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正与徐直本来想去刑部大牢探视肖勇年,不料未近牢门,便见董武忽然大喊一声“有刺客!”便疾步如飞地向西南方向追去。
徐直便问两个侍卫怎么了?
其中一名侍卫回道:“方才我们与董校尉巡逻至此,忽然发现牢房顶上有人潜伏,董校尉便去追赶。那人见势不妙,向西南方向逃去了。”
吕文正道:“那贼人什么模样?”
那侍卫道:“天黑,那人又黑衣蒙面,没看清。”
吕文正沉吟了一下,回脸问徐直道:“依先生之见,此人会是什么人?”
徐直紧锁双眉道:“会不会是天枭组织派来行刺的?哎呀,如果真是这样,那肖勇年岂不危险了?”
吕文正点点头,问道:“如今在府中的统领校尉除了董武,还有谁?”
徐直道:“凌统领缉捕欧阳贞至今未归,在府中的还有袁平和杨振。”
吕文正道:“好,你马上通知袁平杨振董武他们,让他们多带精干侍卫加强防卫,确保肖勇年与江春的人身安全,万万不可出现任何的差错!”
徐直道:“学生领命。”说毕转身安排去了。
交代完毕,吕文正又安排那两个侍卫去跟进董武缉凶的情形。
却说董武,在迂回曲折的幽径上逡巡搜索着。
天色已黑,旁逸斜出的花枝树叶不时挡住他的视线。
前面那人似乎轻功极佳,而且对园中的地形亦是十分熟悉,三转两转已消失在冥冥的夜色之中。
董武有些不甘心,在黑衣人消失的地方徘徊着。
这时,迎面忽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在空濛的月色下,环佩脆响,一位娉婷妩媚、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姗姗而来。
不待她走进,只从她那醉人的风姿中,他便知道了这美丽女子为谁。吕夫人的大丫头兰珠。
从见到这女子的第一眼起,他便为之怦然心动。
而兰珠同样“报之以桃、还之以李”,盈盈一笑,曾令他想入非非,多少次陷入遐思幻想之中无法自拔。
但今日他正为追丢了贼人无法交差而懊恼,情绪不免低落。
倒是兰珠主动上前打招呼道:“董校尉,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露水这么大,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董武感动道:“兰珠,谢谢你。对了,你从那边过来,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
兰珠道:“什么黑衣蒙面人?在……在哪儿?”
董武见她脸色发白、声音颤抖,忙道:“别怕,要是没看见就算了。”
兰珠道:“董校尉,今天晚上出什么事了是么?我好害怕,我一个人不敢走了,我怕再遇到黑衣蒙面人什么的,求求你送我回去吧!……”
望着她那珠泪欲滴、楚楚可怜的样子,董武怜香惜玉之心顿起。
何况他对此女本来就十分有好感,巴不得与她同行,充当护花使者。
董武与兰珠并肩走在迂回曲折的小径上。
东风袅袅,香雾空濛。月转小廊,泻下的清辉如水般抚在花上,草上,隐隐泛着诱人的光辉。
董武不时偷眼瞟她两眼。在月光梳洗之下,他愈发觉得伊人的秀美,心里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了。
兰珠似乎也感觉到对方在含情凝睇着她,不由默默地低下头去,娇羞不语。
董武只顾把心思放在她身上,竟忘了脚下的行程,忽听兰珠低声道:“到了。”
他这才蓦地缓过神,不自然地哦了一声。看时,自己已立于吕夫人的宅院前了。
兰珠柔声道:“董校尉,你要不要过来坐坐?”
董武忽然记起自己的使命,忙道:“不用了,我还要去见吕大人,你先回去吧!”
兰珠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惶然低头进去了。
董武久久视着她的背影,一时如痴了似的。
这时,找他的两个侍卫已走了过来,问道,“董校尉,贼人抓到了没有,吕大人正等着你回去复命哪!”
