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件事,我和廖先生算是打上了交道。
他老人家对我的印象也不错,主动走过来笑眯眯的说:“你这伢子敢想敢说,这一点难得的很!咱们下墓倒斗,危机四伏,遇到反常怪事就应该多动脑筋,多交流,这样才能活着出去。”
我连忙礼貌回应道:“廖先生过奖了。”
回话的时候我趁机打量,只见他身上的装束和其他耗子不太一样。
他并未佩戴头灯,也没有背和我们同款的背包,他身上绑着两条粗糙的麻绳,麻绳上挂满了铃铛,背上背着两根怪异的竹杠,腰间还系着一口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我一半奉承,一半打探的说道:“廖先生一看就是拿大顶的元良,这一身行头和寻常土夫子都不一样。”
廖先生却是闻言一笑,摇头道:“这你可说错了,我并非什么元良,我和这些人并不是同行。”
这话说的我一愣,莫非这位老先生不是个土夫子?
这时旁边的红姐笑着给我介绍道:“榕生,你有所不知,廖先生虽也跟着我们一起下锅,却不是同行。他老人家来自湘西,是位大名鼎鼎的赶尸匠。榕生,你知道啥是赶尸匠不?”
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湘西赶尸人,这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名头。
我在日常生活中虽然没接触过这门手艺人,但平时看电影、电视剧的时候,却经常能接触到有关他们的故事传说。
相传赶尸人这一行当起源于上古,数千年前,蚩尤带兵征战天下,士卒多有战死。蚩尤重情重义,不忍心见兄弟们客死异乡,便命手下巫师施展巫术,让这些战死的士卒化为僵尸,尾随着蚩尤返回故乡。
到了隋唐时期,古辰州一代民间术士习得上古巫术,专职赶尸,便成了最早的赶尸匠。传承至明清时期,赶尸一行更加兴盛,尤其以湘西沅陵、泸溪、辰溪、溆浦四县为最,民间百姓时常能目睹赶尸匠赶着大批走尸,三更半夜从外地归来。
起初我是通过看电影了解的赶尸,我一直以为古代的赶尸人真的能让死人化成僵尸,贴上符咒,双臂平举蹦跳着赶路。
后来认识了一个湘西那边过来的同事,偶然间聊起这湘西赶尸的轶事,他说赶尸匠没那么神通广大,什么又是符咒、又是施法的让尸体自己走路,都是扯淡!
他们只不过是用竹杠把尸体架起来,用麻绳绑稳当了,两个赶尸匠一前一后,将尸体夹在中间搬运。搬运过程中尸体随着步子一抖一抖,远处看上去像是它们自己蹦蹦跳跳的走路罢了。
至于那些电影里演的情节,完全就是后人的艺术加工。
他这番话我还是比较相信的,因为他说他有个同学的爷爷就是赶尸匠。他还告诉我,这一行不是任何人都能干的,赶尸人必须要手长脚长、身板直溜,最关键的一点,是长相必须得丑陋。
至于为什么必须长相丑陋,我那个同事也说不上来,他只知道这个规矩,却不知道规矩的由来。
如今见到眼前廖先生的相貌,我回忆了一下那同事的话,不免感慨他说的还真没错——至少廖先生的确长相丑陋。
言归正传。
红姐告诉我,廖先生大有来头,他们廖家是湘西赶尸三大世家之一,廖家祖上从明朝永乐年间就开始赶尸,传到廖先生这一代,已经是第四十三代了。
我当时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就是这廖家也够倒霉的,四十三代,代代都是赶尸匠,这说明他们每一代的子孙长得都够难看的,否则还没法继承这家族产业。
不过再一想,遗传基因的力量是强大的,祖祖辈辈都当赶尸匠,这也就成了可能。
聊到这里,我心里便有了一个疑惑。
廖先生既然是位赶尸匠,那他好端端的不去外面赶尸,跟着王掌柜他们下墓干什么呢?
难道王掌柜像蚩尤一样,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兄弟惨死墓中,所以才带着廖先生下来,想把那些死在墓里的弟兄都带出去?
可是不对啊!
墓室墙外惨死的小帅、墓道里被一刀封喉的土狗,这些都是王掌柜的心腹手下,他们都被孤零零的扔在地上了,王掌柜根本没有把他们运走的意思啊!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问道:“廖先生,冒昧问您一句。您一位赶尸匠,下墓是来干什么的?莫非这古墓里头,有需要您赶出去的尸首?”
听到这个问题,廖先生并未作答,反倒是看向了不远处的王掌柜,似乎在请示他的意思。
王掌柜立即回头瞪了我一眼,很不客气的呵斥道:“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知道什么叫好奇害死猫吗?一个新来的,问东问西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小红,看好你的人!教教他规矩!”
红姐连忙一个劲的点头道:“好的,支锅的,您放心,我这就好好说说他!”
说罢把我拽到一边,小声道:“榕生,你这孩子,瞎打听什么!王掌柜和廖先生的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咱们当下苦的,只管听上边的安排做事,让你知道的你可以知道,不让你知道的你也别问,明白吗?”
我不想多生事端,也不想给红姐找麻烦,当即点点头说:“明白了,红姐,以后这种话我少说,他们的事我也少打听。”
“乖,这就对了。”红姐朝着我笑笑,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
这时王掌柜大声道:“大伙儿赶紧滤坑,把这间墓室里值钱的玩意全都拿走,石棺里头看仔细些,别落下东西!扫完了这一间,咱们继续往前走,公家搞不好正在来的路上,手底下都给我麻利点!”
“明白!”
麾下的耗子们齐声呼应,就连红姐也跟着喊了一声,喊完他们便四散涌入墓室,开始一座石棺、一座石棺的翻冥器。
趁这群耗子们忙碌的时候,我和梅叔悄悄凑到了一起。
梅叔心里一直惦记着那把杀死土狗的青铜匕首,因为那分明也是杀害梅婶的凶器。
他压低声音对我说道:“榕生,我怎么觉得,害死你婶的凶手就是那个白衣仙姑呢!也许我们都想错了,凶手并不是王掌柜的人。”
我也点头道:“确实,从凶器上来看,杀害梅婶和杀害土狗的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而且我看王掌柜的反应,他好像真没见过那把青铜匕首,咱们可能错怪他了,杀害梅婶的凶手并不是他的人。”
“有道理。”梅叔捏着下巴缓缓点头,随即又变得亢奋起来,激动的说:“不管怎么说,咱爷俩这一趟没白忙活!接下来必须想办法找到那个白衣仙姑,找到了她,你婶的命案、安安的下落,就全都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