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腰眼儿被人捅了一下,我身子一下子就有些软,失重般的坐在了许横的身边,心里跟有人用刀子挖了一块一样的。
我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带给许横的伤痛。
当年的我,觉得意外怀孕就已经是终生难忘的事情,哪里想到还有更残酷的。
别说是我,就是我妈,恐怕也想不到这一图。
许横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睛里带着死气,提起过去,她是真的万念俱灰,恨不能去死的,她说:“那三个人是陈东野的对手,陈东野当年刚开始混,能力不错,但是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抓不住陈东野的把柄,就来欺负我。枷枷,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恨!我恨那些畜生,更恨陈东野,他当时明明可以来救我的,可他记挂着他的货,生生的放弃了我。”
我整个人已经木了,嘴巴说话都是自动的,根本提不起半分的劲儿。
“那你怎么还跟他纠缠呢?”
这样的人,不是该永生永世的离他远远的么,哪里还能亲近他身边去。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显然许横跟我想的不一样,“为什么?凭什么?我受了那么大的罪,他当年就是凭着那批货发了家,我想要不是我吸引住他的那些对手,他不会那么容易得手。凭什么?他能拥有人上人的人生,而我,要像个臭虫一样的过一生?枷枷,你让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离开的这七年,你不知道我每一天是怎么熬过来,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要死了,残酷的让现在的我回想,都不认为那是我自己。”
“我拼进全力走到今天,无非是想得到我该得到的,枷枷,我爸不是个好东西,我十四岁那年,他差点连我都强奸,我自小长大,除了你跟林姨,谁见了我不躲着走。到如今许竖都不能理解我,觉得我当年的不告而别是对他的不负责任。呵呵,我怎么身上就有那么多的责任呢,我比许竖也就大个四岁,凭什么我打工挣钱,养着他上学,到如今还要对他背负歉疚感呢。可当年不是这样的,我当年黯然离去,是觉得自己脏透了,再无颜见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要不是为了报仇,我不会活到今天。”
许横一字一顿的说着,似乎每个字里都有她曾经的血泪,我不知道许横离开的这七年经历了什么,问过她几次,她只是笑,不多说。
她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把她当家人的,可如今,我们显然都有了自己的心事。
我抓起许横的手,从小打工,许横那时候一个小姑娘能找到什么工作,无非就是再餐厅的后厨给洗盘子,寒冬腊月的京城,可恶那些老板还舍不得一点点的热水。
许横的手,很小的时候就长满了冻疮。
她的手看起来并不好看,当年那些冻疮留下的后遗症,她的手指胖胖的,看起来有些肿的样子。我用着小小的力气捏着她的关节,想要让她舒服一点,我知道恨的力量有多强烈,别说许横,我想想都觉得意南平。
当年的事情,许横完完全全是被陈东野拖累的,要不是她,许横不会经历那么多的苦难。到如今,难道就真的眼睁睁的看着许横被过去折磨一辈子,而许东野左拥右抱,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我知道许横曾经过的有多辛苦,所以也明白她对未来会有多少的憧憬。所有的梦想毁于一旦,她的恨,我完全能够理解。
既然放不下这份恨,那就去报复。
我从不是个劝着人忍一时风平浪静的人,忍这个字,太难了。
“既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干,你想怎么报复他,你自管跟我说,我要是能帮到你的地方,一定帮。”我信誓旦旦的说完,又觉得不对,“你确定你能报复的了他,我看那人也不是好惹的,要不然,你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
凌晨逃出来,衣衫不整,身上有伤。
报仇是要在自己的实力可以做到的情况下,就许横这样,哪里是能报仇的样子,别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才好。
许横又一刹的难堪,说起昨晚的事情,她是真的难以启齿。可面对的人是我,她再怎么艰难,也还是娓娓道来。