董武于是便同了他们一起去见吕大人,向吕大人讲述了方才缉凶的情形,兰珠的事情却只字未提。
人的感情总是很微妙的,在涉及某些比较暧昧的问题时,早在心头深处下意识地回避了。
见吕大人失望之色形于脸上,他又急忙补充了一下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你是说这窃听之人有可能是本府中人?”
董武道:“是的。按说我们府中宅院复合重叠,亭台轩榭迂回曲折,如果是外人,却如何对此处地形如此熟悉?”
吕文正沉吟不语,良久方道:“这个容后再议罢。当务之急是加强戒备,确保肖勇年与江春的人身安全。
“董校尉,你与杨振、袁平他们分头行动,带人严密防卫,切勿让刺客混入府中胡作非为。你可明白?”
董武道:“属下遵命。”
这一晚是如何紧张、漫长的一夜。吕府中所有人的心都绷得紧紧的,屏息凝神,不敢稍有怠慢。
杨振带人巡逻于刑部尚书府周围,袁平率兵埋伏于牢狱附近,眼巴巴地盼望着刺客的出现。
月亮一点点移上中天,快三更天了。
袁平望眼欲穿之后有点不耐烦了,心想:是不是这刺客料到府中已有戒备,不敢来了?
心思未绝,身边的一侍卫碰了他一下,小声道:“有动静!……”
果然房顶上“碴愣!”一下,有个影子闪了一下。袁平心里一阵狂跳。
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袁平庆喜之余,只见房上那影子一窜,“喵呜”一声,原来是只猫。
虚惊一场。袁平气的“呸”了一声,骂那侍卫:“你小子想吓死我?一惊一乍的!”
天蒙蒙亮了,一夜无事。众人虽说松了口气,但不免失望。
这时候,董武带人来接班了。袁平与他打了个招呼,疲惫地带人走了。
董武让众人分散开在牢房附近巡逻,自己则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着,愈想愈觉得愤愤不平。
他承认自己嫉妒过别人,更怨恨吕大人不重用自己。
有时他不禁在想,既然得不到上司的欣赏与同僚的重视,自己干起来又有何意思?
所以他才一度地懈怠自己,借酒买醉。
但有时他却还抱有一些幻想。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再重新回到从前那些意气风发的日子。
于是,他便千方百计地寻找时机来表现自己,比如说像昨天晚上缉凶之事。只可惜天不佑己,折腾了半天却徒劳无功。
而且吕大人对他的表现也似乎颇不以为然,平平淡淡的表情,轻描淡写的话语,现在想来他真有些心灰意冷了。
望着面前来来回回巡逻的士兵,他不由从心底升出一股怨气,怨吕大人太看不起他。
危险时刻是在昨天夜里,大白天的,朗朗乾坤,坏人能来吗?你却派了我来,分明是看不起我!
他正觉得气无处可发,忽见狱卒长惶惶而来,面如土色道:“董侍卫,大事不好了!肖勇年他……他忽然七窍流血,死了!……”
董武只觉头嗡的一下,一下子傻在那里。
肖勇年死了?不可能!刺客还没出现呢,他怎么就死了?
他踉踉跄跄地向刑部大牢奔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关押肖勇年的牢房里的。
一幕惨不忍睹的景象呈现在眼前:肖勇年张牙舞爪地躺在地上,脸色青紫,双目暴张,面容扭曲。
血从眼、耳、口、鼻中渗出,交错纵横,更增添了几分恐怖感。
他手中还紧紧攥着半个馍馍。旁边是摔成数瓣的饭碗,菜汤溅得满地都是。
乍一见此情形,董武只觉得不寒而栗,同时对肖勇年的死因也猜出了几分,但他还是木然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狱卒长道:“我也不太清楚,方才还好好的,伙房的厨师送来饭菜后,他只吃了一半,便大叫不好,说我们要毒死他,我还以为他想耍什么花招呢,就没理他,谁想他就……”
下面就是一系列为自己开脱的话。
董武脸色铁青,他自然没有心思再去听对方那啰里啰嗦的开脱之言,他只在扪心自问:怎么办?怎么办?
