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苪娅在从岩地上爬起,这里比她想象的要高,如果不是扯住蛛丝作为缓冲的话她就死定了,即使如此她也能感觉到自身身上多处的擦伤与割破,好在没有致命伤。
半狮鹫幼崽来到她的面前,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玛苪娅苦笑着撑着地爬起身,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看起来她在坠落中没有受什么伤,也许半狮鹫敏捷的身手让她找到了岩壁上的支撑点。
而她的父亲在不远的地方,玛苪娅爬起身,看到半狮鹫强壮的身躯上也有了多处伤痕,旧伤与新伤叠在一起,但他依然很有精神。
唯一趴在地上痛哼的是奥肯,玛苪娅没看到格雷登,她抬起头往昏暗的岩洞上方看去,一片黑暗中她只看到他们逃离的出口,女皇蛛也不见了踪影,那些混沌信徒在发现他们坠落后会很快寻找新的路径下来。
管不了太多,玛苪娅走近到奥肯的身旁,把猎巫人从地上扶坐起。
“你还好吗?”
“别太在意,先瞧瞧你,你的肩还在流血。”奥肯看着她说道。
玛苪娅不太在意地看了眼,割开自己的一圈衣服绑牢在伤口上,继续看向奥肯:“让我瞧瞧你的腿。”
“好吧,小心点。”他的脸死人一样毫无血色,皮肤蜡黄。
玛苪娅切开他的裤筒,看清之前的弩箭贯穿了他的腿,没有伤到膝盖和腿骨,箭矢从膝盖下几寸的位置射入,细长的箭头从肿胀的小腿伸出来,鲜红的血往外渗出,这是个坏消息,也许箭矢撕裂了动脉,但还没完全破裂。
“只能让它留在里头,我不敢把它拔出来。”玛苪娅最后判断道,只在伤口上方的腿上用布扎圈,这样能减缓失血。
“行。”奥肯闭着眼睛,紧咬牙关。
“坚持住,我们得离开这里。”
奥肯抬头看玛苪娅,眼神有些朦胧:“你知道我们是在往哪儿走,对吧?”
“也许吧。”玛苪娅前后环顾,道路都看不到头。
她扶着奥肯艰难地站起来,半狮鹫走近过来蹲伏下身,玛苪娅将奥肯扶上半狮鹫的背后,以他的体型带两个人依然绰绰有余,这样他们也能更快地离开这里。
玛苪娅坐在奥肯的身后,虽然从两人的身高来说有些不合适,但受伤的奥肯得抱紧半狮鹫的脖子才好坐稳,而他也没有在这一点上争执。
半狮鹫幼崽跟随在父亲的脚边,一同迈入前方未知的黑暗中。
***
格雷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头朝下挂在数米高的空中,他用力挪腾了两下,发现身上被蛛网束缚着无法动弹,不过至少他没被包成茧,肩膀以上露在外面还能够晃动着看向周围,但这里实在太黑了,几乎没什么能看清的。
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上方的一些薄弱反光,在黑暗中不断游移着,格雷登猜出那是女皇蛛,而那片黑暗中还在响起咔嚓咔嚓的声响,女皇蛛螯肢磨牙啃食的声音,也许被抓的不只是他?
格雷登开始搜索脑内所有可能脱身的办法,但最后发现手脚受缚的情况下所有手段都不可行。
格雷登想大吼几声发泄自己的愤怒,但理智告诉他这样一点好处没有,也许还会把女皇蛛的注意吸引过来。
在他混乱地思索着的时候,他感觉到身下的蛛丝似乎有些颤动,接着背后女皇蛛进食的动静停止了片刻,再行动时它向着网外的方向爬去。
抓到东西了?这是格雷登唯一能想到的情况,在他猜想会是谁这么倒霉的时候,战斗的声响已经传来,躯体撞在岩壁上的声响轰隆,震颤几乎在这里都能感觉得到。
没过太久,战斗的声音停止了,格雷登感到些许不安,从刚才的动静来看,这场战斗应该相当激烈,但在不长的时间内结束,要么是对方反抗激烈但毫无作用,要么则是来者击溃了女皇蛛。
抱着一线希望,格雷登大喊起来:“嘿,有人在那吗,我需要救援!”
过了片刻,格雷登看到上方的洞口前有火光显现,这让他期待起来。
火光逐渐接近,在光线下格雷登总算看清了出现的人,令他惊喜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此前被迫分开行动的弥昂,奥兰多与卡斯兰也跟在后面。
看到下方的格雷登,奥兰多吹了声口哨:“还真是急需救助的情况。”
“下去帮忙吧。”弥昂把抢来的油灯放在地上。
过了会,弥昂他们来到下方帮格雷登扯开了身上的蛛丝,一直头朝下充血严重的格雷登才总算能放松会了。
“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坐在地上休息的格雷登扶着头说道。
“简单说,一路强闯上来的,中途踩到蛛丝把那头女皇蛛吸引了过来。”弥昂他们对付单独的女皇蛛足以稳胜,“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被抓到这?”