原本她已经按照计划接近陈东野,只是陈东野为人很小心谨慎,毕竟是从最底层做起来的人,提防别人那就是最本能的事情。
许横一时找不到他的犯罪证据,所以只能跟陈东野耗着。
但是男人的欲望哪里是能耗的起的,陈东野跟她在一起,总归是要走到最后那一步的。可她完全接受不了,当年的事情是她心头最深的伤痛,其后的很多年她都走不过心里这一关。现在好容易克服心里障碍,能毫无顾忌的出现在人前,那都是因为当年的场景不再出现。
可当陈东野想要跟她发生关系的时候,当年的画面就不可避免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情绪崩溃。
陈东野被人扫了性质当然不悦,现如今他想要什么女人没有,最终也不过是守着一个许横,她能回来,能回到他身边,他求之不得。
只是她的抵抗甚至是尖叫让他明白,她从未忘了当年的事情。
说来荒唐。
当年的事,他们都铭记在心中,只是当着面谁都不曾提起,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也真是到了要赤裸相见的时候,才能显露出当年的伤痕。
那伤痕不仅是许横的,更是陈东野的。
陈东野愤怒,当年的事情是他最不能去面对的过往,而且许横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一个不是他的孩子。虽然当年那三个人,他早已经全部处理干净,像是从不曾在这世界上出现过一样,但是这并不能解决问题,因为这些人活在许横心里。
陈东野无法面对许横,冷落了她好些天。
许横自己也觉得颓丧,这一次她信誓旦旦的回来报仇,之前什么都想过了,没想到会在最后这个环节上出问题。
不能跟陈东野亲密,她就无法彻底的得到他的信任,拿证据,纸上谈兵。
多年的计划,满心的仇恨在一瞬间成了泡影,许横有些难过,恰好当时赶上我妈妈病发,她只能把心思都花在这个上面。
临近年底,我妈的身体好一点,许横就想着出去散散心,这京城,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结果就是她才定了机票,人还没去机场呢,陈东野就发了怒,“你又要走?这一次是多少年,七年还是十年,或者是一辈子!”
陈东野的样子太吓人,许横心里颤抖,却也还是反唇相讥,“我跟你早在七年前就完蛋了,陈东野,无论你我承不承认,事实就是事实。我觉得自己脏,没错,我是脏,可你又比我干净到哪里去了?当年踩着女人的身体往上爬,你是不是很得意?现如今你又来干什么?还是你现在又有什么难事了,需要我去帮你解决?”
许横发起疯来,简直字字如刀。
这么多年的压抑,她不疯也差不多了。
陈东野被许横说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他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以下手凶狠著名的,但是就算是如此,他也从未觉得自己对不起什么人,毕竟都是你死我活,我不狠,就活不成。
但是面对许横,他总是难以真的抬起头来。
这个女人,当年他爱的恨不能为她去死,知道她的事情之后,他恨自己也恨那些欺负她的人,等他替她报仇,卸了那三个人渣之后,才听说她怀孕了。
怀孕
那时他们还不曾有过什么,他念着她才十七,是他捧在手里的水晶,他连自己都觉得肮脏,不想要去玷污了她,更何况是其他人。
所以那时他退缩,他自暴自弃,到她流产,他都没有露面过。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东西很重,跌入泥潭的水晶,他不敢去看一眼。
后来,她走了。
等他想明白,反应过来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人海茫茫中了。
她离开的七年,陈东野每每想起都觉得心如刀绞,如果那时的自己不那么幼稚,是不是她现在就在自己身旁了呢。
陈东野发奋努力,他这七年比什么人都要殚精竭虑,他想要让自己更强大,这样他就能更靠近他些,他用尽了手段找寻,却没有半点她的消息。
他不信自己找不到她,所以从未因任何的谣言而停止。
七年后,她就这样突然的出现了,带给他无限的惊喜与感恩。
只是眼下,她又要走了吗?怎么可以!过去的七年像是一场残酷的黑梦,他不想再回去。
许横骂走陈东野之后,我还去看过她一回,许横说:“就是你上次说陈卓儿说我们分手的那一回。”那时候她跟陈东野是真的在闹的。
后来就有了陈东野的禁锢,他怕许横离开,就把她关了起来。
昨晚,许横自己逃了出来。
匪夷所思,许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陈东野要关着她,不可能那么容易让她逃脱。
许横并不想解释,转移话题说:“现在要怎么办,我想他恐怕会找到这里来?”
这话才说完,家里门铃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