他本来是盼望着自己值班期间出什么事情,给自己以“英雄用武之地”的,而眼前这突发之事又令他措手不及、方寸大乱了。
看来,想要借此事为自己带来什么时来运转的好机会已是海市蜃楼;现在如何设法把自己开脱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呆了良久,他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吕文正。
吕文正、徐直乍闻此讯后的惊愕懊恼自不必说。在对视良久之后,吕文正镇定下来,派徐直去查清此案的前因后果。
徐直出去了。吕文正独自一人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心情十分沉重。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一方面失算了。
从昨天与肖勇年的较量中他已看出:肖勇年并非一只无懈可击的蛋,以肖勇年为突破口,或许可以找到一个进攻天枭组织的环节。
所以黑衣蒙面人的出现使他着实紧张;虽然已经高度戒备了,但还是让敌人钻了空子。
这神秘的黑衣蒙面人到底是什么人?正如董武所说,他真的是本府中的奸细么?
这时,徐直进来了,向他汇报了他所查到的此案的来龙去脉:
肖勇年是中了砒霜之毒而死的,而毒药就在他喝了半碗的白菜汤里。
于是徐直又把所有掌管犯人伙食的厨师找来审问。
厨师们连连喊冤,负责做肖勇年这一片犯人伙食的小厨师供认:他死也不敢在菜汤中做什么手脚。
“这些厨师的底细你了解么?”
徐直道:“学生已经仔细调查过了。厨师长姓丁,行二,人称丁二师傅;十二岁时便随了他的师傅来此打杂,至今已有二十三年了。为人忠厚老实,尽职尽责,学生以为不可能是他。”
吕文正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是有的。”
徐直道:“可是哪个坏人会那么笨呢?竟会堂而皇之地下毒,并亲自把饭菜端来将人毒死。”
吕文正沉吟着点点头。
徐直又道:“白菜汤是丁二与四个徒弟一起烧制的,其间众人都在厨房忙活,此时下毒之人应该没有机会下手的。
“然后,待菜汤做好了,按份按量盛在碗中,丁二便吩咐徒弟按自己负责的片儿依次送去。
“在轮到送肖勇年的那一片儿时,厨房中只有丁二与小弟子刘向在此……”
这时,徐直又分头询问二人其间的一些细节,二人的供词基本一致:
他们正要送饭,忽听院里“咣当”一下,动静不小;二人吓了一跳,忙出来看,见洗菜用的瓷盆不知为何给打破了,正在流水。
二人以为是刘向养的那只狸猫在作怪呢,只骂晦气。以后,二人抬了饭菜担儿去,路上并无什么异常发生。
吕文正沉吟,问题找到了:刺客定是以打破瓷盆为调虎离山,趁机溜进厨房下的毒。
徐直又道:“丁二师徒送的这一片共有八人,而刺客却能准确无误地将毒投放到肖勇年的碗中,可见他对我们府中的情形了如指掌。看来这人必是本府中人无疑!”
吕文正赞许地点点头。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刑部尚书府中出了奸细;或者说有天枭组织的人卧底于本府中。
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此人不除,将是后患无穷!
只是吕府上下几百口人,形形色色,奸细又如何查找?敲山震虎?抑或引蛇出洞?
只是奸细狡猾得很,在此番行动后,他有可能蛰伏一段时间,待风平浪静后再伺机而动。
所以此事急不得,只有等待时机将计就计了。
吕文正与徐直正在计议着下一步的行动,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彩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兴奋地叫道:“老爷!老爷!……”
吕文正见她冒冒失失的,不由脸色一沉道:“怎么了?”
彩明生性开朗活泼,此时满心的欢喜无法言喻,一时竟忘了礼节,此时自知失态。
她忙凝神敛声,冲二人施了一礼,回道:“老爷,江春……江春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