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大二品炼心境强者的合力之下,张弃被推出了人群。
但人群之外,又是一个人群;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有人在向着同行者发动猛攻。所以张弃身在空中,却又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力量涌来,于是他只要继续飞扬在空中。
好在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似乎的确有了本质的变化,可谓脱胎换骨,几百上千斤力量袭来,他竟然没有受一丁点的伤,只是感到有些胸闷气短,不舒服而已。
只不过像个乒乓球似的在空中蹦跃,这滋味的确不大好受。
所以在第三次被抛飞起来的时候,他轻喝一声,伸手抓住了路边一株小树。但那小树也不能给他安全感,不知哪儿涌来一股力量,那小树“咔嚓”两声断裂了,他重重地摔了下去。
却不防这儿有一个尺把深的浅坑,掩映在草丛中,比他身体还大。他来不及反应,就重重地摔进了浅坑里,直摔得他眼冒金星,肉酥骨软,半天爬不起来。
正在迷迷糊糊神智不清的时候,偏偏坑里居然还有声音传出来!
坑里倒是挺软和,只是那一声轻轻的呻吟,在他耳边如爆雷一般,震得他浑身鸡皮疙瘩。
“唔唔!”轻吟声很细微,带着三分痛楚,三分委屈,还有三分愤懑。
可是,摸摸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满手只有松糯的泥土——难道,是那种东西?
可是鬼修不是只存在于最北边的冥洲吗,什么时候,居然跑到神奕王国炎洲来了?
张弃咂咂嘴,他还有些迷糊,却猛然发现,竟有一只小手,正在用力推着他的脊背!
他“哇”地一声便叫了出来,纵身就要跳起,头顶却掠过一片刀光,吓得他将脖子一缩,身下便又传来一声轻吟:“唔唔,别压着我头发,太沉了,压死我了都……”
张弃连忙坐起来,摸着脑门清醒一下脑袋,再低头一看,登时骇了一跳。
原来竟然压着了一个女孩!
连忙翻身出了浅坑,却又有一柄枪搠来:战斗仍在继续,没有人会为别人而心慈手软。
张弃一把拉住枪杆,用力往前搠去,那枪头便撞在持枪者胸前。这持枪者修为不够,被撞得连退两三步,长枪便落到张弃手中。他蹲下身,就捏着枪尖一个横扫,有四五个血祭者被扫倒在地;其他人则都骂骂咧咧地,从他身边绕过去,于是他身边便空了一大片。
这时那女孩也出了浅坑。只见她身材瘦小,竟似只有八九岁的模样;布衣荆裙,满脸满身都是泥污,看不出本来模样,只是大略好像是个长相很是清秀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手上提着一柄砍柴刀,锈迹斑斑,却好像怕伤了人,小心地背在身后。
“姑娘,对,对不起……”张弃有些讷讷,他不爱说话,但毕竟是他压着了别人,道歉是必须的,虽然他也没搞清楚,这女孩怎么会躺在那浅坑里呢?
“没事,不用道歉的。”女孩小脸掠过一丝苦笑,声音却比黄莺还要好听几分,十分清脆悦耳:“反正都是要死的,你又何必给一个死人道歉?”
张弃吓了一跳:“死人?”
这小女孩虽然年幼,但明显就是活生生的人嘛,怎么自称是“死人”呢?
小女孩抿抿嘴,苦笑道:“拿不到两块血祭令牌的人就只能被淘汰,我不就是死人吗?”
她小嘴轻瘪,双眸含泪,脸色却并不是太悲戚,只是俏生生的,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张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这么小,怎么……”
“小吗?”小女孩不满地一撇嘴:“我十五岁了,怎么还小?”
倒是看不出来,这小女孩居然都十五岁了,看着却似比十三岁的卢小玥还要小了许多。
不过也是哈,参加血祭的年龄要求就是十五岁以上,她怎么也不会少于十五岁。
这时后面的人潮又涌上来了,张弃拉了小女孩便跑:“快走,小心被搡倒了!”
小女孩看着拉住自己小手的那只大手,脸上忽然红了一下。
“你哪里人啊,叫什么名字,怎么提着柄柴刀就来参加血祭了?”
