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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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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男儿握刀心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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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齐敬之不由哑然失笑。

    虽不知江底那只魍象是不是真的有了蛟煞就改吃素了,但畏惧松柏与猛虎倒是千真万确。

    在江底石室时,它被缭绕着青气的牛耳尖刀钉在胸膛,登时炸得尸骨无存,就只剩下一团黑红之气,委实惨烈得紧,原来是遇到了齐虎禅与松柏甲木之气这对克星啊。

    松柏甲木之气就不消说了,便是齐虎禅,当初齐敬之为其藏锋时,还曾对其言道,先前所戮陈二、路云子并狐、虎、驴诸妖之中,唯虎僧尚有可观之处,望幼弟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久而久之,齐虎禅灵性之中生出几分勇猛精进的禅虎之意,倒也不足为奇,以至于在牛耳尖刀渐复旧观乃至更上一层楼之后,赤金珠上的那只金虎对齐虎禅表现出了极为明显的亲近之意。

    这一节且略过不提,齐敬之还注意到,韦应典并没有提到「烹之吉」,许是连大齐礼部都不知道这茬?否则哪还需要年年查看先王陵墓的松柏、石虎,还不早就故布陷阱、日夜蹲守,来一只烹一只,直到将这种食人的怪物烹绝为止?

    念及于此,他又不免想起了那条据说呼名则吉的青蟒升卿,也难怪它不喜欢钱小壬总是以唤它名字为乐了。无论传说是真是假,那条青蟒怕是没少因此遇到麻烦,说不得就有人想把它捉回家养起来日日呼唤。

    三人就着魍象的话题闲聊了片刻,眼见那些大人们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就不免有些沉默。

    因为短时间内没有热闹可看,便连不远处围观的乡民也渐渐散去了不少,毕竟都要为一家老小的三餐奔忙,委实没有多少闲工夫耽误。

    韦应典最是豁达,摆好酒肉就开始旁若无人地吃喝起来。

    獭公见了,许是觉得万事已经不由自主,也索性放开襟怀、苦中作乐,拿着酒葫芦与韦应典拼起酒来,倒也恢复了几分初见时的高人气度。

    他一边喝一边朝那些依旧提着鱼篓等待的伙计们摆摆手,话音里竟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都别等了!今日之后,要么连老朽也不能再于洵江中捕鱼,要么就再无这不许人捕鱼的规矩,尔等自然有的是地方买鱼去!」

    听獭公这么一说,安静许久的人群登时沸腾,就连一些原本已经离开的人也顿住脚步,满脸希冀地回转了江边。

    齐敬之陪着两人吃喝了一会儿就放下酒碗,静坐在方石上,将绝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到了灵魄面具之中。

    他方才既然已经许诺传授韦应典《仙羽经》,自然不会敷衍了事,比起将经文默写出来让这位老兄自悟,使用灵魄面具无疑是更好的办法,毕竟他还要尽快赶往辽州,不能因为传经耽搁太久。

    灵魄面具之中,路云子的残念不仅曾被齐敬之多次查阅,更先后被银伥婉儿的怨毒阴风、白仙教圣女蕴藏《虬褫乘云秘法》的残念以及巢州辟邪都尉辛长吉的心相威压连番摧残,早已是面目全非,虽然依旧可以作为齐敬之魂魄心念的屏障,但其演法之能却已废了大半。

    「以灵魄面具传法固然极佳,然而路云子的残念已不堪用。好在我如今心骨已成,更在餐霞一道上有了不小心得,对自身的念头、气血乃至体内灵气掌控日深,或许可以试着将自身的记忆存入其中,彻底取而代之、消除隐患……」

    齐敬之想到就做,不过出于谨慎,他并没有急着将路云子的残念峰峦、婉儿的怨毒阴风径直扫地出门,而是努力催动起怒鹤心骨,尝试着先将自己在小松山中习练飞鹤拳、陷入顿悟之境的记忆提炼出来,看看自己的念想能不能在灵魄面具中化为新的山峰。

    令齐敬之颇为欣喜的是,如今他的心念有了怒鹤心骨的统合,堪称如臂使指,再加上以《虬褫乘云秘法》拨弄天地精气、从中一点一点

    提炼松柏甲木之气的经验,提炼念想这一步竟然出奇顺利。

    随着怒鹤翩然而舞,有关飞鹤拳的种种体悟便自齐敬之的心头流淌而过,无形无质却又真实不虚,甚至连当初他顿悟时产生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诸多妙悟都尽在其中,一时间竟有了温故而知新这等意想不到的奇效,使他对飞鹤拳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这心骨果然玄妙!竟能高屋建瓴,将我一身所学尽数融汇其中。因诚而明、缘理而会,提领顿之、百毛皆顺!」

    齐敬之心中涌现无边喜悦,当即将这些拳法感悟注入到了灵魄面具之中。

    下一刻,就见由路云子残念幻化而成的群山之中,忽有一峰拔地而起,光华绚烂、灿若烟霞!

