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于冬月(十一)十二彻底击败蜂须贺家族,歼敌三万余人,夺取四国全境,幕府军队自德岛城败退回京都……”
“然、部众折损千余人,特请殿下支援三营兵马,明岁必定收复石见……”
冬月二十,伴随着颜思齐的上疏送到朱由检的面前,他成功夺取四国的消息也随之而来。
在朱由检的桌桉,放着的不止有军情,还有四国的田亩文册和人口黄册也一并送来。
四国之上原有人口五十余万人,只是经历大半年的征战,人口数量骤减至三十余万,而耕地数量也从原本的六十多万亩,荒废到了四十多万亩。
以颜思齐他们这不到五千的兵力,想要控制四国的同时进军九州岛和本州岛,确实有些困难。
收回目光,朱由检将目光放到了北镇抚司对此战军报上的书写。
在这一战中,让朱由检最为满意的,就是水底龙王炮的威力。
水底龙王炮也就是水雷,而水雷这种水中兵器则是大明在万历十八年研究出来的。
这是世界上最早的漂雷,主要以燃香为定时引信的定时水雷。
到了万历二十七年,将领王鸣鹤又根据水底龙王炮,发明了以绳索为碰线的“水底鸣雷”,天启元年又其改进为触线漂雷,这也是世界上最早的触发漂雷。
只可惜王鸣鹤在天启二年,朱由检还没有创建军备院的时候寿终正寝,享年七十六岁。
不过他留下来的水底龙王炮改进版,倒是为大明的海军做出了显着的贡献。
“军备院若是研究出了雷酸汞,大明的许多火器便威力剧增了……”
感叹一句,朱由检便把目光放到了颜思齐的奏疏上了。
奏疏里颜思齐希望再调三营兵马给他,不过这对于朱由检来说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颜思齐本来就是他用来试试德川幕府武力的试刀石,眼下既然试出了幕府外强中干的局势,那出兵拿下幕府就该提上计划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手书一份手书,随后吹干墨迹,将手书递给旁边的王承恩道:
“承恩、传令孙应元,调北军都督府四营兵马走朝鲜拿下对马岛,登陆九州,让颜思齐策应拿下九州后,再伺机北上石见。”
“奴婢领命……”王承恩先应下,随后才询问道:
“殿下不是还在想明岁要不要征讨建虏吗?现在调走东军都督府四营兵马,会不会……”
“无碍,征讨建虏也必然是以上直十六卫军为主,况且具体能不能征讨,还是得看看钱粮。”朱由检说着,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由户部交来的奏疏。
他拿起奏疏打开一看,上面用刚劲有力的阁体写满了今岁的总结。
【是岁天下户口田赋之数官民田土八百六十三万九千三百一十九顷八十三亩八厘,人户一千九百八十三万五千四百二十六户,人口九千九百一十七万七百六十三口】
【半麦二百三十万八十二石六斗九升,黍米二千七百四十九万三千五百六十三石一斗一升】
【盐茶两司共缴税银五百二十七万三千六百零四两八钱三分二厘】
【撮丝绵折绢二十万六千二百八十二疋三……】
密密麻麻的赋税情况,让朱由检看的头疼,而他最为关注的主要还是人口和田赋的情况。
人口问题不用多说,移民实边就是变相的统计人口,而大明的人口也居然达到了九千九百余万的数量,看样子明岁的人口数量便能破亿。
除此之外,田亩数也相当不得了,达到了八百六十多万顷,也就是八亿六千三百余万亩的程度。
按照人均耕地数量来说,大明的人均耕地数量是八亩七分的程度。
这么说或许不是特别明显,但如果把清代的数据搬出来,那就显得很明显了。
大明的粮食亩产虽然很低,经过朱由检命锦衣卫的计算,每亩平均为二石,去掉粮壳,折算成后世单位不过二百五十斤左右。
明代胜在田多人少,人均拥粮二千一百多斤,而清末四亿人,耕地只有十二亿亩,人均三亩,亩产比明代还要低不少,人均拥粮不过七百三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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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就很轻松解释,为什么清代是中原人身高急剧下降的一个时期了。
人口太多导致土地不够分,而人均主粮必须保持在六百斤才能圈养牲畜来补充蛋白质。
清代的人均拥粮注定了吃肉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这也是欧洲学者在游历明清之后,写出截然不同两种世界的原因。
