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常言所说。
人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来自未知。
宁洛的心乱源于仓猝的变局和未知的现状,更因为这是现实存在的世界,所以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有了对比之后。
宁洛发觉眼下的局面,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他信步走在泥泞的黑土上。
身周芜杂的乱草足有一人之高,更像是一条条摆荡的触手,窥伺着踏入深林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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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这不是东荒原有的景貌。
宁洛从瘴毒林中险死还生,对周遭环境再清楚不过。
毫无疑问,这是更加古老的追忆,更是铭刻在黑龙记忆深处的旧景。
而且随着宁洛深入,那种异样的波动也更为明显。
“有什么东西在。”
“或是,某种能量?”
宁洛不太清楚。
至少,那绝不单单是物质层面的波动。
宁洛浑然无惧,继续深入。
但视野却忽而被空蒙的灰雾所笼罩。
“唔”
宁洛捏着下巴,眉头一皱。
这灰雾有点眼熟。
他刚踏入东荒废墟之际,视野分明一片清朗,眼前也根本不存在这般空蒙的雾气。
然而直到他行至半途,灰雾却陡然出现。
此情此景,难免让宁洛回忆起苍冥界的过往。
神念散开,道意护体。
宁洛小心谨慎,但脚步却不曾停滞。
然而路途之上,却并没有邪祟拦阻。
直到,他看见了那棵树。
那棵像是在荒原上耸峙了亿万年的龙爪槐般,盘曲蜿蜒的参天巨木!
巨木高逾万丈不止,体格更是宽阔如林。
但吸引宁洛注意的,却并非树体本身。
而是在于
他脚下的根须!
来的路上没有根须。
直到宁洛亲眼见到巨木,才感受到了脚下能量的波动。
那盘根错节的木须横贯整个东荒地下,乃至更加遥远的未知之地!
“这不可能”
“我的境界已是合道,怎么可能在此之前从未感受到这巨木的根须?”
“难道说”
“是与虚无道海相近的亚空间?”
这是唯一的解释。
就像苍冥界的灰雾那般,当宁洛踏入灰雾的那一刻,便进入了与现世有别的另一重天地。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宁洛先前感受到了异样的波动。
但这片亚空间究竟是什么地方?它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它是那位帝尊封印黑潮是创造,还是原本就存在于万法界中?
宁洛一概不知。
宁洛只是觉着,这种力量似乎与虚无道海同根同源,却又相互对立。
有点像是阴阳?
“唔!”
宁洛勐然想到了些什么!
他半跪着贴近地面,手掌接起一捧泥沙,继而挖出了一段巨木的根须。
巨木的根须上缠缚着细密的漆黑锁链,就仿佛是披上了一层古代的锁甲,更像是某种封印的缩影。
只是那层细密的锁链此刻已然腐化。
连带着那株参天巨木的根须,都几近凋亡。
然而当宁洛捧起那一块烂根之后,原本断裂的根须却转眼连接起来,复归原貌。
宁洛神色一滞,保持着捧举的姿势,呆立良久。
直到他手中的烂根化为飞灰,消失不见,宁洛才总算回过了神。
“亚空间,巨木”
“根须,封禁”
“”
“怪不得太古的义军胆敢与天域抗争。”
“怪不得齐皇能够破开东荒的封禁。”
“怪不得太祖冥一始终不能超脱。”
“怪不得琼海归墟能引发浪潮。”
“原来如此”
宁洛终于解明了一切的真相。
归墟能够覆世,是因为借用了这株巨木的力量。
冥一不得超脱,是因为他始终没能看清世象的本质。
齐皇可以破禁,是因为他的龙脉功法之力来自这片幻界。
至于太古义军
不出所料的话,他们得到了地脉功法,自以为能够掌握这片幻界的力量,从而与天域抗争。
然而他们却错估了天域的实力,更不会知晓,这一切都是黑潮埋下的伏笔。
宁洛依稀记得,七皇子曾对他说过,他在须弥府得到了一份东荒宝地的地图,这才寻到了不依赖天域的入道之法。
然而现在看来,那多半也是黑龙的布局。
甚至早在荒古,便预料到了久远未来的变故。
哪怕齐皇不投身于涌潮之中,再来几次世代的变迁,黑龙依旧能够脱困。
至于太祖
以他那浅薄的见解,纵使再过亿万年,也不会有超脱的可能。
因为他始终没能明白,天脉与地脉的关联。
“天脉,地脉”
“所以,这就是天域存在‘道果’的根由。”
“因为那就是这方天地内,大道成熟之后的形貌。”
“至于地脉幻界中的这株巨木,或许”
“正是天道的道果。”
宁洛仰头望向天穹,视线穿透空蒙灰雾,甚至贯穿了穹顶的天幕。
就仿佛,能够望穿虚空,窥见星河!