“我……我是莫城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就抓我来,走了老远的路。在邺郡的时候,他们都去参加什么拍卖,我也想去的,但同住的人他们欺负我,把我关在屋子里。等回来,他们都买了不少好东西,还会修炼,我却什么也没有,就只有这柄柴刀。”
她瘪着小嘴,好似就要哭出来:“我,我还在砍柴呢,就被抓来了……”
张弃咬咬下唇,没来由地对这小女孩产生了一丝怜惜。说自己可怜,你看,这不就有个比我还要可怜的人吗?这小女孩明显没有任何修为,甚至可能连村子也没出过,所以才会被其他人合起来欺负,连借贷黄金和得到修炼功法的机会,都给她生生剥夺了。
“在那什么天火铁鸢上,我被挤到最下一层,谁也不和我说话。到了这儿,却突然有人要杀我。我怕得要死,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没跑几步就被挤出来了,正好不知怎么那儿有一个浅坑,我就躲了进去,心想只要不被杀死,就躲得一时是一时吧!”
她咬着下唇,眸子里有泪花闪烁:“我也知道,我最终也难逃一死。可是看到那些刀光剑影,我害怕,我怕疼……总之,能够晚死一小会儿,我觉得也是幸运的……”
“如果你不用死呢?”张弃突然热血上涌:“你的血祭令没丢吧?如果你再有一枚……”
女孩双眼一亮,旋即又暗淡下去:“你不用安慰我,我去哪儿找第二枚血祭令啊?”
张弃忽然一翻手:“你看,这是什么?”
小女孩惊叫一声,又忽然捂住了嘴巴:“血祭令牌?你这什么意思,把活的希望让给我?”
张弃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原来她以为自己是把自己的令牌让给她,这样她就有两块令牌,可以活下去,自己却会因为没有令牌而被淘汰。他连忙又取出两块令牌:“我可没那么伟大!你看,我这儿还有两块,足以让我活下去的。喏,你拿去吧,不要死在这里!”
小女孩这才伸手接过,忽然一矮身跪了下去:“谢,谢谢公子,莫愁……莫愁……”
却有一道漆黑的光芒闪过,原来是一个戴着铁手套的少年,哈哈大笑道:“没想到这儿还能看到血祭令。老子杀了三个人,连一块血祭令都没拿到,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张弃岂能由他如愿?手一缩,飞起一脚踢过去,把那人踢了个狗啃食。
小女孩却没敢接血祭令,猛地退了半步,望着张弃,脸色雪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弃当即反应过来,原来那铁手套少年提醒了她,让这小女孩以为自己杀了两个人,正在恐惧着呢:任谁突然发现一个杀人犯正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也会有这种恐惧吧?
很简单,如果自己不是杀了两个人,手里怎么会多出两块令牌呢?
虽然这草原上遍地皆是杀人犯,可是小女孩却是善良的,她对杀人有着本能的恐惧!
张弃硬把血祭令塞进她手里:“快揣起来。你放心,这不是我杀人得到的,我没杀人!”
小女孩下意识地把血祭令揣进怀里,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弃,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张弃气急,正想解释,身后却有一群人挤过来,都如风一般向着衍天光罩冲过去。这群人足有上百个,人多势众,一下子把他挤得如无根的浮萍,东倒西歪地转了好几个圈。
等他好不容易停下来,却发现那小女孩已不知被挤到哪儿去了。
他叹息一声:本打算帮帮她,带着她进入衍天光罩的,现在看来很难了。人这么多,这么拥挤的情况下,他可没有把握,能够在短时间找到她,看来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想帮帮这个女孩,是因为他想到了当初的卢小玥,两个女孩都是这么乖巧可爱。当然,卢小玥要比小女孩强得多了,长得粉嘟嘟的,不像这小女孩面黄肌瘦;身怀绝学,已经是四品炼骨境,不像小女孩恐怕连七品炼肤境都不是;性格开朗,不像小女孩这么沉默寡言。
但张弃却觉得,这小女孩才和自己是同类人,同样地可怜,同样地凄凉。
看见她,就像看见小一些的自己,好歹自己现在算是走了一趟“江湖”,见了些世面,连七阶大妖都见识过,胆子大了许多。在此之前,自己似乎也和这小姑娘一样,遇见了事只敢找个地方,像驼鸟一样躲起来,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至于那困难和问题能不能解决,那是根本没法去想,也不敢去想的。
唉,可怜的小女孩,希望你有好运气吧!
张弃想着,却发现前头的人潮已经稀疏了许多:那衍天光罩,便在他身前不远处闪烁着。
终于要进入万丈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