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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六:一枕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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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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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疾风纵驰,有人于黑暗之中追逐光明。

    许姩身上的嫁衣丝带被呼啸的风刮的四处飞舞,像仙界青鸟降临人间却受了重伤。

    她趴在年乘河的背上,气息孱弱,意识模糊。

    年乘河两条腿用尽全力使劲的跑,脑海中全是王大哥的模样。

    王大哥倒在血泊之中,却还在大喊着快走。

    那一双眼里是真诚,是期盼,是焦急。

    没有自私。

    心狠狠地揪痛,气流翻飞上嗓子眼,开口却是无言。

    他要跑快些,再跑快些,不能让王大哥白白死去。

    凭借着来时的记忆,两人一路跑出地道。

    可沐岫岩却阴魂不散的跟在后面,速度快到无法相信。

    许姩铆足了力气,指着面前敞开的窗户说道:“从这…翻下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年乘河将许姩背的更紧一些,一只手死死的反手抱住她,另一只手撑着窗户。

    纵身一跳。

    年乘河死死的背着她,在双脚落地时受到冲击,不受控制的跪在地上。

    地上是水泥沙子,在太阳光下更显得凹凸不平,年乘河跪在上头搓了段距离,裤子都破了个洞,沙子拼命的往空处钻,火辣辣的痛感一路扩散。

    眼下管不了这么多,他撑着地站起身又继续往前跑。

    许姩一双清浅的眼中不仅有远山,还有围着远山的烟雾。

    烟雾越聚越拢,渐渐成了雨。

    雨倒映出眼前的身影。

    年乘河的脖颈上大颗大颗的汗液顺着流下,喘息声犹如重鼓每一下都敲的剧烈、沉重。

    可他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他的脊背薄而宽,似松柏,此刻却在她面前弯下身来。

    再这么下去,他们跑不过沐岫岩。

    与其死两个人,不如一个人划算。

    许姩坚定了目光,开口“我们分成两路,你走一边,我走一边”

    “不行!”

    她这么做,无疑是在送死。

    沐岫岩根本不会在乎他的死活,他的眼里只有小许。

    他好不容易把小许救出来,绝不会再让她冒险。

    他从一开始就在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听小许的话,还在坚信自己对沐岫岩的判断。

    他坚信沐岫岩是好人,所以从来没怀疑过他。

    更可笑的是,他因此还觉得小许有些小气,竟然会按照自己的意识把自己讨厌的人认定是坏人。

    他才是最可笑的那个人。

    他的无知、狂妄自大不仅害了小许,还害了王大哥。

    “不行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沐岫岩不会拿我如何…你先走”说着许姩就要挣扎着下来,可年乘河却死死的抓着不肯放手。

    许姩轻轻拍着年乘河的背,安慰似的说道“我不会有事的…这么多次困难…我都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沐岫岩喜欢我,不会拿我怎么办…你跑远些,跑回闵城,说不定就能找到帮手…到时候你们再一起来救我,也不迟”

    这一番话说下来年乘河内心翻涌,他也知道只要他的背上还背着小许,他们两人必死无疑,可不背的话有良心在谴责他。

    他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可就目前来看,只有小许说的这个办法,可以减少伤亡。

    他们已经死了一个人,难道还要再死两个吗?

    强烈的愧疚感和自责尽数涌了出来,犹如翻云覆雨般强烈,搅的人头昏脑涨。

    感觉到身后的手有些松动,许姩干脆扶着一旁的树干从背上滑下来。

    “快走吧,我们分成两路,说不定沐岫岩…找不着我呢,对了,我这有条项链,你拿着它去…去青州,如果出现困难…有人会帮你”说完许姩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塞进年乘河的手中“我先走了”

    脚底就像踩着云似的,身上的灼烧感快将皮肉撕碎,露出森森白骨。

    可她必须要跑,跑的越远越好。

    她要给年乘河争取更多逃跑的时间,只有找她的时间多了,才不会顾及年乘河的存在。

    她这次是做了死的决心。

    好像每次都是死的决心,从她一回到海城开始,每一天都身处漩涡之中。

    被人揍得体无完肤,还差点就被人强-奸。

    沐岫岩的威逼利诱、许清的阴谋诡计。

    人人都想取她的命,可她偏偏每一次都死里逃生活了下来。

    是因为什么?

