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颜远远地望了会,她视线偏转,再次落到沈晏初的身上。
男子负手而立,冷目无波的模样,让她想起去年初见时,一身的杀伐冷冽,忽然间觉得他有些陌生。
昨晚在帐子里,与她促膝而卧,搂着她说不挤的人,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他?
柳如颜皱起眉,不对,迟早都要分道扬镳的人,早一点被苍冥派的属下找到更好,她瞎操哪门子的心,柳如颜扭头走向金不换的营帐。
刚进帐子,金不换笑容玩味地睨着她,将手中的钱袋隔空抛来:“十两雇金,柳弟你应得的。”
柳如颜凌空握住,唇角勾起笑:“金公子这就打算告别了?”
金不换闻言,一双波光潋滟的眼脉脉含情:“怎么,柳弟舍不得与我分开?”
柳如颜微微抿唇。
她远赴雍山是为了玄坤印,如今事情毫无进展,她怎么甘愿放弃。至于面前的这位金不换,目前是敌是友还不得而知,但作为玄坤印守护者,他与幕后主谋必有什么瓜葛。
想到这里,她展颜一笑:“听说山里有什么不得了的宝贝,我柳某也想分一杯羹,怎么,金公子该不会是不舍得?”
金不换拢起袖笼:“柳弟说笑了,能者得之,金某又岂会不舍。”
“难得金公子如此大方。”她赞叹。
天幕终于暗沉下来,除了玄天宗、清衍派、鸣剑宗、苍冥派外,平地上还聚集了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
夜间,篝火鼎盛。
玄天宗的弟子们围着火堆而坐,很快便有心思活络之人走了过来。
一名身着石青色袍衫,领口绣银色剑纹的中年男子,冲在座的江长老略一抱拳:“在下乃是清衍派长老慕容啸,久闻玄天宗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门风范。”
玄天宗江长老闻言,只淡淡应了声,便不再与他搭话。
慕容长老面色一僵,又冲旁边的小辈吩咐:“还不快快见过前辈。”
独孤弈、付辛垂下首来,毕恭毕敬地行晚辈礼:“见过江前辈。”
江长老挥挥衣袖,显然不想理会这帮人,清衍派的弟子们讨了个没趣,唯有回到自方营地。
刚一进帐子,付辛便拉下脸:“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小派,还真当自己是号人物了!”
他拖过胡凳坐下,语气是满满的不屑:“若不是仗着盘踞雍山多年,谁会去搭理这种野路子。”
在他对面站着的男子剑眉星目,一身石青色圆领长袍勾勒出清瘦的身形,此人正是清衍派掌门亲传高徒,独孤弈。
独孤弈偏头望向外面,低声劝慰起师弟:“玄天宗最了解山里的地形,且对奇门遁甲有多建树,在找到剑冢之前不宜与他们为敌。”
付辛冷哼一声,脱下麂皮靴拍拍鞋底板的草屑:“就这种鬼地方,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剑冢。”
独孤弈话语顿住,祭祀台距今千年之久,谁也不能确定剑冢的存在,但既然有人打起心思,他们清衍派自不会袖手旁观。
账外,火光燃彻,众人各怀心思,甚至有人取出罗盘不断摆弄,试图根据分金定穴术找出剑冢所在的方位。
苍冥派帐前,凌云暗中看向尊主,虽然多日不见,但尊主突然出现在雍山,对剑冢之行绝对是势在必得。
未待他开口,沈晏初忽地起身:“明日一早,随本尊一同上山。”
凌云神色凛然:“属下遵命!”
话说两头,柳如颜休息的帐子,白芷正坐在一旁。
在他们对面,董轻弦放轻了声音:“刚才有人趁着夜色离开了营地,听方位,是摆弄罗盘的那帮人。”
柳如颜大致猜出这帮人的身份:“可能是摸金派,若没点真本事,岂敢这个时辰进山。”
董轻弦又闭目听了一会:“玄天宗的人也出动了。”
“金不换呢?”她问。
“尚未有所动作。”
“不急于一时。”柳如颜闭上眼,以金不换的秉性,他所图谋的若不是青铜剑冢,那么……会不会与玄坤印有关,“待到天亮后,我们先跟上金不换。”
这一夜风波不曾停歇,当白芷从账内出来时,平地上的那些帐子早已经空无一人,就连后面来的秋莳姑娘也不知去向。
沈晏初纵身跃下树干,走向白芷:“那些人都是趁着夜色进的山。”
白芷不敢大意,连忙看向金不换的帐子。透过帘窗,空气中氤氲着茶香,金不换独自坐在里面饮茶。
白芷俊眉微蹙,八贤之后的金家隐世多年,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卷入纷争?
“既然来到金某帐外,不妨进来小坐片刻。”里面传来金不换的声音。
身为八贤后人,白芷对金不换并没有敌意,他递了一记眼神给沈晏初,两人一同走进帐子。
金不换身着一件紫色圆领袍,发丝以玉冠束起,眼眸因面前的茶水而染上几分雾气。
白芷撩起衣摆席地而坐,为了方便行事,今日也穿着简练,身上除了必备药物外,没有佩戴任何饰物。
白芷饮完杯中香茗,忽而问道:“白某对金公子一见如故,不知道金公子祖籍何处?”
他说话向来喜欢单刀直入,这次难得换了种方式,显得委婉许多。
金不换举杯的手突然顿住,神情有几分迷离,半晌,他才放下茶盏,苦笑道:“我自小便与家人失散,连祖籍何处都记不大清了。”
这回换作白芷愣住,他本打算找个机会问出金家手中的玄坤印,却万万没想到,金不换从小就与家人失散。
“恕我唐突了。”
“无妨。”金不换替他斟上香茗,“幸而得上天垂怜,在我有生之年,或许还能见上他们一面。”
“祝愿金兄能够得偿所愿。”
金不换颔首笑了笑,记忆中的那些面容已经模糊不清,但融入骨血里的亲情却始终牵绊:“说来也惭愧,我对亲人的面貌皆已淡忘,唯独记得自己有个胞妹,唤做祉静。那时候她刚学会走路,我常牵着她,绕着院里的回廊走。回廊很长,长到她走不动路了就哭着让我背。后来为避战乱,我随父母举家搬迁,途中不慎走失,自此,再没见过他们……”
“时隔多年,不知道金兄有没有什么信物与家人相认?”沈晏初状似不经意地问。
“没有。”金不换如实回,“走丢那日,金某身上并无信物。”
沈晏初观其眉心,看来这个金不换没有说谎。
饮完茶水,账外有小厮通报:“公子,步辇已备好。”
“知道了。”金不换徐徐起身,挑帘而出。
他站在空地上,望向柳如颜的帐子:“怎么柳弟还没起身?”
“谁说我没起来,这不都好了。”帐子里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
沈晏初从后面走来,他穿着荼白色圆领窄袖袍,在听到声音的那刻,望向树底的营帐。
但见帘子被掀开一角,里面竟走出一位黄衫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