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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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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换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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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闻目见之下,韦应典张了张嘴,神情不免有些郁郁。

    在他看来,洵江水神这等颠倒黑白、翻云覆雨的手段其实并没什么出奇,甚至太过简单粗暴、不够精细熨帖,换做任何一个老于宦海之人都不难做到,甚至能做得更好。

    唯独有一条,便是这位江神看似客气忍让,割让出许多利益、许诺了不少好处,实则已是嚣张得没边儿了!

    只因祂在做这番布置时竟是光明正大、毫不避人,其真正目的也并不是当真要欺上瞒下,而是要在国主面前表达一个恭顺的态度,同时也是在敲打己方两人,再是如何出身不凡,到了洵江也该知道是哪个的地盘。

    说到底就是有恃无恐,大地山川野性难驯、圣姜人道法理扎根未深,这山主、水君可不是谁都能当的,换做人族侯爵这么行事,譬如巢州焦氏的当家人云骧侯,若是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拉拢郡县阴司、贿赂巡查官员,从而在地方上一手遮天,只怕下场立时就是个死字。

    想到这里,韦应典气闷之余,不由将目光投向了齐敬之:「韦某自然以齐缉事马首是瞻。」

    齐敬之略作沉吟便颔首而笑,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些许气闷其实不值一提。

    他当即第三次向洵江水神抱拳行礼,郑重说道:「齐某终究是这洵江上的过客,两岸百姓的生死祸福皆在洵侯一念之间,万望神侯恤苦怜弱、广布慈恩,则非但我二人铭感五内,一江百姓亦必同仰圣德、香火永祀!」

    见齐敬之与韦应典皆无反对,洵江水神便朝二人点了点头,转身冲入了江水之内。

    片刻之后,洵江江面忽然鼎沸,许多或长细角、或生蛟鳞、或口中吞吐淡淡黑气的水族纷纷破水而出,密密麻麻地布满江面,发出如兽类一般的嘶吼,只是未及逃散,就有无数根黄黑色的长须从水下冲出,将这些水族一一捆缚结实,而后尽数拽回了江底。

    眼见此等壮观而诡异的景象,齐敬之忍不住暗叹一声,知道这才是第三境神侯的真正手段!这位由洵江养育的江神身处江水之中,除非有自己无法想象其威能的大神通者出手,否则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与这位肆无忌惮调用洵江水灵之气的江神相比,当初朱衣侯与邓符卿相斗时,实属极为克制和文雅了。

    念及于此,齐敬之忍不住转头看向韦应典,笑着低声问道:「韦兄,钩陈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你我都不清楚,你先前怎么就敢信口胡诌?万一瞒不过、唬不住这位洵江之主,被人家识破之后一浪头拍死在江滩上,你我可找谁说理去?」

    「哈!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

    韦应典朗笑一声,不以为意道:「道兄今日一怒拔刀时,自知惹了事却主动留下时,就没想过会被江神拍死?你自然想过,只不过事到临头、不得不为罢了!道兄如此,韦某亦然,说了要与你共担,紧要关头又岂能食言?」

    齐敬之闻言,不免被其豪情所感,也是哈哈一笑:「我在山中磨刀数年,见惯了天风雨雪、听多了狼啸猿啼,这刀越磨就只有越利,胸中意气也只会更盛,何来磨损之说?」

    说罢,他心头又是一动,暗忖道:「万古刀么……这意境倒是与煎人寿刀身上的铭文截然相反。人生苦短,要如何才能万古不磨?」

    韦应典听到少年磨刀之语则先是一怔,旋即抚掌赞叹:「原来如此!道兄年纪不大,这满腔意气却是少有人及。嘿!这正是,天生跋扈英雄气,磨成胸中万古刀!」

    这位说辞官就辞官、想复职就复职的礼部郎中吹捧起人来,还当真有几分文采,先后两句诗皆是大抒胸臆、直白质朴,偏又带着几分狂放不羁的豪气。

    韦应典自己似乎也觉一时忘形,已有几分阿谀谄媚的嫌疑,当

    即咳嗽一声,话锋一转道:「道兄放心,几年前洵阳郡上报新建江神祠时,虽然此事不归我管,但因为事关桑梓,就特意关注了一二,还曾翻过这位江神的履历。」

    「祂灵躯孕育圆满,一举杀死上任江神从而获封神位时,距今不过六十三年,少说还有百年的寿数。嘿,还真就如祂自己所说,正当年少、登神日短!」

    「那钩陈院是不知几百年前的衙门,如今早已湮没无闻,连我在礼部多年都从没听说过,祂能知道个屁!再说了,我方才所言可绝无半句假话,怎么能说是瞒、是唬呢?」

    齐敬之忍不住目露讶然之色:「杀死上任江神?国主敕封的江神也能随意打杀?打杀了还能夺位封神?」

    韦应典当即摇头:「将来老郡守成就了湖神,不过就是换个地方做官罢了,自然不能任人打杀夺位。可如洵江水神这类神灵,若是被洵江自身孕育的生灵所杀,便会被视为藩国内部的血脉更迭。」

    「说到根子上,国主以金册敕封的并不是祂,而是咱们眼前的这条洵江。若是那金睛水蝯有朝一日成了气候,凭自己的本事噬主夺位,自然就是这一江气运所钟的正统了。」

    齐敬之闻言若有所悟,点头道:「难怪韦兄方才说蛟煞成了气候就可能动摇神权了,都是洵江孕育的子嗣,自然是有资格能分家产的。正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也难怪那江神对欺上瞒下的金睛水蝯如此痛恨,已经准备让它殒身于所谓的蛟煞之手了。」

    「韦兄,你方才所言的圣姜人道法理扎根,难不成靠的便是国主对洵江的敕封么?」

    这一次韦应典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才道:「韦某官职低微,许多事情亦不过是一知半解。在我想来,金册敕封自是一种手段,筑堤开湖、改变水脉地势亦然,甚至我大齐百姓泛舟江上、货运捕鱼,于江边引水种田、兴建码头集镇,让这洵江上下皆随我人族心意改换模样,久而久之人道大昌,圣贤法理自在其中矣。」

    「道兄试想,不知几百年前,此江中掌权的想必正是那条被斩杀的蛟龙,而如今这位同样由洵江孕育的江神,已是半人之躯矣!甚至若是忽略容貌,其言语行事与那些世家权贵们几无差别。也许再过几百年,这洵江水神之位便可真正由国主一言而决了!」

    齐敬之不由又是点头,先王建基、九世开拓,两千年来沧海桑田、代谢更新,无数百姓生息繁衍、勤恳耕耘,到如今虽未真正圆满,却终究已是换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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