“也许是我运气比较差?我们在无路可退的时候被迫选择跳下高处断崖,当时这头女皇蛛就堵在路前。”格雷登四下看去,没找到自己的长戟,“其他人如果幸存的话应该会从那里离开,我们得追上去。”
“能站起来吗?”
“嗯,我没大碍。”格雷登用佩剑支撑着起身,跟上弥昂他们爬上洞坑高处的出口。
弥昂环顾四方,虽然这里十数个岩洞四通八达,但只有两个洞口足够女皇蛛的体型通过,此前一条路已经被他们探过,既然如此沿着那条路应该就能赶上去。
***
玛苪娅拖着奥肯跌跌撞撞往前走,一路支撑他的重量,每走一步他都皱紧眉头,咬着牙吸气,但他尽力跟上,幸亏是下坡,他们的速度还算快。
他们本来骑乘在半狮鹫的背上,但中途还是遇到了敌人,半狮鹫放下了他们从小路离开,独自拖住其他人,直到玛苪娅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再次发觉他跟在身后的黑暗中,即使现在看不见他,但玛苪娅能听到他痛苦的哼哼和威胁的咆哮。
带着奥肯奋力穿越这片陌生的地方,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四周岩石时融化蜡烛一般的奇怪形状,钟乳石从头顶看不见的天花板垂下,石笋从山洞地面升起,许多对钟乳石和石笋在中间汇合,山洞靠外的那部分满是这类扭曲的石柱,仿佛畸形的怪兽和扭曲的树木,远处的石壁空洞的回声和滴滴答答的水声伴随着他们的脚步,一切都闪着潮湿的光。
“他没跟上来。”奥肯低声说道。
“他在派出威胁,免得还有人跟在后面。”玛苪娅两腿酸痛,挂弩的背带陷进肩膀里,她想原地休息会,但他们不能停。
“我们得歇口气。”奥肯看出后对她说道。
“我知道,但是不行。”
“听着,孩子,你已经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我不知道你的生存方式怎样,但现在,带着流血的伤口拼命往前赶可不是好事,无论对你还是对我而言。”奥肯劝说道。
“呼呼噗?”一旁的半狮鹫幼崽也睁大了眼睛,好像也有要求。
“那好吧,就几秒钟,我们正好看看周围的情况。”玛苪娅最后说着,撑着让奥肯缓缓坐在一旁的岩石上。
“你有水吗?”
“有。”玛苪娅把水囊递给他,奥肯把水囊倒过来,大口喝起来,很快把它放下,一言不发地递给玛苪娅,没喝太多,半狮鹫幼崽也凑了过来,虽然半狮鹫们能坚持很长时间,但到了现在也很渴了。
只喝了两口,玛苪娅把剩下的水都给了半狮鹫幼崽,接着上前几步往黑暗里打探,在她的视野中,往前再走约百米,道路就会往左拐成上坡。
半狮鹫沉甸甸的脚步和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他发出的声响激起一片回音,让玛苪娅知道他过来了,黑暗中半狮鹫的身上多了几条伤痕,还有数支箭扎在他的胸前与臀部,玛苪娅能清楚看到他左边胸下的箭伤在流脓,他努力低下头想用喙拔掉胸前的箭矢,周围都有凝结的血。
玛苪娅感到一阵难过,上前帮他拔掉伤口不深的箭矢。
“来吧,我们该走了。”踉踉跄跄的把奥肯扶了起来,尽管不是很愿意,但他们现在得靠半狮鹫的力量才能快点离开这里。
上坡对于半狮鹫来说也有点难走,凹凸不平的石头坡道不是小径,而是楼梯,路是雕刻在地上的,半狮鹫走得不是很快,玛苪娅跟也能跟上,她发现他右前爪点地要轻一些,刚刚应该也受了伤。
半狮鹫带着他们一路来到上方,玛苪娅他们遇到了挡住去路的门,但相比常见的门来说倒更像是一个铁栏,就像是那些骑士城堡入口落闸式的大铁门。
玛苪娅站到铁门的开口处,抓紧最下面的那根金属条,用全力往上抬,金属条陷进手指里,但她的力气只能微微撼动这铁门而已,这时奥肯挣扎着从半狮鹫的背上爬了下来,拖着伤腿走近到旁边。
“你的腿有伤。”