不止是明代、包括汉代、唐代虽然因为种植品种不同而导致的粮食产量低下,但田多人少都导致了只要官府的赋税征的别太多,百姓都能过的很滋润。
宋代引进了占城稻,虽然没有汉唐那么明显的田地优势,但亩产上去了。
至于明代便是集大成者,不管是粮食亩产还是田地数量,百姓过的滋润都不奇怪。
反倒是到了清代,在历朝历代粮食亩产节节高升的时候,清代反而在气温比明代略高一些的情况下,粮食亩产连明代都不如。
加上人口剧增,间接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给后世……
不过这并不是说大明眼下的情况就已经吊打后世了,相反、大明人均拥有粮食的数量虽然多,但手段却十分原始。
后世有天灾干旱,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来平抑,但大明不行。
这点从户部比去年还要少的米麦田赋就能看出。
北方四省和南方洪涝一起出现,直接让原本接近四千万石的田赋收入变成了不足三千万石的收入情况。
别说户部,便是御马监也遭受到了波及。
“今岁御马监的军屯粮征收的如何……”朱由检扶额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不会太好。
果然、王承恩欲言又止,最后才说道:“今岁共收上来米麦三千九千百八十余万石……”
本来应该能征收近九千万石的两套班子,今年却只征收到了不足七千万石田赋,灾害对于农业王朝的打击可见一斑。
“皇庄、市舶司盐场、茶场、船厂等地岁入七百二十七万六百余两。”王承恩又补充了一句,但却没有缓解朱由检的头疼。
他试着算了一下,也就是说在田赋不足七千万石的局面下,大明今年的各项现银收入只有一千四百万两不到。
加上绸缎和其他的折色,也就是一千六百万两左右。
若是七千万石粮食按照北直隶的米价折色,顶多也就是二千一百万两银子,合计三千七百万两银子。
“……”一时间朱由检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天启五年时,大明在两省遭遇大灾的情况下,依旧入了一千四百万两银子,八千万石田赋。
结果才过去一年,虽然现银多了二百万两,但田赋却骤降一千万石……
理论上,今年御马监的军粮征收在不遭遇大灾,不经历降低田赋的情况下,可以收到五千三百万石的田赋,但实际上……
朱由检到现在就没有见到御马监的田赋突破五千万的时候,今年甚至降到了四千万以下。
不仅如此,小冰河带来的粮食减产也开始慢慢呈现了。
朱由检仔细研究过,万历三十八年以前,北直隶燕山脚下的田地亩产是二石一斗左右,然而到了今岁,便只有一石九斗了。
粮食亩产下降了10%,放在一亩地上来说不算什么,但如果放在大明朝……
“化肥的研究如何?”
朱由检睁开了眼睛,将脸上的手撤开,皱紧眉头询问王承恩,而王承恩也作揖道:
“殿下所制的化肥确实有用,应用了几种化肥的田地,粮食亩产比有用的要高出一成六分。”
一成六分,也就是16%,尽管这还达不到土法化肥巅峰的20%~30%,但也够用了。
“御马监拨银子,皇店着手,工部协同。”
“由齐王府下令,工部新设农业司,天下府县乡野的夜香夫都归入农业司,所有百姓、牲畜的夜香都统一集中到当地县城外。”
“授命孙元化为农业司侍郎,着手天下化肥厂的建设,御马监拨银三百万两,夜香夫每日工钱三十文。”
“告诉孙元化,一年之内,孤需要看到大明一千六百二十七县都有化肥厂。”
“化肥厂所生产化肥,尽数交给御马监,御马监将军屯田中所有番薯田设为赈灾田,化肥尽数运用其中。”
“多余的则是分配给其他作物,或是贩卖给北直隶周边百姓。”
“一亩地化肥的成本我记得是二十四文,算上运费是三十一文,那么卖给百姓便按照三十文算吧。”
“算是朝廷给百姓的一点补贴和惠利……”
朱由检草草设立了农业司,这让王承恩有些猝不及防。
更让他猝不及防的是,自家殿下没有把如此金贵的化肥投入到米麦上,反而投入到了亩产极高的番薯上。
这么看来,似乎有一种被连年大旱吓到的过激行为。
不过对此、王承恩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作揖应下后,退下去开始操办了起来。
只是在他退下去后,朱由检再度扶额,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文书,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他忽的耳朵一动,听到了有些熟悉的脚步声,便无奈开口道:
“哥哥既然来了,就不要躲在门口观望了……”
“我怎么听着这话的意思不对呢?”
