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王府都没了!哪还管什么大明朝!”
“杀——”
天启四年九月初二,当大明朝正在为新一轮的党争,以及复套、复南洋等等事情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西南王弄土司沙定洲的一席话,瞬间让整个西南暴动了起来。
王弄土司沙定洲、阿迷州土知州普名声二人起兵造反,并各自称自己为“总府”,而“总府”是以往黔国公世爵的称呼,这表明他们企图取代黔国公府在西南的地位。
二人的起兵在短短三天传遍了滇东南、桂西等大片地方,滇东南与桂西缙绅、豪强、土司纷纷起兵,一时间叛乱者大小十余家,兵马数万,虎踞西南……
只是不等沙定洲、普名声等一众土司叛乱,经略西南的洪承畴当即指挥马祥麟、木懿、沐昌祚、沐启元出兵五万镇压,同时号召其余没有响应叛乱的其他土司。
五万明军出昆明的声势,让本来摇摆不定的土司们开始站队。
九月初六,石屏土司龙在田、嶍峨土司王扬祖、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八部滇南土司出兵三万,响应大明改土归流的政策同时,东进北上、镇压叛乱。
南军都督府的广西总兵秦拱明也亲率三营兵马,前往桂西一带围剿叛乱土司。
一时间、西南震动,八百里加急书信也一封封的送往京城。
只是当京城刚刚收到西南土司叛乱的时候,洪承畴就用实际行为回应了朱由检安排他经略西南的正确之举。
九月初六,洪承畴不等龙在田等滇南土司抵达,便亲率五万明军,于云南广西府弥勒州与普名声两万兵马开战。
两军塘骑与初六正午相遇,一个时辰后洪承畴领先锋大军抵达弥勒州北部巴盘江,以六百门燕山大将军炮勐轰普名声营垒。
申时六刻、普名声营垒被破,马祥麟亲率三千骑兵冲阵,而洪承畴则是命令炮手勐轰,结果还未结阵的普名声麾下兵马死伤惨重。
两军短兵两刻钟后,马祥麟阵斩普名声长子,诸军见普名声长子被杀,立马开始溃败,任由普名声如何下令都无法制止。
在混乱中逃跑,叛军兵马相互践踏,死伤无数,普名声也在阵中被炮击而死。
直至黄昏,两万叛军被斩四千余人,一万多人被俘,而洪承畴的一个简单军令,更是让还在动摇的一些土司坚定了站队大明。
“枭首!筑京观——”
“啊!
”
伴随着战锋队将领的开口,被俘的上万叛军中,与普名声同族的两千余人被斩首,首级与尸体被垒砌于巴盘江左侧,撒上石灰。
之后、洪承畴等待龙在田等土司抵达后,亲自带他们前往此地观看京观,见京观则无不惊恐,所有土司纷纷说起了大明的好话。
起兵六日、七万多叛军便被一举攻灭两万余人,这样的威慑展现过后,西南起兵的土司中,一些小土司纷纷投降。
当这份战报送到京城的时候,在京官员虽然忙于党争,但还是怒骂起了洪承畴嗜杀。
只不过、真正能决定洪承畴命运的两个人却在叫好……
“好!贼寇胆敢反叛,就应该以杀止杀!”
内廷、养心殿内,当朱由校的叫好声响起,坐在他对面的一人也端起了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哥哥现在还觉得,我把洪承畴放到西南是放错了吗?”
