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宇琛的话出口之后,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她以为顾长歌在质疑这句话的效力,又解释了一句:“顾女士,虽然公司有几位合伙人还有投资方,但在经营问题上我是拥有最终决策权的。”
“这一点,我们可以落实在合同上。”
彭宇琛搞错了一点,她以为出道承诺是非常有分量的条件,但在顾长歌眼里更坐实了这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作坊而已。
这么轻易就许诺出去的,能是什么了不得的机会?
“彭总,我就直说了,非常感谢你对小薇的抬爱,但我不认为她在你这里会得到好的发展。”
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积极反馈,彭宇琛也没有乱了阵脚:“敢问顾女士,那您认为什么叫作好的发展呢?”
“如果小薇确实有心从艺的话,我希望她能够在专业的艺术院校得到长期的学习和培养,然后再通过更正规的渠道进入这个行业。”
彭宇琛试图给她科普:“顾女士,我不得不说,您对这个行业的认识可能还停留在十年之前。”
“您有两个误会。”
“第一,我们也会对练习生进行系统和正规的训练,而且相比于远离行业一线的校园,我们的培训一定会更有针对性。”
“而且我们也会借助能够利用的资源,事实上我们跟蓉城音乐学院就有非常紧密的合作。只是小顾同学告诉我,她更希望考取京城的重点大学。”
“对于您的女儿,既然我承诺您送她出道,我们当然会以最高的艺人标准来打造她。”
“我们不收取任何费用,反而真金白银地投入,而且这个标准只会远远高于您说的专业院校的标准。”
“其次,您所谓更正规的渠道是一个伪命题。”
“这几年受到网络的冲击,传统的唱片工业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迅速衰落,很多已经成名的大牌艺人都陷入了困境。”
“到您女儿毕业的时候,我很怀疑他们真的还有推出新人的能力吗?”
“至于影视界,更是一个非常封闭的小圈子。虽然大陆有着很特殊的表演学校向行业输送人才的模式,但这种机会非常渺茫。”
“一届才出一两个明星,剩下大部分籍籍无名,更别说入校的时候就要经过残酷的选拔。”
“实际上,在我刚才提到的两个偶像行业成熟的国家,他们才是行业吸纳年轻艺人的主要途径。”
“偶像,要首先经过市场的检验。”
“成功的偶像证明了自己能够得到粉丝的青睐,然后再带着已有的人气转型成为专业的歌手或者演员。”
“我认为,偶像产业的出现是娱乐圈造血功能的一次革新,以后将会是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在不久后的将来,你能见到稍微有点名气的年轻演员或者歌手,十之八九都会是偶像出身。”
“因为现在的趋势已经越来越清楚,人气才是决定一切的基石。有人气的才叫艺人,没人气的只能叫路人。”
彭宇琛的说法是基于她的行业认识,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她嘴里的人气可以换算为流量。
不过这种看法顾长歌女士实在是不能苟同:“我很清楚这个行业竞争有多么激烈,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要有扎实的底气。”
“老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不认为你说的虚浮空洞的所谓偶像能走多远。”
她的成见比想象得要深。
“顾女士,您把偶像和没有实力等同起来是一种歧视。”
“因为偶像的出道年龄通常不大,在那之后逐渐成长的过程也是她们重要的看点之一。”
彭宇琛一边解释一边在考虑对策,她很敏锐地想到和顾采薇流露的信息,话锋一转:“顾女士,我想冒昧地问一句,您是不是曾经有过从艺的经历啊?”
“我唱过戏。”顾长歌不想跟她深谈。
“我听小顾同学说过,她小时候您教过她唱越剧,其实我本人对越剧也略有一些了解。”
“我看您的身段和仪表,如果能坚守在戏台上的话,必定不会让五朵金花专美于前。”
所谓五朵金花,指的是80年代初之江小百花越剧团大力栽培的五位后起之秀,曾经红极一时,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应该是后来转型影视演员的名角何赛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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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歌知道彭宇琛话说的客气,实际上她放弃唱戏并非是不想,而是在这条路上失败了。
“就我个人而言,我非常欣赏您以及其他传统戏曲演员对于艺术水准的重视和坚持,对于自身技艺的磨练和钻研。”
“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时代变了。”
“传统戏曲可以师徒制的传授,可以在台下默默练功十几年,等到功夫大成之后才登台亮相。”
“这种戏班子式的培养方法,已经适应不了快节奏的现代娱乐生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顾长歌认为,这种言必称利的商人做派,是不可能真正去精进女儿的艺术才华的。
“彭总,你有你的见解,我有我的主张。”
“我觉得我们不必勉强相互说服,但是我绝对不会同意小薇跟你签什么练习生合约的。”
彭宇琛没有气馁,更不会轻言放弃:“顾女士,可能受到是社会舆论的影响,您对偶像行业还是有很多广泛存在的误解。”
“我很乐于向您解答在这件事情上的疑问,而且我认为,我们也应该更加尊重当事人小顾同学的意见对吗?”
顾长歌不太客气地讥笑了一下:“我们最大的不同在于,我看重的是我女儿的前途,而你看重的只有利益。”
彭宇琛毫不相让:
“我承认我最看重的是顾采薇的经济价值,但是顾女士,我一定比您更重视她的演艺经历是否成功。”
“毕竟她就算失败了,无非是回去做她的富家女,但我可是赌上了半辈子的积累和整个职业生涯。”
这场对话再继续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顾长歌简单总结:“我对小薇从来没有要求她成功。”
彭宇琛的态度可以说有些咄咄逼人了:“咱们何必故作清高呢?我看得出来您不是为生活奔波忙碌的那种人。”
“但是既然作为一份事业,当然应该追求成功,所谓的不计成败难道是在过家家吗?”
“您当年唱戏的时候莫非也是这种心态吗?”
彭宇琛不是随便动情绪的人,也不是想在嘴上分个输赢,她看出今天恐怕是要无功而返了,现在说一些重话期望能够对其有所触动。
这句话果然让顾长歌女士极为不悦,她保持了最后的风度,起身说了一句:“我和小薇的事情,就不劳彭总费心了。”
“告辞。”
顾长歌翩然而去,彭宇琛默坐原地,复盘了一会儿刚才的对话。
她重新打量了屋子里的陈设,这种好地方没有熟客的引领,外人是很难得其门而入的。
于是她站起身来推窗揽景,远处的湖光山色相互掩映,可谓赏心悦目。
“好事多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