    因为有阿霖,他会奋不顾身的护着她。

    有阿昭,可阿昭已经为了她去了黄泉。

    还有认识不过几天的王大哥,也是因为她,已经…

    她不能再让更多的人因为她而死。

    她欠的债太多、背负的太多,对不起的人太多。

    少女的眼犹如横空出世的一把利刃,坚定又充满力量,而那瘦弱的肩上肩负着千万斤的担子。

    走快些,走快些。

    “噗”

    一口鲜血倒灌涌出,在五脏六腑之间来回冲撞、撕咬。

    疼的她半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吐出的红色花蕊。

    这药性太猛烈,许姩想,如果再不解开这个毒,恐怕过来今晚,便无力回天。

    掐着手让自己强打起精神,许姩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跌跌荡荡的又往前走。

    沐岫岩一路跟着过来,发现眼前脚印散乱,好看的眉头微瞥起来。

    他晚来了一步,手中却多了条绳子。

    绳子的下端是条恶犬,黑色的毛发,两只耳朵高高的立起,一张嘴露出锯子般的牙齿。

    他给姩姩下了药,这药常人闻不出,可狗却闻得到。

    狗的鼻尖微微晃动,立马调整了方向往另一边走。

    事情比他想到还要顺利。

    很快他就可以重新看见姩姩。

    一想到这他就开始激动,脚步也迈的更快。

    许姩无路可走,她的眼前是一片碧绿的湖泊。

    如果她会游泳,兴许可以搏一搏。

    可她不会游泳。

    眼中倒映着宽广的湖泊,或许是想通了,她干脆一屁股坐在石头边上将身上这讨人厌的嫁衣脱下来。

    一层一层的红纱摞在地上,一旁还有个十足重的凤冠。

    想到不久前经历的一切,许姩心中就有怒火在燃烧。

    “去死吧”许姩幽怨的一脚踢在上面,凤冠连着滚了好几个跟头。

    “姩姩”

    许姩身形一滞,随即又微不可查的晃动。

    来得这么快。

    沐岫岩站在不远处,身旁立着一颗冲天的树。

    他单单站在那,却似一株桃花,虽不似树木般高大笔直,但却多了九分娇弱。

    许姩想,如果他不是这种偏执的人,或许已经娶到一个比她好看上千倍万倍的夫人,过着大多人羡慕的一生。

    许姩站起身同样毫不掩饰的盯着他看,少女充满了无畏,像一只凶猛镇定的狮子。

    “跟我走”

    说话间沐岫岩已经慢慢靠近,额间的碎发在空气中微微晃荡。

    许姩紧纂这衣摆往后退。

    浪潮翻飞似伞间溅起的水珠,点点靠近那双凝脂般带着红痕的脚踝。

    “跟我走”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心间,让她感觉呼吸困难。

    沐岫岩越靠越近,迫切的想要将眼前的人融入怀中。

    这是他此生,唯一的执念。

    水已经淹没到小腿,可她还在不断地往后退。

    许姩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是绝情。

    是道别。

    转身,墨黑的长发围绕着她转了个圈,她用尽全力奔跑,奔向了更深处。

    水渐渐淹没了半个身子、胸口、头顶。

    淹没在胸口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有人在按压你的胸脯,让你心一沉,呼吸不上来。

    最终整个人浸在水中,水从西面八方的涌来。

    鼻腔、耳朵、嘴,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被水紧紧围绕着,包裹着。

    她勉强睁开了眼,瞧见了碧绿的水和蔚蓝的天。

    身子渐渐下沉,这一沉,不知道哪才是个底。

    眼中只能看见清澈的水,和破开水照下一束一束的太阳光

    好困,眼皮好重。

    渐渐地闭上了双眼,继续往下沉。

    ……

    年乘河在就近的山洞中待到半夜才起身往外走。

    天上淅淅沥沥下了点小雨,砸在衣服上有些凉意。

    可这凉意比上心里头的来说,只能是小巫见大巫。

    整整一个半夜,年乘河都在后悔,后悔自己今天做出的事。

    让小许一个人面对吃人的沐岫岩,他真的算不上一个男人。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趁着月色逃出去。

    他要去搬救兵,他要去就小许。

    他们已经损失了一个王大哥,绝不能再失去小许。

    他已经做好了杀出一条路的准备,可在他眼前的却是空荡荡的大道,原本的路障全都消失不见,守着的兵也一个不在。

    他一顿,难不成出事了?

    顾及不上太多,他一个劲的往前走,直到眼前出现点点光亮才停下脚步。

    这是一个村,再跨过这个村和一个县,就到闵城了。

    小许就可以重新回到他们身边来。

    想到这,少年心中熄灭的火苗又重新被点燃,胡乱塞了几口吃的又买了些一路上随身吃的东西,买了匹马,上路。

    少年心中怀揣着的人,于梦境中沉睡,于梦境中挣扎。

    她在做了个很长的梦,记不清了,只能记得在她沉入水底之时有一个人向她奔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瞧不清那个人的脸,却对他那双狭长焦急的眸子印象深刻。

    那双眼睛,很好看,但她偏偏喜欢不上来。

    又有无数的片段从脑中闪过,她焦急的想要抓住,可什么都抓不住,只留下一片空白。

    她怎么,就是记不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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