朱由检的声音出现,而朱由校也抬头看向了他。
两兄弟一年多没见,双方都各自有了一些变化。
朱由校稍微胖了些,皮肤还是和以前一样白净,身高也略微长了一些,大概有五尺五寸不到(176)。
相较于常年呆在内廷之中的朱由校,朱由检的变化相反更多。
他比朱由校小六岁,但身高却已经快要和朱由校一样高了。
常年喜欢纵马游猎的他,皮肤有些坳黑,但却很有阳刚之气。
承袭了父母容貌的他,五官精致,因此在他和朱由校对视的时候,隐藏在角落的起居注官也特意对朱由检的外貌描写了一番。
【齐王为人,长壮有姿貌,为人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兵谋,是以帝每每见其面,无不欢欣。】
“哈哈、这洪承畴是用对了,看他的样子,恐怕无须朝廷拨发钱粮,只用云南一地之钱粮就足以平定叛乱。”
在起居注官描写朱由检的时候,朱由校也合上了军报,笑着回应朱由检,而朱由检也道:
“洪承畴用对了,而孙传庭也会用对。”
说罢、他再度抿了一口茶,而朱由校见状也浅浅笑着开口道:
“弟弟这次又没有听我的话,还是偷偷跑回京城了。”
“回自己家怎么能用偷偷二字呢?”朱由检轻笑,随后放下茶杯道:
“这次回来、主要还是想念哥哥,若是这个时候不回来,待到月末,我便要带上直三万铁骑出征了,恐怕再见面时,又是明岁去了。”
“嗯……辛苦弟弟了。”听到朱由检的话,朱由校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和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身为皇帝,只需要面对朝中的唇枪舌剑,而自家弟弟却要面对真正的刀枪剑戟,二人论危险来说,他远远比不上自家弟弟。
不过对此、朱由检倒是乐在其中。
“万岁、殿下携太子、长公主求见。”
在朱由校愧疚之时,站在门口的五大太监中,魏忠贤特意开口吸引了一波注意。
朱由检和朱由校闻言都侧过头去看向了他,而朱由校更是笑道:
“快、宣!让弟弟看看他的皇侄。”
“奴婢领命……”魏忠贤应下,随后示意门口的小太监请张嫣进来。
门口的张嫣得到了小太监的示意,当即带着客氏和慧妃走进了乾清殿,转而走进养心殿内。
“臣妾(奴婢)见过万岁……”
张嫣和范慧妃、客氏先行行礼,随后在朱由校说平身后上前走了过来,而朱由检也起身给张嫣让座,同时看向了范慧妃和客氏怀里抱着的两个孩子。
由于两个孩子还没有满周岁,因此还走不了路,只能靠人抱着。
朱由检上前瞅了一眼,说实话他对朱由校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太多感情,哪怕是看到了所谓的两位皇侄,也不过只是觉得对方有些可爱罢了。
因此、看了一眼后,他便转身对朱由校笑道:
“这两个孩子倒是和哥哥长得有些像。”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哈哈……”朱由校爽朗一笑,随后又抬手示意道:
“弟弟可以抱抱他们。”
“嗯……”见自家哥哥开口,朱由检也接过试探性抱了起来。
他本以为两个孩子会哭闹,不曾想却在自己怀里睡得更加安稳了,尤其是朱慈燃还用头蹭了蹭朱由检的胸口,小嘴都囔着,很是可爱。
不过朱由检也没有抱他们太长时间,而是轮流抱了一会儿之后便还给了客氏和范慧妃,紧接着对朱由校说道:
“哥哥、臣弟这次返京会在京中短住半个月,半月之后便要返回燕山大营,随后月末前往大同杀虎口了。”
“嗯,这些日子你多来内廷走动,与燃儿和淑娥亲近亲近。”朱由校微微颌首,带着笑意应下,随后才询问道:
“你来的匆忙,恐怕没有用膳,不如在养心殿一同用膳吧。”
“不了……”朱由检摇了摇头:
“许久没有返回京城,有些事情需要去做,还是明日再来叨扰哥哥吧。”
“额……行。”见朱由检拒绝用膳,朱由校有些气馁,而朱由检也在之后作揖行礼,带着王承恩和曹化淳离去。
见状魏忠贤、王体乾、刘若愚三人紧跟着,替朱由校送朱由检出内廷。
权倾朝堂的五大太监跟在朱由检身后,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魏忠贤、更是生怕哪里得罪了这位天生贵气的齐王殿下。
一行人走出了乾清宫门,直到朱由检上了象辂之后,他都没有看魏忠贤三人一眼。
望着渐行渐远的象辂,魏忠贤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而象辂之上,为朱由检驾车的曹化淳和王承恩也询问道:
“殿下、是返回勖勤宫吗?”
“不……”朱由检低垂着眼帘,轻声道:“去诏狱……”
二人心中一凛,知道朱由检是要去见杨涟,因此气氛变得沉重了起来。
象辂来到西华门,朱由检换乘了一辆马车,而西华门外,陆文昭已经带领三百缇骑等待许久。
当马车行驶出来的时候,陆文昭当即带着缇骑替它开道、拱卫朱由检前往诏狱。
从西华门出来,绕道行了一刻钟后,朱由检他们来到了西长安街上。
到这里的时候,朱由检特意将四轮马车的车窗打开,看了一眼京中烟火气。
尽管内城之中,贩夫走卒基本很少,但与一年半前相比,眼下的西长安街显得繁华了不少,但依旧脏乱。
缇骑黄马疾驰,惹飞尘满衢陌,来往行人归来下马,两鼻孔黑如烟突,人、马身上皆沙土。
北京的沙尘暴,在气温骤降,空气水份下降的明代显得更为狂躁。
如今年一般、正月沙尘暴便有十九次,二月三十六次,三月三十五次,四月二十次,五月六月……
总之、截止今日,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钦天监那边所记载的沙尘暴,足有一百二十一次。
这样的恶劣的环境,导致的便是井水苦涩,稍微有一口甜井,都能被诸多文人夸赞连连。
这样的环境和气候,说实在的、让朱由检居住的十分不习惯。
如果以后他要就藩,恐怕也会选择气候宜人、温暖的地方。
“你这个破皮,你敢动手试试!你打我啊!打我啊!你不打我瞧不起你这个破皮,打了我就要和你离,给我银子!”