他凝望着天际的彼端,心中低语:“所以,在那所谓星河中看到的万法界,会是像蓝星那样的蔚蓝星球吗?”
宁洛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桉。
多半,是不会的。
所谓星空,想来与他理解的太空并不相同。
虽然天外或许都是混沌而虚无的宇宙。
但是那一个个游荡在星河中的世界,却并不像是宁洛认知中的“星球”。
从太宇中观察万法界。
看到的理应不是这片腐化的山川大地,也不会是那些孤悬于空的凌墟飞舟。
而是一片荒芜的白雾,只能零星窥见几株茁壮的奇特植物。
那是道海。
更是天脉!
是连接着万法界与宇宙虚空的亚空间,是用来昭显此界道法的展柜,更是包覆着万法界现世的膜!
至于宁洛眼下身处的这片巨木幻界。
那是界核。
更是地脉!
是在太宇中固定万法界的亚空间坐标,也是万法界天道的道果所在,更是万法界先天道意的源流!
天脉有缺,地脉代偿。
那句话的含义,如今也再清楚不过。
是太祖冥一与天域道统的那几个恶瘤,为了自己的超脱大业,更是为了能够恒久长存,为此窃取了地脉之中的源质。
至于归墟大阵。
那是那位帝尊用以增幅地脉封禁的机关,可以将天地道意炼入其中,补给地脉。
然而却被太祖掌握,反过来用以毁灭此方天地。
也是有够戏剧。
然而
宁洛笑着笑着,忽而神色一滞。
确实,他理清了一切,也认知到了地脉和界核的存在。
但是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却始终不曾解决。
那位自称帝尊的神选者,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他消灭不了黑龙?
必不可能!
宁洛回过了神,看向那株腐败的参天巨木。
“他有能力镇封黑龙亿万年,不可能没有能力彻底将之磨灭。”
“况且,根据荒古的追忆来看,黑潮确实是从天外而来,也不可能是界核的产物。”
“所以就算祓除黑潮,也不会对界核造成任何影响。”
“除非”
除非这一切的变局,都遵循了他的愿景。
那位帝尊,早已料到了今日发生的变故,甚至这一切都是他诱引的结果!
而唯一与他预料不同的是
此刻降生在万法界,拯救苍生的天命人,并不是他,而是宁洛。
他在养蛊!
这所谓的蛊虫既非太祖,也非黑龙。
而是这整片天地!
推论并非毫无根由。
宁洛的依据只有两个,也只需要两个。
一是苏瑶明确表露过对神选之地的憎恶,说明那些人与她的理念存在着严重的分歧。
二是神之试炼已然足够表明,穿越的战绩对于神选者们而言,就是登临神域的阶梯。
所以很有可能,那位神选者是觉得任务太过简单,捞不到什么油水。
因此故意放水,留了黑龙一条小命。
再对当时苟延残喘的太祖施以恐惧,并迫使矩阵召回他的灵体,从而让他亲眼见证了所谓星域。
那时的太祖便像是窥见了斑斓星河的井蛙,无可避免地对星空产生了向往。
再之后
便是历史记述的那一幕幕过往。
太祖不惜一切,不惜放弃为人的底线,试图以神明自居,想要超脱此方天地!
但终归,都是泡影。
一个寄生在道海之中的恶瘤,一个连地脉都不曾解明的凡夫。
又如何有资格,一窥星域的诡秘?
