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筹的头发又多掉了几根。
姜伟再一次的临时调整了拍摄计划,先集中拍摄宋嘉的戏份。
一天的拍摄下来,他也看了个明白,宋嘉自打被徐容拿话激了一次之后,状态好的简直爆炸。
徐容理解姜伟的想法,趁着宋嘉状态正好,能多拍一场是一场,反正剧组有钱,而且组里的演员,除了沈傲郡之外,其他人都没别的安排。
不过沈傲郡的戏份不多,满打满算也只五十五场。
第二天一早,徐容照常来到了片场,宋嘉大量的戏份都是和他的对手戏,另外今天还有小张同学的两场,一场排在早上第一场,另外一场估计得半下午才能拍。
第一场是晚秋去照顾生病的翠平,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孩子上,晚秋就告诉翠平不给谢若林生孩子的原因,是因为她心里惦记着余则成,而后翠平情绪瞬间爆炸,一边哭一边骂晚秋。
“预备~”
“开始。”
宋嘉的情绪上来的很快,点一到,眼泪当即淌了下来。
“你还惦记他,你傻呀你。”
在说到“你傻呀你。”的当口,她声泪俱下,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还冒出了个鼻涕泡来。
她嘴上骂的是晚秋,但是心里却是在骂自己,因为余则成很有女人缘,只是对于她,却始终冷冰冰的,可她却喜欢上了他。
“卡。”
“宋老师辛苦啦。”
“宋老师演的真好。”
当即几道称赞声响起。
但是有几個人没说话,反而是皱着眉头,第一个是姜伟,第二个是徐容,第三个则是跟徐容、曹炳昆抱着膀子挨边站着的吴钢。
“她她的情绪上上来的真快。”
徐容无奈地横了曹炳昆一眼,道:“我说你能不能别逮着个空就练?”
曹炳昆嘿嘿笑了笑,今天祖锋在酒店里窝着,没过来,他只能尽量的多跟徐容说说话保持状态。
姜伟皱着眉头看了两遍回放,转过头,看向身后站着的几人,问道:“徐容,吴老师,伱们觉得怎么样?”
徐容瞥了一眼同样房间内望过来的宋嘉,想也没想地道:“重新来吧。”
吴钢笑了笑,没说话,他跟宋嘉不熟,不太好发表意见。
可是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一开始还好,可是我越是看越不大舒服。”姜伟瞅着俩人的反应,寻思了一会儿道,他虽然不懂表演的过程,但是却能够分辨呈现的结果的好与坏。
徐容笑着道:“不舒服就对了,几十年前,赵丹老师在川剧剧团排练时,一个同行曾经在舞台上哭的跟她刚刚差不多,当时赵丹老师伸手想把他嘴巴上的鼻涕抹掉,但那个同行言辞激烈地阻止了他,并训斥道‘这是艺术!’,呵呵。”
他不清楚宋嘉的心路历程如何,但是结果是跟那位标榜“艺术”的演员差不多。
自身体验的极度真实,但是却忽略了表演的“虚构”的根本,没让观众共情,甚至失去了表达应有的美感。
从宋嘉刚刚玩过来略带忐忑的眼神里看,估计她应当也意识到了这点。
吴钢扭头瞧着他,问道:“你说的这个事儿,我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徐容道:“于是芝老师在论表演艺术里提过。”
吴钢一听,眼睛陡然亮了。
徐容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本书他可是特意买了个盒子并做了防腐锁在了柜子里,看着吴刚期待的神色,他接着道:“我那恰好有一本。”
“说来你可能不信,还是于老师亲笔签名的。”
于是芝江湖人称话剧之神,在表演课的案列当中,几乎占据了近五分之一的比例,因为塑造各种各样的经典角色实在太多太多了。
而他的《论表演艺术》,是由他根据过往的日记整理而出,记录了他从业至成书几十年来的关于表演的全部心得体会,只不过因为专业性过强,受众不多,在1984年印刷了1700册之后,直接绝版。
二十多年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现存完好的已然不多。
吴钢扯着徐容,走到了一边问道:“你,从哪弄的?”
