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一柱香时间后,前方的许三叔,突然自怀里摸出个竹哨,轻轻吹出一声好似人面枭的怪鸣。
没过片刻,前方左侧也响起回应声。
崔叔会意的朝声音传来处奔去,只是大车上青光愈发朦胧,行进间悄无声息。
明明就是实物的青牛大车,在这一刻,却变得若隐若现。
竟然虚幻如流水一般,自树木巨石缝隙间,生生挤了过去。
许洛整日与大车为伴,此刻没有半点惊讶。
因为他知道,这就是青牛大车开灵后,生出的唯一隐遁神通。
穿过一片树林,前方陡然出现一片巍峨悬崖群。
几丛灌木突兀人立而起,露出下面的巡狩队员。
许三叔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着几人互相打出几个手势,然后眼中便露出一丝喜色。
他轻拍崔叔肩膀,朝着上方悬崖一个漆黑洞穴指了指。
这时的崔叔脸色有些惨白。
许洛向来心细,甚至还发现他鼻息有些粗重。
看来这一柱香的路程,远没有崔叔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崔叔默默点头,示意许洛下车与巡狩队留在这里,然后深吸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洛眼中,矮小瘦弱的崔叔,竟然如同吹气般,身躯急速膨胀。
一声尖啸如同惊雷般炸起。
青牛大车腾空而起,载着崔叔笔直撞向半空中的漆黑洞穴。
带起的风声,如刀子般刮到坚硬的崖壁上,割出一道道白印。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自洞穴中没命的往外一跃,恰恰好撞在急驰而至的大车上。
咣当一声闷响,白光狠狠抛向山崖。
还不等它落地,下方的许三叔却突然一阵暴喝。
他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寒芒森然的投枪。
咻得一声,投枪便朝白光疾射而去。
随着凄惨咩咩嚎叫,白光显出身形。
一头半人高的盘角老羊,角似尖刃,三角脸露出愤怒神情。
投枪直接刺透它肩部,将其钉在崖壁之上。
可即便如此重伤,它的四蹄却扭曲成一种诡异角度,好像踩着吸盘般,依然稳稳当当的立在悬崖上。
跳崖羊通红双眼怨毒的朝着下方看了眼,然后竟然侧着身子直接撞向悬崖。
空中青牛大车上,陡然响起崔叔恼怒怪叫。
“老三,再投!这畜生要拔枪!”
拔枪?它怎么拔?
许三叔一愣神间,那跳崖羊已经狠狠撞在崖壁上。
噗的一声闷响,那刺透身体的投枪,竟然被它直接撞出来,正好摔在巡狩队几人面前。
那咣当脆响,就犹如在几位老赶山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
许三叔眼中闪过不敢置信神情。
看着已经重新如电光般,在悬崖上奔跑的跳崖羊,他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手中重新握着的投枪紧了又紧,却还是没有投出去。
机会已经错过,这畜生一旦发了性子,他是怎么也不可能再刺中的。
许洛长舒一口气,将跳崖羊那双通红如血的怨毒瞳孔,狠狠自脑海中甩出。
刚才这几下兔起鹘落,不过短短几息功夫。
可这一幕,却好像把一个崭新奇妙的新世界,在他眼前缓缓拉开幕布。
青牛大车也化作青色流光,紧紧追逐在白光后边。
青白两色光芒,如同两个调皮的精灵般,在陡峭的悬崖上追逐飞舞。
片刻过后,许洛的眉头却紧皱起来。
若是自己没猜错,这样的状态,崔叔只怕坚持不了多久,必须想想办法。
他朝着四周打量一番,这处悬崖大约有百丈来高。
哪怕他《五猿搬山诀》所修内劲已有小成,再加之天生神力,可也没办法跃上如此高的距离。
可当他视线扫到许三叔等人手中的投枪时,眼睛顿时一亮。
“三叔,你这投枪能钉在崖壁上吗?”
许三叔摇头苦笑,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许洛心里一喜。
“三叔若是全力出手,当有几分把握,可那有什么用?
这畜生速度如此快,哪能刺得中?”
许洛沉声道:“你应该知道,崔叔这样下去,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若是三叔没有什么好办法,不如让小侄试试?”
“你……”
许三叔眼中满是怀疑神色,可这时确实时间紧迫,他咬咬牙道:“你打算怎么办?”
许洛这时哪里还有时间给他解释。
他天生神力这件事情,平日里从来没有在无关人等面前显露过。
这时他无论怎么解释,也没办法一时间解释清楚。
他朝着许三叔伸出手,示意借投枪一用。
许三叔迟疑一会,还是将投枪柄转过来,递到他手中。
许洛将投枪在手里抛了抛,深吸一口气,猛得往上一掷。
咻的一声,投枪化作流光瞬间钉在上方几丈高的崖壁上。
枪柄直接没入过半,枪尾还在嗡嗡颤动过不停。
许三叔几人目瞪口呆的看这一幕,如同见到红衣诡怪陡然出现在眼前一般。
许洛微微一笑,上半身猛然膨胀一圈,木拐在地上重重一顿,身形已经如飞絮般,一跃而起,拐尖恰恰好立在枪尾之上。
重压之下,投枪径直弯如弓背,可是木拐却如山间老松扎根在枪尾上般,随风起伏。
山风呼啸,将他衣袂吹得簌簌作响。
这奇幻场景,直接让下方几人连咽口水,这还是人么?
“三叔,投枪!”
许洛额头冷汗直冒,体内气劲如牵丝,牢牢缠在拐尖,可还是强自镇定心神朝下方大喊出声。
许三叔吐出胸中郁气,知道时间紧迫,这时也只能相信许洛。
他斩钉截铁大喝出声。
“把投枪给我,快!”
咻的一声嗤响,上方几丈高的崖壁上,一支投枪砰的深深插入。
许洛木拐往下重重一压,借力弹起,整个人如灵猿般,准确无比的落在投枪之上。
这相同一幕,看得下方许三叔担心神情总算舒缓几分。
他再不废话,手中投枪接二连三的朝上疾掷,连成一道凶险枪梯。
随着离地面距离越来越远,许洛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飘了起来。
这从来没有过的经历,仿佛彻底激活他埋藏在心底的暴戾冒险因子。
他站在最上方一根投枪之上,朝着上方那还在紧紧追逐的两道光芒,深深打量几眼。
然后便悄无声息的靠在崖壁上,大声喘息着。
哪怕他修行《五猿搬山诀》近十年,这般消耗还是有些吃不消。
当许洛跃上崖壁时,崔叔便已经发现,青光顿了下,又继续朝跳崖羊追去。
这孩子被他自小带大,他又怎会不知其性子。
那具残废身体下,却隐藏着一颗不甘平凡的暴戾之心,自己将他窝在羽翼之下十几年,也不知究竟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