    若是细看,那座烟霞孤峰之上隐约可见明月高悬、篝火摇曳,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松林间行拳走架。

    只见他以双臂为羽翼,时而滑翔、时而跳跃,时而拍击水浪,动作轻灵而舒展,恍若一只体态轻盈的白鹤,飘飘然欲上九霄。

    某一个时刻,少年陡然舒展双臂、振翅欲飞,整个人凭空长高了一截,两条胳膊也伸长了几分。

    与此同时,烟霞孤峰上下更隐隐回荡起少年的吟诵声:「鹤之上相:隆鼻短口,则少眠;高脚疏节,则多力;露眼赤睛,则视远;凤翼雀毛,则喜飞……」

    霎时间,周边或黑或灰的峰峦如避蛇蝎,立刻让这座烟霞孤峰周围空出了好大一片,原本于峰峦间呼啸盘旋的怨毒阴风亦是退避三舍。

    见状,齐敬之哪还有半分迟疑,立刻以怒鹤心骨观想起鸣鹤法的种种法门体悟。

    不知过了许久,又一座色若烟霞的山峰突兀出现在灵魄面具的小天地中,与飞鹤峰相对而立、斗艳争奇!

    在这座新出现的鸣鹤峰上,有关少年的玄奇景象就更多了。

    月下松林中,陷入顿悟之境的少年半梦半醒,身躯载浮载沉,口中呼吸吞吐之声渐趋响亮,最终化为一声清越的长啸,声震四野、群鸟惊飞。再睁眼时,他已站在一株参天古木的树冠上。

    奔腾纵跃间,少年落地为沉、沉则吞气,抬脚为浮、浮则吐气,如同一只贴地滑翔的大鸟,飞快掠向前方那只断了一爪的白狐。

    神庙大殿前,少年辗转腾挪、忽东忽西,沉重滞涩的长刀宛若一只灵动的翅膀,配合以鸣鹤法加持的雄浑力道,忽然一刀斜刺而出,在甲士伥鬼的钢刀上一啄,立刻令对方虎口崩裂、钢刀脱手,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又是不知多久过去,第三座山峰亦即洗翅峰浮现而出。

    这一座山峰远较飞鹤、鸣鹤二峰为高,才一出现,就宛若一座山脉之中的主峰,将前两峰覆压在自己的山影之下。

    紧接着,一声「刚柔相济定心神」传遍了整个洗翅峰。

    深山古庙,少年面对食人成瘾的贪婪虎精,强横无匹的力道浸透刀锋,化为一式势大力沉的横扫,爪牙欺白刃、白刃不相饶!

    山道荒宅,少年自漫空烟尘中现出身形,脚踏云蛇雾虎,手中高举长刀,朝着吃人满门的黑驴精决然劈下!

    李园银窖,少年气血鼎沸,以牛耳尖刀在白发老妪的眼眶中一绞,一声「吾弟何在」,欢快刀鸣响彻暗室。

    升仙石洞,洗翅劲汹涌灌注于少年右臂,牛耳尖刀凶狠扎透蛇躯、钻开石面,硬生生将那条毒杀李璜、将老魏化蛇的虬褫钉在了石床之上!

    渐渐的,飞鹤、鸣鹤、洗翅这三座烟霞奇峰的山体渐渐相连,化为一座先前只存在于齐敬之念想里的仙羽山!

    「仙羽者,鹤也。鹤,阳鸟也,而游于阴。因金气,乘火精以自养……」

    《仙羽经》的总纲在这一山三峰间回荡,经

    久不绝。

    凝神望着这座独属于自己的仙羽山,一桩桩、一件件往事浮现在少年心头,其中绝大多数竟都与妖魔邪祟有关。

    然而他一路行来,听过见过的妖魔之事又何止这些?

    路云子吞人灵性精血,孟夫子曾被摘走心肝,侯典史家的书鬼登堂入室,唤人蛇、比高蛇、白仙教假托升仙之名暗行害人之举,三眼石人偶摧倒戴山一峰、毁去长清观,山中雄魂左将军虽未杀人却也不会拒绝人耳血食……

    便是眼前,亦有江船之上、神仆逞凶,江水之下、蛟煞横行!