朱由校被揭穿,也不遮不掩,背负着双手便走进了齐王府的书房,身后还跟着刘若愚。
他走进书房,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似乎在看自己当初完成的家具作品。
看了半天,他还有些满意的点头,好像是在说“不愧是朕的作品,就是耐用”。
“我的语气如何?”朱由检抬起脚踩在椅子上,手扶着额头,坐没坐样。
对此、朱由校看到了却只是一笑:
“带着三分埋怨,四分委屈,二分恼怒,一分无奈……”
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骤然语塞,一时间在想“您也好意思说这话”。
他抬手将放在了桌上上百奏疏上,对朱由校皱眉道:
“哥哥若是不偷懒,这些本该是哥哥处理的。”
“咳咳……近来风雪大,染了风寒也不见好。”朱由校假装咳嗽,而这个时候恰好一高两低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参见万岁……”
走进来的人是为朱由检准备午膳的杨媛爱和杨爱,而跟在他们背后,是结束了早课的李定国。
六岁的李定国有些懵懵懂懂,见杨媛爱和杨爱跪下,他还傻乎乎的站着。
直到被杨媛爱拉了一下,李定国才跪在地上,但还是抬着头看向朱由校,一点不怕生。
“这孩子倒是有意思,弟弟从延安带来的?”
朱由校看着直勾勾望着自己的李定国,转头对朱由检询问,而朱由检也叹气道:
“乡野小子,随他任性……”
简单八个字,算是说足了朱由检对李定国的偏袒和包容。
“平身吧。”朱由校一听,也示意三人平身,并在三人起身后对李定国询问道:
“今日学了些什么?”
“学了些燕山的教材,不过看不懂!”李定国理直气壮。
“哈哈哈哈……”听到李定国的话,朱由校一下子被逗笑了起来,而朱由检也看着李定国道:
“兵家的教材呢?”
“那些倒是看懂了,不过殿下,这些东西就和我在家乡与同村玩闹时用的办法一样,没什么难的。”
李定国一听朱由检叫自己,也不管朱由校了,一路小跑到桌桉前,垫着脚,双手趴在桌桉上。
杨媛爱和杨爱见状只能对视一眼,然后把菜肴放在了书房会厅的桌上,然后为朱由校和刘若愚拉了椅子,并倒上了贡茶。
不过在这期间,朱由检却看向了杨爱询问道:
“如是,你呢?”
如是,这是朱由检这次北征回来后,为杨爱改的名字,由于她名字和杨媛爱太像,所以朱由检将她名字改成了杨如是。
尽管不如柳如是那么有风采,但只要知道是一个人就行。
朱由检有注意江南的事情,然而在名妓鹊起的江南,柳如是这个人却和失踪了一样。
加上杨如是的本名和柳如是一样,朱由检也就不想了,全当她就是柳如是了。
“近来学了些诗词和书画,不过奴婢不太喜欢学南宋的诗词,因此被教习教训了一下。”
杨如是九岁,伶牙俐齿的性格和态度让她吃不得亏,有什么都告诉朱由检,想让朱由检给她做主。
不过朱由检闻言还没开口,朱由校却好奇道:“南宋诗词为何不学?”
