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冷香盈袖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二百七十二章 冬至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都城开博路,佳节一阳生。

    冬至这天街上车水马龙,孩童得了假,不必去上学堂,一个个似脱缰的马驹到处撒欢儿,却没过半刻就被家中大人叫住,立时蔫头耷脑。然而许是年节,人人心中都松泛,也没听见几声训斥,运气好的还会得一把铜板,叮嘱几句别被怕花子的骗走,便打发了小儿自去玩耍。

    水芝起得格外早,启了门锁,从库中取了绢子灯,由赵妈妈亲自领着下人各处挂好。秋筱也不躲闲,去灶上洗手作羹,烧出一盅芍药花柚子酱。

    “劳烦嫂子,帮我送去给夫人和小姐吧,冬至到,吃这个清肺润喉,再好不过了。我身上沾了柴火气,怕熏着贵人。”盛氏从腰间抽出巾子擦手,将瓷盅托付给了何嫂子,自回前面楼里梳洗,沿路正好瞧见蓼尘,两个人彼此点点头,都没有停下,自去忙碌。

    冷香阁每挂起鱼儿绢灯,必是有精心筹备的歌舞,蓼尘正是得了小阁主房里丫鬟召唤,从花魁处接过新衣裳。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亲手摸到江南湖纱,那种薄如蝉翼的上等丝物,上身柔若无物,行走间流光溢彩,如生水波。

    不得不说花魁娘子眼光独到,定下一色淡翠绿,抹胸底面绣着小朵月白云朵与亭亭水仙花,对襟小衫摆长过膝,用的则是亮眼嫩鹅黄,外头又罩银丝滚袖边浅艾薄纱,系同色软绸裙子。蓼尘本就细腰高挑,饮食上着意将养过,脸蛋的线条柔和许多,俨然小家碧玉的驯顺婉转,正可与盛氏之娴淑文静、花魁之清冷高华区分,独树一帜。

    “傍晚的时候,绯月过去她房里盯着,‘镜花谭’一曲讲的是虽少年男女情窦初开,结局却被棒打鸳鸯,劳燕分飞,终生不得见。得提醒着春雨,别一味地堆砌胭脂,给蓼尘眉眼画得清淡些,可用妃色,万不能碰赤朱之类艳色。”

    绯月应声记下,手中正调着打着火折,融了蜜蜡调核桃油,好给主子擦拭琵琶。美人榻铺了鹅羽软垫,沈渊斜倚着,绯云跪坐在侧,刚熬好了生姜白芨水为她保养指甲。

    沈渊总是贪睡,今日为了筹备歌舞,早起一次精神还不错,索性将杂事一并做了,免去反复。

    “姑娘的蔻丹都淡了,偏这时节也没有凤仙花,不好补上,怪可惜的。”绯云托着沈渊手腕,如是道。

    “只是没有凤仙,难道就没有别的花儿朵儿的,能装饰指甲了。”沈渊反应淡淡的,目光落向开了一半的窗扇,“我倒想这颜色快点褪干净,从前为着一时兴起,弄得十指赤红,虽不难看,总嫌流俗。”

    窗外天空很蓝,远远飘着几丝云絮,得益于没有起风,空气并不凉,只是梅花香味也难远扬,被禁锢在园里,楼上的人无论如何闻不到。

    绯月抬头笑道:“所以姑娘为了免俗,打扮蓼尘选的也是青绿之色。”

    “难怪呢,湖纱那样贵重,奴婢还担心,要是不够娇艳,万一眼皮子浅的人不识货,岂非糟蹋了好东西。”绯云咂舌啧啧。

    沈渊道:“也不全是。她本来就不够美丽,又不像盛秋筱,是个经得住打扮的胚子,若穿上华美夺目的衣裳,只怕人反而被压下去,那才叫弄巧成拙。”

    绯月低回头,继续擦拭着琵琶背板道:“难为姑娘用了心思,水乡湖纱,穿在身上就如波光粼粼,那套首饰又多用珍珠,低调又不失贵重,等跳舞时不知有多好看。”

    “你急着叫好,我可只盼蓼尘争气,别白费了这些心思。这么会儿了,早饭怎么还不送来。”沈渊说着坐直身子,吩咐绯云去后院催一催。许是有人陪,时辰就会过得很快,十指都涂过了白芨,只消慢慢晾着,没有熏香料的房间空气很干净,刚好适合迎接随后整日的忙碌。

    绯云才下楼,就和提着食盒的温嫂子撞个正着,原是何嫂子做得了早饭正要送来,临时得了墨觞夫人的吩咐,着手备起要用的糕饼点心,特指了要有栖凤的绿茶酥和豌豆金团,都是做起来不难、只费功夫的主儿。

    早饭做得中规中矩,沈渊胃口不高,便叫绯云去寻秋筱来一起,却听丫鬟回话道,秋筱与蓼尘在琴阁用过早饭,此时已开始习舞,琴师许锦书也同在。花魁算不得吃了闭门羹,可瞧着桌上的鸡丝鱼面,最后也未动几口。

    琴阁三人共习的场景已是老生常谈,秋筱稍微留了心眼,发觉琴师的穿戴愈发向妇人靠拢,初见时候还是个梳双垂挂的羞涩姑娘,如今也绾髻别钗,鬓角小巧一只青鸾展翅欲飞。

    “就这点出息?你要是眼热,我这就送你一对上好的蓝田玉钗。”趁着歇息的空档,沈渊拉开秋筱咬耳朵。

    花魁这天难得亲力亲为,多在前面奔走,督促着下人打扫铺设,丫鬟担心她累着,她反而说四处走走,身子松快。墨觞夫人也不阻拦,只叮嘱了绯月与绯云务必好生跟着。

    靠近晌午,沈渊才有空到琴阁,一眼看见秋筱总盯着锦书打量。琴师如常坐在墙边,见小阁主来便起身行礼,通身秋香软罗裙,不想惹人注目都难。

    沈渊没觉有什么,却不解秋筱为何如此在意,方有此一问。盛氏没打算对她隐瞒,确认了隔墙无耳,方向小阁主道出所想。

    “姐姐知道我的,从来不爱黄白之物,只是看着锦书的打扮变得忒快,近日却又没见着那个胡人来,我是怕锦书心思单纯,被诓骗了。”

    许锦书的情郎不晓得为何,这几天都没有露面,她也不气恼,反为其开脱道男儿必先立业才可成家。沈渊只在早晨来前面时,在廊上和琴师打过照面,这些话还是听贴身丫鬟讲起——“楼里面的女孩子嘛,镇日没有别的事可做,就爱嚼嚼舌根,传来传去就容易变了味儿,不过呢,只要彼此有数,面子上说得过去,大约也无可厚非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