成了坏人。
我破釜沉舟地告诉他们,说我是十人团的团长,要求他们必须喊口号声援里边的谈判!他们不但不听取我的建议,反而把我当成了公安的卧底,个个都用敌对的眼光看着我,然后都低下头静坐不语了。
我打算混在围观的群众中继续往前走,想找到住在豫都宾馆的能够认识我的静坐的人,然后告诉他们我的意图,结果却发现公安局的郭副局长好像是瞄住了我。
我赶忙拉下帽檐,装成比围观群众更群众的人,随意的却是匆忙地走开。
走到了静坐队伍的尽头,我回头一看,那个郭副局长还在朝我这边张望,我只能选择离开。
我害怕的是,他如果认出了我,那麻烦就大了。
一方面,我再也没办法假装是企业的业务代表了,我不是《**》记者的事实也会被他们肯定了,我的境况那就很惨了——冒充《**》记者,这罪名可是够他们随便收拾我了。
另一方面,我的暴露,对这次游行集会行动将会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我这个讨债领袖一旦被他们抓住把柄,游行队伍就会从根本上失去了跟当地政府谈判的砝码,他们完全可以编织一个任意的借口就可以瓦解大家,而且还可以堂而皇之地向上面汇报……
想到这里,我决定离开,打算回到宾馆房间等待。
等待有两个理由。
首先,如果郭副局长真的怀疑了我,他就很有可能带着人来宾馆找我,验证我是否去暗中参加了游行。如果看见我在宾馆房间休息,郭副局长就没话可说了,只能继续怀疑我而已。
其次,如果郭副局长并没有认出我,没有怀疑我,那我也可以呆在房间,按照约定等着彭安民和十人团的成员们回来汇报情况,然后再商量下一步的动作。
为了不被跟踪,我混杂在围观的群众中走到了静坐队伍的尽头,离开县政府大门前的那条马路,直接回到宾馆。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居然是我和这支游行静坐队伍的永别,也是我作为十人团团长的自行解职,更是我作为“讨债领袖”称号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