“至少胳膊完好无损,你需要帮手,而这件事半狮鹫没法帮你。”奥肯说道,半狮鹫确实很强壮,但半狮鹫的身体结构让他无法很好地在这铁门上发挥力量,缝隙让他的爪子都伸不过去,如果有什么杠杆之类的机关也许能发挥他的力量,但现在没法找到。
奥肯把刀绑在腿上,就像应对骨折一样让他能站稳些,眼下手边没什么可用的,玛苪娅将从岩壁上掉下来的几块岩石扒拉几块到铁门边,最扁平的放在下面。
玛苪娅双腿发力,奥肯也抓紧了上边的铁条,两人用力把笼子往上抬,接着玛苪娅赶紧用脚把石头推到笼子底下垫着,接着两人暂时放手,玛苪娅拿更厚实的岩石摆在旁边,接着再用力往上抬起,将新的岩石用力挪到上面。
两人使出全身力气把铁门往上抬,似乎太久没用的门轴腐蚀的部分被越过了,往后轻松了些许,但下面的岩石却有一块承受不住般被压倒,砰的一声巨响,铁门落下了两寸,但真正糟糕的是有人听到了他们弄出来的动静,在后方远处的洞口传来阵阵喝骂,回荡在山洞中的声音逐渐靠近,短促而愤怒。
半狮鹫幼崽不安地踱着步子,她的父亲则在黑暗中发出威胁的咆哮。
玛苪娅咬着牙用力往上抬,现在已经有一英尺的空隙了,足够她自己过去,奥肯或许有点勉强,但无论如何都不够一个成年半狮鹫越过的。
“你先过去,到那边再接着抬。”奥肯对她说着,玛苪娅看了一眼后立刻趴下,迅速地从下方的空隙中钻了过去,同时将一块岩石拉近过来。
奥肯几乎少一条腿的力气,坚持不了太久,很快手向下落去,而玛苪娅又抓住了下面的铁条,单手握紧半蹲在地上,金属条割破了手指,血流下来滑腻腻的,但她呻吟着使出全力与奥肯将铁笼一寸寸抬起,空出的手将最大的那块岩石竖起卡在里面,他们拉开的空隙已经有接近两英尺高了,奥肯也趴在地上,在玛苪娅的帮助下爬了过来。
带着盔甲的脚步声正在迅速逼近,半狮鹫幼崽迅速钻了过来,玛苪娅想让成年的半狮鹫试试能不能将前肢和头穿过来,那样至少以他的力气能把铁门撑起,而似乎知道她所想,半狮鹫勉强蹲下身将硕大的脑袋凑了过来,前爪抓在地上试着将铁门往上抬。
奥肯与玛苪娅也尽力将铁门向上举,但到了这个高度他们的更多只能靠手臂的力量,进展非常缓慢,而更糟糕的是,玛苪娅看到半狮鹫胸前的伤口渗出了更多血,他每一次发力都在牵扯着伤口。
随着身后脚步的逼近,半狮鹫似乎下定了决心,他猛地抽出了身子,接着用力一扫将铺垫的岩石打翻,玛苪娅与奥肯因突然的下坠而支撑不住,铁门重重落在地上激起一阵回音。
“不,别这样。”玛苪娅支持不住跪倒在地,血淋淋的手掌磨在粗糙的石头地面上。
高大的半狮鹫缓缓往下看,看自己胸前与腿上的伤口,还有折断在里面的箭头,然后他低下头,鼻子伸向铁门的栏杆,半狮鹫幼崽把鼻子探出栏杆外,凑近他的嘴唇舔他,他也轻轻回舔,喉咙深处发出隆隆的声音,音调低沉的只能感受到震颤,仿佛某种亲昵的称呼。
洞口方向的黑暗中传来呼喊和压低的谈话声,半狮鹫从铁门前退开,再次发出威胁的吼声,幼崽哭喊着把身子向外挤去,但他已经向坡外走去,他要让战场远离这里,即使只多一刻也好,对此玛苪娅与奥肯都毫不怀疑。
他知道自己生还的机会渺茫,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出自己的孩子,即使要冒生命危险,可他从来不曾为这个问题挣扎,对他而言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
“我们得赶紧走了。”奥肯将手掌搭在玛苪娅的肩上,她回过神来,看到奥肯的脸因为失血与脱力而更加苍白,她站起身扶住他,同时另一只手拖着扒在铁门上的半狮鹫幼崽,直到对方也终于转过头来。
身后是咆哮、呼喊、十字弓的长啸和尖叫,前方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他们继续向前,直到身后的声音渐渐减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