马车行走,朱由检忽的听到了有人吵架的声音,他转头去看,便看到了一京城女子不断地挠着身前男子,还开口让对方打自己。
这样泼妇的模样,看的朱由检皱眉,而旁边策马的陆文昭见状也要摇头道:
“人言京师妇人有五不善:馋也,懒也,刁也,淫也,拙也。余见四方游宦取京师女为妾者,皆罄资斧以供口腹,敝精神以遂其欲……”
“卑职在京十年,可谓深有体会,这内城之中尚好,要到了外城的京中妇女,那才叫一个难缠。”
明代京城妇女不管在正史还是野史、或者文人口述杂记内,形象都很不好,朱由检也清楚,但是他没想到,明代京城妇女居然懂得要分手费和离婚费。
“也算是一种人文风貌吧……”
朱由检感叹了一句,随后悻悻然的将窗户关上,透过车窗的琉璃观看模湖的窗外。
只是没等他看出什么不同,马车就来到了五军都督府,而朱由检也询问道:
“这五军都督府,眼下有什么人在其中办事?”
“回殿下……”陆文昭回应道:
“自从勋贵退出后,都督府内便只有上直中京城八营和四骑卫的人办事了。”
“……”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沉默了片刻。
五军都督府建造之初,朱棣和朱高炽完全是以六部的体量来建造的,谁又能想到,二人才修建了北京五军都督府不到三十年,武勋就彻底的堕落了呢……
“这么好的地方,留给勋贵确实可惜了。”
朱由检感叹了一句,随后示意马车继续走。
而由于五军都督府背后便是锦衣卫,因此马车没用太长时间就送朱由检抵达了诏狱门口。
下了马车的他在被诏狱门口的上百缇骑见到后,所有缇骑心中一悚,随后纷纷作揖躬身:“齐王千岁、千岁……”
“起来吧……”朱由检交代了一声,目光却一直盯着诏狱的牌匾。
这个时候、锦衣卫衙门里的崔应元和李若琏也带着大批官员赶了过来,诸如许显纯、吴孟明、杨寰、魏钊、侯国兴等人纷纷到场。
不过、此刻的他们浑然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尤其是侯国兴、侯客光、魏钊、杨寰等亲近魏忠贤的人,更是低着头不敢言语。
对于他们,朱由检瞥了一眼,只是交代了一句道:
“你们留在这里吧,化淳你们三个陪我进去。”
“是……”一群人应下,而朱由检也带着陆文昭三人走进了诏狱。
在陆文昭的指路下,他们下到了地下,随后朱由检在这里见到了曾经弹劾自己的万言扬,以及一众脸熟的东林言官。
只是此时的他们凄惨无比,曾经质朴的道袍被打的破破烂烂,一些地方还能看到烧焦的痕迹。
现在的他们,别说骂朱由检,便是抬头看他一眼都做不到。
不过、朱由检倒也没有在意他们,只是说了一句:“别弄死”
之所以他让人别弄死这群家伙,倒不是他圣母心,而是他还需要用这些家伙废物利用。
西南、中南半岛、南洋……
这些地方可是有着不少土人的女性和男性,必须得让他们接受大明的文化教育才行。
东林的言官,别的不说、在洗脑这一块可以说是独步天下。
君不见水太凉的钱谦益虽然投降清朝了,但被他教授过的弟子,那可以说被他洗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有些啧啧称奇。
不止是东林,还有之后的其他腐儒都将被朱由检发配到南洋和中南半岛。
朱由检根本就不担心他们给弟子洗脑来反自己,说白了被丢到地方上的他们,哪怕会反自己,也不会反朝廷。
只要他们不反朝廷,这群腐儒就是免费的教书先生。
想到这里,朱由检步伐都轻快了许多,而当他来到诏狱最后、最里的一个牢房的时候,他便也看到了坐在牢房内,用巴掌大小光亮看书的杨涟。
不得不说、有着和自己关系的杨涟在牢房里过的还不错。
“矮几、菜肴,书本……我看你倒是在这里过的很自在……”
牢门打开,朱由检的声音响起,也让正在看书的杨涟勐地一抬头。
他呆愣的看着朱由检,而身着一袭青色道袍的朱由检则是走上前,拿起矮几上的酒壶嗅了嗅。
“这味道、是御酒坊的荷花芯……”朱由检说出酒名,随后把酒放在了矮几上,俯看着杨涟道:
“走吧……”
“去哪?”杨涟合上书本,缓慢起身。