徐容瞅着吴钢舔着发干的嘴唇,和眼睛当中几乎要放出来的光,道:“我们学校一个教授的珍藏,当初为了不让我咳咳,避免我误入歧途,送给我的。”
“不过你别想,门都没有。”
吴刚是话剧演员出身,而且凑巧的是,他目前在人艺保留的剧目就是《茶馆》,只不过跟于是芝不同,他演的不是王利发,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本书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吴钢“嘿嘿”笑了两声,道:“你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有什么不坏心思似的,我就是问问,就是问问。”
等了一会儿,在宋嘉补妆的过程中,吴钢去外边抽了根烟,但很快又转了回来,凑近了点,对徐容低声道:“徐老师,商量个事儿,你那本,借我看两天成不成?”
“没问题。”徐容点了点头道,“说借就太客气了,这样吧,回去了我给你复印一本。”
吴钢脸上的笑立刻僵住,好半晌才道:“那,那还是算啦。”
徐容白了他一眼,道:“我听说网上卖的有,不贵,估计二百块钱就能买到,不过是真的假的不能保证。”
“”
“我记得当初刚出版的时候,定价是一块五吧?”
“差不多,于老师亲笔签名的听说有十来本,咱这就有一本,你说巧不巧?”徐容瞧着吴钢渐渐扭曲的表情,脸上的得色消失不见,“虽然于老师依然健在,但是现在依然完好存世的,有没有五本都难说。”
早在1992年,于是芝已经因老年痴呆告别了为之奋斗一生的舞台,如今虽然在世,但是早已不能说话,过去的人,也都难以辩识,至于积累了一生的表演经验,更是成为绝唱。
吴钢同样轻声地叹了口气,尽管不是两人的亲眼所见,但是通过影像资料,两人都想起了1992年7月16日首都剧场的一场演出。
在谢幕演出当中,于是芝最后一次出演王利发,因为病情,他已然不能把台词说的如过去的四百多场演出当中那样流利,甚至还出现了忘词的低级错误,最终谢幕之时,他冲着掌声经久不绝观众席高声喊道:“谢谢朋友们的宽容,谢谢。”
回答他的,是观众席上一个十几岁女孩的童声:“王掌柜,永别啦。”
自此,一代话剧之神彻底退出舞台。
徐容的视线仍旧没离开监视器,小张同学的每一场戏,他都要仔细看,然后晚上给她进行针对性的指导。
宋嘉仍在酝酿情绪,于演员而言,哭不难,难的是让观众看着感同身受。
“你还没毕业吧?”吴刚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低声问道。
“嗯,还没。”徐容点了点头道,“不过也快了,明年就毕业了。”
“考虑不考虑考话剧团?”
徐容白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什么来拍戏?”
吴刚嘿嘿地笑着,道:“我拓宽表演形式,博采众长。”
徐容笑着摇了摇头,话剧,或者说戏剧,的确是最贴近理论的表现形式,也是最锻炼肢体表达的表演形式,小品其实就是话剧的基础练习,当然,并非表现形式意义上的小品,而是以人物的行动、体验为基础,进行的简短适应性的表演。
但是话剧对他有点不太友好的是,不赚钱,再者,话剧团多是公立单位,艺人进去多是挂名,要不然就是熬资历熬几年才能拿到重要角色。
而且排练太过浪费时间,大部分话剧团出身的影视演员,在投身影视之后,基本上在各大剧院也只是挂名,即使有演出,一年也不过一轮或者两轮。
“回头再看吧,我现在穷的叮当响,玩不起那么高雅的。”
徐容也没再跟他掰扯这个,等哪天他实现了财富自由,肯定会去涉猎话剧,但绝不是现在。
一天下来,他只拍了三场和宋嘉的戏份,完全可以称得上铁打的宋嘉,流水的其他演员。
临到晚上回了酒店,排完了戏,他开始给小张同学和徐行“辅导功课”,他如今倒是想明白了,根本没必要给他们讲理论,那太枯燥而且未必记得住,而是让她俩做针对性的练习。
从比较基础的认识新朋友练习、错位练习、观察和记忆练习到从一句话开始的练习、相互形体状态开始的练习等等综合素质训练。
反正白天小张同学哪一块演的不太合适,他就挑哪一方面的给她加强锻炼。
半个钟头下来,把俩人累的不轻,但是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休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
“徐老师,你看我干嘛?”小张同学猫在沙发上,剥了个桔子,正自顾往嘴里塞,突然发现徐老师一直盯着自己,怔了下后疑惑道,“我脸上,不干净吗?”