“呼”
压力陡升。
但已经不是源于万法界。
而是在于那片未知的神选之地。
“他们不可能不明白,这些世界都是真实存在。”
“至少拥有那般实力的神选者,绝无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但他依旧是这么做了。”
“他将天地视作蛊虫。”
“只为了他的功绩。”
这种行径
比之太祖,还要更恶劣千百倍不止!
苏瑶是怎么被逐出神选之地的,宁洛尚未明晰。
但是他大致已经猜到,不出所料的话,苏瑶是被排挤出去的。
因为她不合群。
就像一群骗子中唯一说真话的人,无论怎么做,她都是错的。
宁洛目光低垂,沉凝许久,不再多想。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先把万法界迫在眉睫的厄难给解决了。
之后再去想神选之地的事情也不迟。
至于这地脉界核中能有什么收获
宁洛环顾四周,放眼望去满目荒芜。
腐败的气息涌入他的鼻腔,更冲击着他的灵觉,侵蚀着他的大道!
这里
已经烂透了!
但好在,界核终归不是黑潮的归宿。
黑潮真正的起源,宁洛至今仍是没有半点头绪。
不过它是天外来客这一点,却没有质疑的必要。
它就像是包拢着此方天地的黑幕,也像是盖在地球仪上的纱布。
侵蚀地脉界核并不足以占领万法界,侵吞整个天脉道海才是它最为重要的任务。
界核脏了,但也不是不能用。
至少清理干净之后,宁洛还有用得着它的地方。
“神霄劫雷,天罡地煞。”
“天罡穴在天脉道海,那我是不是也能自己类比出个地煞来”
宁洛有个大胆的想法。
当然,不是现在。
他闭目沉凝,整理思绪,继而毅然转身踏上归途。
如今万法界的古往今来,已经背后的内幕,他都已然尽数解明。
至于黑龙母神的来历,那就不是关于万法界本身的信息,宁洛对此虽然很感兴趣,但也不会刻意强求。
“总之。”
“黑潮现在的主要力量来源的地脉界核。”
“而它们的目标则是侵攻天脉道海。”
“但是天脉道海有我在,只要我活着一天,它们就侵吞不了道海。”
“不过”
“倘若它们毁了凌墟舟,那剩下我孑然一身,也是独木难支,道海便难逃陷落。”
“”
归途之中。
宁洛稍加思索,心中有了结论:“也就是说,现在我的首要任务是击溃苏生的齐皇。”
“这还不够。”
“我要用能力净化这整个旧日死域的黑潮!”
“这样才能阻断黑潮对地脉界核的供给,从而将地脉清理干净。”
“到那时候,黑龙母神必不可能再坐视不理,休养生息。”
至于如何应对。
无非是偷师地脉镇封之法,或者补全天罡地煞,将劫雷的威势发挥到极致!
但具体如何,容后再论。
毕竟时局变化迅勐,谁知道未来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前路有了规划。
宁洛也不再犹豫。
虚空折叠。
不过是转眼一瞬,宁洛便出现在了旧日的北境苍原。
距离较近的凌墟舟已然与苍原府上空的主舰会师,但其余凌墟舟尚在归途之中。
如今归墟大道的效果几近不存。
至少在琼海之外,在这片秽土之上,道境以上的修者已然无惧与归墟大道的余波。
因此大多道境修者都被调度去拱卫会师途中的凌墟舟。
想来
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宁洛抬眼望向天穹,眼见会师的凌墟舟已经再调整位置,其中修士来往络绎不绝。
看来白杨和颜丰的统筹能力还是颇为值得信任。
“干得不错。”
宁洛微微一笑,继而盘膝坐下。
身周黑潮建构的青草没有任何征兆地焚烧起来。
继而化为漫天焦尽,复归一方净土。
宁洛静坐其中,闭目养神。
周遭的黑潮蠢蠢欲动,但却全然不敢靠近分毫!
想来待得凌墟舟尽数会师,苍原空域便将爆发一场恶战!
但
那便不是白杨与颜丰他们需要操心的事情。
那是,宁洛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