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九音顺着扫视过去。
艾媛媛站在那位王总身边,端着一杯酒二话不说灌下去,眉心某一瞬间皱起难受的弧度,但转眼又变成笑。
郭明立见她看得满脸深思,压低声音问:“看见了吗?你要想改变之前糊穿地心的处境,就得狠得下心来接受你不想接受的。你现在在想什么,就按着什么做。”
钟九音:“我在想,果然人火可能没有火的理由,但不火肯定有不火的理由。”
郭明立:“……”
我他妈想要的是行动指南,你脑子里想段读后感有个屁用?!
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亲身示范,端着酒杯去攀关系。
还挺积极,不知情的还以为他真满心满眼都是自家艺人的发展。
钟九音自顾自抿口酒,慢悠悠想着哪天是个黄道吉日,好换个能干的经纪人。
…
酒过三巡,该交际的都交际完,这场子也不是多重要,有三个投资方提前离开,只剩王总。
包间里气氛松散了点,导演和其他几个中年男士喝得头晕脑胀,旁若无人地大声聊着行业话题,人手不离烟。
缭绕的烟味儿熏得人心烦,晏丞出去透了透气。
徐姐和他打配合习惯了,这种时候饭桌上早就没有正事可谈,只等着王总和导演他们醉酒醉得消停下来,好让人扛回酒店。
所以他能出去透气透个半小时,等着徐姐来叫他,再拿上东西直接走人就行。
会所二层有个挺长的露台,围墙半人高,上面还有花墙做遮挡,隐蔽性不错。
花墙下摆着双人的小桌,窄小的吧台后有个服务员在操作轻声嗡嗡的榨汁机,给有些醉酒想要缓解不适的人提供饮品。
晏丞压下帽檐,走到露台最里面坐下休息。
白天的游戏让体力消耗过多,刚才又在包间里喝酒应酬,难得清静下来,才感觉到涌上来的疲惫和恍惚。
喝下的酒还不至于让他醉,甚至说起来,那些酒更像是一种放松饮品,少许的醺然让他状态更随性。
口罩包裹着他唇鼻,往常习以为常的感觉现在却有点呼吸不过来,他手指在一边耳朵上一勾,口罩悬在半空晃了晃,半张脸都露出来。
抬手按桌铃要咖啡时,低垂的眼睫合成一尾,像在闭目养神,磁性声线却清晰平稳。
“麻烦给九桌上一杯蜂蜜葡萄汁。”
钟九音是出来上洗手间的,完事儿后正巧摸到吧台那儿,听见了桌铃外放。
声音很好辨认,她转头顺着狭长的露台看过去,看见一盏单独的灯下,那抹宽肩窄腰的背影。
姿势看起来挺放松,耳廓边缘有灯光的晕色,看不清楚。
钟九音杵在原地,过了会儿跟着服务员走向九号桌。
服务员几次三番回头看她,要不是知道她是最近半个月在网上小有名气的明星,都要以为是什么别有意图的尾随者了。
果汁杯轻轻放在九号桌上,服务员的心思转移开,忍着看见偶像的激动,说了句“慢用”。
晏丞回了句“谢谢”,手指捏住杯耳准备喝,却发现视线范围内还有个人杵在旁边没动。
他抬眸看,正对上钟九音亮亮的眼睛。
“…你怎么也在这里?找我?”他把杯子放下,没喝。
钟九音抽开小圆桌对面那把椅子,坐下撑着下巴继续看他。
她没回答问题,食指尖戳了下杯壁,问:“闻着有点香,好喝吗?”
又在扮演什么“初入大城市的无知人类”?
晏丞不回应,直接按下桌铃又点了一杯。
然后再次问:“你也出来透气?”
他决定就聊点无意义的生活化问题,这样她总不至于再说出某些山顶洞人的回答来。
钟九音确实没发挥的地方了,托着腮,随意点头“嗯”一声,目光漫无目的闲荡。
没有视线交接,没有顺势再问点什么,晏丞顿了顿,也没接下去。
短暂的时间里,这一点空间就安静下来。
晏丞重新端起杯子,垂眸喝酸甜解酒的蜂蜜葡萄水。
面前的人不说话,发呆似的看着花墙,不知道在想什么。会所里的嘈杂声被墙壁门板层层减弱,传到露台来只剩模糊闷响,反倒是会所楼下,行人路过时带来一阵高声交谈。
他们本就算不上熟稔,也没什么共同语言,没人主动挑起话题,就只能一直安静下去,当个临时拼桌的陌生人。
服务员又端上来第二杯蜂蜜葡萄汁,紫色液体里加了两三块冰块,杯壁上浸出点点水珠。
钟九音握上去就被那种冰凉征服了,眼睛微眯,嘴里发出舒服的叹息。
花墙外有风吹进来,她换了个姿势坐,握着杯子侧对晏丞,大爷一样,喝着蜂蜜水感受夏日晚风。
从这个角度扫一眼杯子,晏丞很容易就又看见她手腕上的几条伤疤。
伤口的肉色和皮肤颜色实际很相近,但就如同在一块画布上用同色颜料新划上几笔,百分之一的差别也很明显。
“你的手腕,”他忽然开口说,“白天在节目上,我不小心摸到几条凸起的痕迹,是伤口吗?”
钟九音扭头“啊”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翻转手腕,让那截皮肤暴露在灯光下。
“你说这个?是伤口。”
她说完打个哈欠,顺势抬起手捂了捂嘴,看样子并不把那些伤口放在心上。
晏丞看着她的脸又问:“冒昧问一下,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
他放下杯子,再周全地补充一句:“当然,如果你不想聊这个,也可以不说。”
“还好,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伤口一看就能知道是怎么来的吧?估计是用小刀一下下划上去的。”钟九音砸吧一口蜂蜜水,放下杯子随口说。
“估计?”晏丞眉心蹙起,盯着她眼睛看。
她摊手:“因为我也忘了。”
“…因为车祸?”
“对,”她又托着腮,语速变慢吞吞的,“我都说了嘛,那是一场很——严重的车祸。”
…严重到真撞回了刚当人的时候?
她的反应实在有点奇怪,晏丞多问两句:“那你就没想过弄清楚?能让你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发生的事情应该比较严重。”
钟九音:“昂,这个我知道,就是有人搞我,按头让我爬不起来逐渐失落绝望发狂,然后我精神压力太大就想岔了,觉得无颜面见江东父老,打算噶了自己升天上去再重新奋斗。”
晏丞:“……像在说别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