    齐敬之此生都不会忘记,老魏……老魏可就是惨死在他的面前!

    上一次他没能救下老魏,如今又何忍那神婆死在自己眼前?

    「山川不驯,妖魔横行!」

    「又有或人或神,心如鬼蜮,视人命如草芥!」

    「陈二之流肆意妄为,虎君诱人穿上花衣,婉儿生父将女儿炼为银伥,元少君一怒摄走吴山水气而致数郡大旱,事后尚能免死,数十年后功力尽复,认下焦婆为母,竟成一段佳话,便连那三眼石人偶也能成神封侯,如此嚣张跋扈,又岂会善待山民百姓?」

    「世道如此,我辈男儿握刀何用?」

    齐敬之念头涌动,一颗道心却愈发坚如铁石。

    「朝堂诸公大局为重,或可视而不见,只以镇魔院勉力维持局面,以城隍侵山、开湖分水等法徐徐图之……我却身份低微、见识有限,不过一介山野匹夫耳,自当一怒拔刀、渡此乱世!」

    少年心意既定,再次望向仙羽三峰,只见山岩崖壁又生变化,愈发竖直高耸、宛若斧凿刀削,隐隐带着杀伐气。

    用这样一座仙羽山抵挡恶意、拱卫心魂,料想要比路云子那些乱七八糟的残念峰峦强得多了。

    少年诵经、鹤唳长空,自然也不是婉儿那些许怨毒阴风可比。

    齐敬之略作沉吟,便决定到此为止,不再向灵魄面具之中灌注记忆念想。

    这也是为了不局限住韦应典的道途,无论是成就怒鹤心骨之后的诸般经历,还是启灵、餐霞乃至烟霞羽衣、《万壑松风》等诸多法门,这些于齐敬之而言,自然是再契合也没有,却未必适合韦应典这位豁达洒脱、见识广博的原礼部郎中。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这世上不该只有怒鹤。我不过是领韦兄入门,今后的道途还是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而行吧!」

    于是,那座最为高耸奇绝的洗翅峰峰顶之上便只有一碑,其上亦只刻着那句「心摇如舞鹤、骨出似飞龙」。

    「既然此法可行,那么接下来便是打扫干净屋子来待客了!」

    齐敬之念头一起,仙羽三峰登时光芒大放,诵经与鹤唳之声亦随之响彻这片小天地。

    面对这种从腹心处发起的清洗,路云子残念的表现比之当初面对辛长吉的心相时还要不堪。

    没有主心骨的残念群峰立刻土崩瓦解,当场就消融了一大半,残余土石亦被排挤而出,具象为密密麻麻的青色光点,被江风一吹,立时消散于真正的天地之间。

    至于根基更为薄弱、本就是无源之水的怨毒阴风,就更是全无反抗之力,比路云子残念消亡得还要早了数个呼吸。

    灵魄面具内的小天地,至此焕然一新。

    于是,当齐敬之将心神中从灵魄面具撤出,重新睁开眼睛时,就看见韦应典正一脸惊愕地盯着自己。

    「嗯?韦兄瞪着我作甚?」少年不由疑惑问道。

    「啊!道兄醒了?」韦应典倏然回神,目光却依旧不离齐敬之脸上的鬼面。

    他半是尴尬半是好奇地道:「道兄闭目静坐许久,我等本不敢打扰,

    只是你这脸上的青鬼面忽然就起了变化,先是一只凹眼由青转红,接着另一只也化为赤红一片。」

    「我二人心中惊疑,正犹豫着要不要出言提醒,道兄的鬼面就突然化作了半青半红,接着便如走马灯一般,忽青忽红、时青时红,青中有红、红里泛青,看得我等眼花缭乱!」

    「如此轮转半晌,到方才又是一变,那些青色不过瞬息之间就被尽数挤了出来,如今只剩赤若云霞的一片丹红!」

    听这位老兄说得有趣,齐敬之忍不住会心一笑,可惜被赤鬼面甲遮挡,在场无人得见。

    「等日后再见到松龄县阴司那位速报司主事时,倒是可以跟祂比一比谁的脸更红!」

    「待此间事了,韦兄得知学我功法需戴上这赤鬼面甲,不知他还能不能这么诙谐从容?」

    齐敬之正觉有趣,忽听耳边浪涛声大作。

    三人连同这岸边的众人齐齐转头,穷极目力向西望去,就见在那天与水的连接之地,一条横亘两岸的醒目白线正似慢实快地汹涌而来!

    天色陡然变得阴沉,细若牛毛的雨丝落了下来,让人心中顿生凉意。

    獭公猛地站起,脱口而出道:「洵江水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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