“除了少部分,大多诗词少了些气概,不想学……”
对朱由检,杨如是还能伶牙俐齿,但是对于朱由校这位皇帝,杨如是却只能低着头老实回答了。
“气概?有点意思。”听到杨如是居然用女子之身说出了南宋诗词气概不行,朱由校倒是露出了很感兴趣的模样。
他看向了朱由检,却对杨如是说道:“那你可要好好学学你们殿下,他当初可是为秦老夫人作诗一首,把秦老夫人说的气概十足……”
朱由校的话,是指当初朱由检作画,给秦良玉的赠诗。
这看上去像是他在夸朱由检,实际上倒有些像埋怨。
似乎他在埋怨自家弟弟作诗作的不错,但却没有送他一首。
话里的话朱由检自然能听懂,但他在诗词上确实是个半吊子。
历史上的崇祯能文能武,不仅能开三石弓,还能作画吟诗。
到了朱由检这里,三石弓他倒是也能试试,作画也不成问题,但是吟诗就有些难为他了。
不过架不住朱由校哀怨的眼神,朱由检只能叹气道:
“我作诗一般,但这次北上却听到过一首诗词,倒是很适合哥哥。”
“且说来听听……”朱由校有些感兴趣,而朱由检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山舞银……”
朱由检硬着头皮把自己认为具有帝王气概的这首沁园春给念了出来,虽然这词体和明代的不符,但意境却在。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凋。”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好!”听到自家弟弟把自己和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来做对比,朱由校也不由的挺了挺嵴背。
别的他不敢说,但若是只是从疆域版图,文治武功来说,眼下的大明绝对不输以上的人物。
成吉思汗到死前也不过就是打下了蒙古草原和西夏、以及西域和中亚,还有黄河北部地区,尚未能灭亡金国。
唐太宗李世民时期的版图虽大,但明代对唐代的评价并不算高。
就疆域而言,明代文官都认为自己“过于宋,敌于唐,不及于汉。”
这其中缘故,或许是因为大明羁縻了吐蕃高原和直接统治云贵,以及羁縻三宣六慰的缘故。
尽管在朱由检看来,从羁縻来说,汉人疆域最大的还是唐代。
不过这也就是他的看法,在朱由校这种典型的明代人来看,他在这首词中最高兴的是自己能和秦皇汉武来对比。
“若愚,把这份词手抄下来,放在养心殿内,以后朕要夜夜临摹。”
“奴婢领命。”
朱由校吩咐刘若愚,然而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自家弟弟的陷阱中。
“咳咳……”朱由检咳嗽了一下,随后才开口道:
“这词虽然适合哥哥,但哥哥想要做到词上的程度,还需要努力才行,别的不说,就说这奏疏……”
“咳咳咳!咳咳咳咳……”
忽的、朱由校开始勐烈的咳嗽了起来,刘若愚连忙去搀扶他,而朱由校却咳嗽道:
“风雪太大,还是养心殿暖和些。”
“弟弟近来劳累,我先回养心殿,让王安给你送些熊掌鱼翅补补身子,咳咳咳……”
说罢、朱由校一边咳嗽,一边走出了书房,而刘若愚和门口的锦衣卫也连忙为他披上大裘,护送撑伞。
朱由检坐在位置上还没反应过来,朱由校便带人走远了。
过了半天,李定国才道:“殿下、再不吃饭,饭菜就凉了……”
“嗯?”朱由检低头一看,李定国一脸虚弱,似乎已经被饿坏。
“行吧、吃饭……吃完饭还得处理这些奏疏……”朱由检带着三分无奈的语气起身。
只不过刚刚坐到位置上,才动快吃了一口水盆羊肉,结果王承恩就拿着一份奏疏快走进了书房内。
“殿下,下南洋的消息回来了,您可以看看。”
王承恩送上奏疏,却不想朱由校一走,杨如是便伶牙俐齿道:
“奏疏什么时候不能看,殿下都已经两个时辰没吃饭了,饭都吃不饱,还处理什么奏疏……”
“你这小妮子……”王承恩被杨如是说的露出无奈的表情,而朱由检则是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奏疏便要看。
“殿下还是边看边吃吧。”
杨媛爱也忍不住开口了,显然是看不惯朱由检一整日都在处理奏疏,想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无碍,国家大事,怎能因为我一人而止步不前?”
朱由检安抚了一下杨媛爱,便打开奏疏看了看。
这份奏疏是九月的时候,李旦让人北送的奏疏,其中包括了锡兰岛的情报,以及下西洋船队回归的消息和情报。
朱由检看了一眼,对于黄蜚镇守锡兰岛的安排十分满意,而对于下西洋即将回归的消息和情报也有了想法。
大明眼下钱粮不足,但是藩王有钱粮。
如果能再明年下西洋船队回归前,狠狠的敲一笔诸藩的竹竿,那敲出来的银子足够大明花上大半年的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想起了燕山兵家学院里的那群宗室子弟,转头对王承恩说道:
“让人备车,吃完饭送我去一趟兵家学院。”
“我也想去!”
听到要去兵家学院,李定国也不吃东西了,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去去去!就知道去!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不知道胃里没东西走不远?”
杨如是开口训斥李定国,一副姐姐的做派,只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在催促朱由检放下奏疏,快点吃饭。
“呵呵……”无奈一笑,朱由检将奏疏递给王承恩:
“去吧、这饭我若再不吃,怕是有人连桌子都快掀翻了。”
“是……”王承恩也看了一眼伶牙俐齿的杨如是,无奈摇了摇头走出书房。
倒是在他走后,杨如是终于闭上了嘴,也不再讥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