徐容笑着看着她,问道:“桔子甜吗?”
小张同学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忽然笑了,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了,将手里的一瓣桔子放到了他嘴边,道:“张嘴。”
徐容依言张开,却见小张同学就在他的嘴唇将将要碰到桔子的时候,手又稍稍往后挪了一点,而后他伸了伸脖子,她又往后挪了点。
“哈哈哈。”
“不逗你啦不逗你啦,徐老师来,张嘴。”
“哈哈哈哈哈。”
“徐行,你干嘛?”
“哇,徐老师你骗人,偷吃我的桔子”
等俩人走了,徐容将将剧本放心,拿出了笔记本,想了一会儿,才开始动笔。
拍摄十天,有了点体悟,他得把这些东西记下来,这十天来,给他印象最深的是不是谁演的多好,而是演秋掌柜的刘畅伟,一个未经过专业训练出身的老演员。
拍戏的时间不短,但是却称不上老戏骨,表演的痕迹有点重,为数不多的几场出彩的戏份,还是祖锋和姜伟俩人给他设计的动作。
他当初也动过不考北电的念头,如今想起来,也不由的一阵后怕。
理论有用吗?
很有用,至少不会让人凭着本能和直觉去演戏,而且一旦脱离了和自身条件相近的角色,没有大量的实践经验积累,很难出彩,走的弯路也会比科班演员多的多。
像“她的眼睛会说话”那样的演员,毕竟只是少数。
“叮叮叮。”
徐容看着手机来电显示上的“小张同学”,疑惑地问道:“喂,怎么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了小张同学的急促夹杂着恐惧的声音:“徐老师,你快来呀!”
徐容撂下笔,一把推开椅子,连拖鞋都顾不上换,转身飞奔向小张同学和徐行的房间。
只十秒左右,他就跑到了小张同学的房间门口,握着拳头,猛力砸了两下。
“咣咣。”
没人开门,他退后两步,正准备一脚把门踹开的当口,房门“咔嚓”一声开了,露出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的小张同学。
她脸色通红,声音微微发着颤,但又急又快地说道:“徐老师,你快进来。”
徐容赶忙进了门,却见徐行同样抱着膀子站在小张同学身后,面带惧色地望着浴室。
小张同学指着雾蒙蒙地浴室,道:“徐,徐老师,你快看。”
徐容瞅了瞅,出了水雾,其中什么也没有,眉头缓缓皱了起来,问道:“怎么了,是有老鼠吗?”
小张同学忙摇了摇头,愈发着急地指着其间弥漫的雾气道:“你看不到吗?”
“看到什么?”
小张同学脸上的惧色缓缓消褪,满是严肃地道:“我下凡的仙气呀。”
“哈哈哈哈哈。”
看着蹦蹦跳跳抱着笑作一团的小张同学和徐行,徐容在长出一口气的同时,恨不得抽她俩一通,一天天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见俩人笑个没完没了,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已经爬到了床上,徐容道:“你们拍戏的时候要是有刚才演的那么好,我做梦都能替你们笑醒。”
“哈哈哈”俩人仿佛被被按了暂停,在顿了一秒钟后,齐齐地转过头来,一脸哀怨地望着他。
“徐老师~”
“哥~”
徐容转过身,冲她们俩摆了摆手,道:“走啦,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