“带你出去,放你回湖广老家。”朱由检看着杨涟的样子,一阵摇头。
“依我看,老夫还是继续呆着吧……”
不曾想杨涟听到朱由检的话,又坐了下去,随后散漫的靠在茅草上,在昏暗的牢房里看着书,嘴里还念叨着:
“你就算放我出去,回了湖广,我依旧要弹劾魏忠贤,弹劾崔呈秀,与其到时候被锦衣卫从湖广抓回京城,还不如直接待在这里面。”
“你这又是何必?你家中一妻五子都在家里等你,何必又要和他过不去?”朱由检皱着眉。
“我要是过去了,又如何对得起先帝大行前对我的叮嘱呢?”杨涟放下了手里的书,斜看向牢房天花板。
“……”听着杨涟的话,朱由检只觉得一阵无语,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那个便宜老爹给了杨涟什么好处,结果实际上朱常洛就说了一句“此真忠君”。
简单四个字就收买了人心,连官职都没有派,堪称十七世纪初最大的pua,听着都让朱由检觉得无语。
“外放做官,你也要弹劾?”朱由检捏了捏山根,倍觉头痛。
他毕竟是人,和杨涟相处了这么些年,自然舍不得他死。
“自然……”杨涟依旧执拗,而朱由检只能叹道:
“若是按照皇兄的旨意,你们恐怕都要被发配云南了,我可以把你安排去大理,那里风景不错,需要我把你家人接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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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又何必让他们跟我去吃苦呢?”杨涟摇了摇头,朱由检更是觉得无语。
那地方是大理好吗?!听到杨涟的话,朱由检攥紧了拳头。
苍山洱海,风花雪月……
加上从汉代就被开发,大理可以说是眼下的云南诸城中,最宜居的几个地方之一,便是他朱由检前世都没能去看一眼,现在让杨涟过去度假养老,杨涟还一脸吃了亏的表情?
“既然不需要我照顾,那我就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说罢、朱由检转身便要离去,而这时杨涟却突然起身,一脸寒酸样道:
“你若是闲着无事,我家中夫人为替四子、五子因为求学而欠了地方官府一些银子,你且帮我还一下,待我去了云南,白日做工,夜里耕种还你。”
“若是你不想帮忙,便让遗直(左光斗)帮我还一下,多谢了……”
“陋室铭都没你陋!”听着杨涟的话,朱由检骂了一嘴,便只能转头对牢门口憋笑的陆文昭吩咐道:
“让人从勖勤宫支五百两,送到湖广杨都给事中家中。”
“是……”陆文昭憋着笑回应。
“用不了那么多!”杨涟抓着牢门对朱由检高喊,而朱由检也烦躁道:
“多的就算润笔费!”
“那我给你留一贴字……”杨涟还在叫嚷着,朱由检却加快脚步走出了诏狱。
走出诏狱的瞬间,他转身看向了陆文昭三人,却发现三人都憋着笑。
对此、朱由检气的连话都不想说。
不过、就在他觉得无语的时候,转过身的他却看到了拿着一份文书走来的陆修。
显然他在诏狱外等了很久,而手里的事情也很重要。
“何事?”朱由检询问一声,而陆修也摇了摇头示意不能说,随后递过来了手中文书。
这一看朱由检便知道了事情的重要性。
文书印有“海军都督府”五个字,而甲等的印章更是代表了它的机密程度。
朱由检当即接过将它打开来,随后便看到了黄龙的亲笔手书。
信的内容字数不多,但无不都在透露一个消息。
复南洋之役可以开始了……
折上手书,朱由检当即开口道:
“你替我手书一份,告诉黄龙即日出发,不管打多久、打多远,都由他定夺。”
“此外再命人八百里加急,命南场的王安筹措粮食,加大对琉球府的百姓迁移。”
“粮食那边我会去找皇兄,让皇兄从户部和内帑拨发银两,从暹罗购粮支持迁移南洋。”
说到此处,朱由检眼神冷峻:
“此战、要彻底打出我大明自宣德年间以来,对南洋二百余年萎靡不振的国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