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灼应了一声,俯身去捡掉落在地上的药瓶,好巧不巧,他今日穿了件东方亮色云锦袍,一来一回之间扯出背上还未结痂的伤口,渗出了点点血丝。
宋知本就不是心狠的人,若当初心狠一些,如今也不会待在这形同冷宫的牢笼里。
她没接过贺兰灼捡起的药瓶,只是眉宇间透露出些许不忍,“你带回去吧,这是太医院开的,对伤痕有很大帮助。”
听见宋知肯关心自己,贺兰灼翩翩笑了笑,“你还念着我,多谢。”
走至门口,贺兰灼抬脚出门的一瞬间,他又说道:“你母亲让我捎句话给你,她很好,勿念。”
“娘娘怎么不将心里想法告诉灼公子?”青玥重新拿起一瓶膏药,试着往宋知伤口上抹去。
宋知摆了摆手,“他在贺兰府本就艰难,想做的事总是做不成。将我送进来后,贺兰王爷对他态度好了些,况且阿娘住在贺兰府比流落在外安全,罢了罢了。”
青玥摸了摸宋知的头,她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啊,这点事都干不好。”宋知看了看自己的伤疤,身上疼,心里也疼。
青玥使劲地摇头,“你是我心里最好的人,有你才有我。”
虽早前知道了贺兰灼心里另有她人,然宋知对他的感情恰似那小小的青梅树,一转身,早已枝繁叶茂,果实累累。她内心深处期望着美好,却总不能如愿以偿,说能轻易放下那都是诓骗外人的。
这屋里屋外都有着那两个男人的身影,宋知实在不愿继续待着,“陪我去藏书楼吧。”
一场大雪,倒是将这天地间冲刷得亮堂干净,就连月亮都忍不住探出了头。
明月当空,宋知却不愿独倚高楼,怕又望见家的方向,徒增伤感。
她伏在桌案上沉沉睡了过去,恍然间感觉有抹陌生的气息在她身旁落了座。
“青玥…别闹…让我好好睡会儿。”宋知翻了个身,语气呢喃。
“是朕。”来人语气深沉,故作老练。
见是赵以宸,宋知困意顿时全消,起身作了礼,想要腾出位置留给他。
“怎么?朕来了你就要走?”
“没有,宋知自知无颜,陛下还是眼不净为好。”
“坐下,伺候笔墨。”
俗话说,字如其人,赵以宸除相貌优秀外,一手字也写得极好。
善行、楷,多常书行体,其笔法气势遒劲,如行云之流水,非真非草。
看着这手字,宋知磨墨的速度逐渐缓慢,以至于赵以宸发现了异样。
“你在发什么呆?”
“没、没有。”宋知脱口而出便否定,然其心事全都跃于面上,想不发现都难。
“朕记得你颇爱看书,这才准你自由出入藏书楼,想来字应该写得也不错。”赵以宸将手中的狼毫递给宋知,示意她随便写几个字。
“母亲只教了认,未曾教过如何写。”宋知将头低于狼毫,似有种如临大敌般窘迫。
见宋知这模样,赵以宸倒笑了笑,“那也无妨,朕可以教你。”
说着,便握起了宋知的手。
入宫这么些天,宋知从不曾猜透眼前人的心思。
烛火照着赵以宸的脸庞,他骨相极好,是天生的帝王之相,只不过那双眸子却如同他此人,使人看不透,摸不着。
他时而温柔体贴,时而爆如雄狮。
先前的折磨历历在目,宋知浑身不自觉地发颤,写下的字体歪歪扭扭,毫无形态可言。
写下了数个字,背后那人似乎被磨去了耐心,“写字最重要的便是形,你若正,字形便也正,你若扭捏,那这字也必定扭曲。”
“我知道了。”宋知坐正了身子,欲重新写。
她努力忽略自己的紧张,强装镇定,随着赵以宸的手在纸上写了起来。
颇有几分像他的字,却没有他那般洒脱不羁。
“文人的傲骨你没有,明明身而为奴却始终保持着清高之感,你整日顶着一副假面具不觉得累吗?”看似一句有口无心的话,却实打实再次击中宋知本就卑微的心。
“宋知从不曾顶着假面,宋知就是宋知,是陛下将宋知硬塞进了陛下所期待的壳子里。”宋知虽心里害怕,但她就是她,绝不甘做其他人的替身。
一语中的,赵以宸在某刻确实将宋知当作了黎思。
被拆穿的感觉不好受,正当赵以宸的脾气上来时,秦内侍轻轻叩了叩门:“陛下,徐总宪求见。”
“进来。”赵以宸强压怒火,语气略冲。
后宫不许干政,从古至今无一例外,宋知也不愿多留,起身想退。
“朕没许你走,你到屏风后面去。”赵以宸收起纸笔,眼神未动却能发觉宋知的一举一动。
鎏金兽首香炉频频向外冒着细烟,暖意在四周蔓延。
“陛下,楼弃的留档已整理完毕,其人正在殿外候着,您是否要见?”徐行之在天圣殿等了大半日,久久不见赵以宸回,听闻赵以宸前一晚宿在了藏书楼,今日一大早便自作主张地来了此处。
“传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