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这三日里,听风院唯一的变化,除了四处挂上的治丧的白布,与平时无异。
不能上街玩耍,苏念云也并不无聊。
她正在屋中摆弄很多瓶瓶罐罐,里面放着她研制的各种香脂和发油。
自从春华、夏月给了她使用反馈之后,她对做这些愈加热心。
除了自用之外,她还想到了给族人。
成叔来信,剩余的族人也马上要到京外了。
族人一来,他们的生计问题就立刻摆在眼前。
以她的嫁妆,她养他们一辈子也可以无忧,但是族人总归是要自己掌握生存技巧。
那日,夏月无意说了一句她做的发油比外面卖的都好时,她忽然就萌生了让族人制香脂、发油开铺子售卖的想法。
成叔手上两个铺子,一个漠北药材铺,一个漠北皮毛铺。
药材铺的生意现在勉强还算可以,加上有前世的经验,苏念云知道药材铺未来会做的很好。
但是皮毛铺子,则是有诸多限制,比如春夏两季,就甚少有生意可做。
所以苏念云便想再另开一个卖女子用品的铺子,到时候,族中的女子们也可以在铺子里工作。
隔绝陈府的呼天抢地,她安心的躲在房间精心研制和整理她的那些香脂、发油的方子。
她还尝试往里面加入漠北独有的花草,这样才不失了他们漠北铺子的风格。
瓶瓶罐罐摆满桌子,方子写来写去散落一地。
刘嬷嬷端着小食进屋,就看到这样一幅凌乱的场面。
“公主,您这也忙了好久了,该吃点东西了。”
被刘嬷嬷一说,苏念云还真的感觉饿了。
她洗了一手的墨水和油脂,才吃了几块点心,竟然就开始犯困起来。
刘嬷嬷给她端了茶漱了口,她就靠在床边的榻子上沉沉睡了过去。
给公主盖上被子,刘嬷嬷脸上一副沉思的表情。
等一个时辰后苏念云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
看着自己不过小睡一会,竟然黑天了,她颇为诧异,“我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
她的方子才整理了半截,本来今天下午就能全部完成的,这下要拖到明天了。
“公主……”刘嬷嬷看着苏念云,欲言又止。
苏念云一笑,“嬷嬷,有什么话您就直说,我不会生气的。”
“公主,自那日下了凌云山之后,你的月事还没来,是不是找沈太医来……”刘嬷嬷说的很委婉。
这些日子,公主胃口变好,吃的东西很多,可人却没见胖上几分,反而比从前更消瘦。
不仅如此,公主渐渐变的嗜睡。
她虽没生过孩子,但是在宫中几十年,女人怀孕什么样子,她见的不要太多。
公主种种表现,都是怀孕的迹象无疑。
苏念云道,“嬷嬷,你怎么忘了,我就会医术,哪里需要沈太医?”
“你想问什么我知道的,我的确是有了!”
距凌云山那夜已经过去一个半月,前几天她给自己把过脉,的确一如前世,她怀孕了。
“有了?”刘嬷嬷惊呼一声。
察觉自己声音太大,她立刻捂住嘴巴。
停了好一会,刘嬷嬷渐渐回神,“公主,这孩子您打算怎么办?”
“陈家骗婚,陈绍安诈死逃避,此时也正是您脱身的好时候。”
“如果您不想再留在陈家,那奴婢的意思是不要这孩子,回头再让太后给您寻一门可靠的亲事……”
“我要这孩子。”苏念云坚定的道,“而且,我要让他以陈家子孙生活。”
“公主?”刘嬷嬷吃惊道,“为了和这么一家子人渣置气,不值得的!”
“刘嬷嬷,有些事你不懂……”
倘若只是被陈家骗婚,她识破了骗局,也许可以抽身离去。
可她被愚弄了整整一生。
三十年来,她在水深火热的苦海中挣扎,那些推她入苦海的人,却和和美美子孙满堂的幸福一生。
这,根本就不是能轻易化解的仇恨。
如果她前世的仇恨可以这么轻松消弭的话,那她重生的意义何在?
孩子重新来找她的意义何在?
“我要留下这个孩子,让他以陈家子孙的身份活着,占着周瑶得不到的一切,让她痛苦!”
“公主……”刘嬷嬷还想再劝。
“嬷嬷,我知道你关心我,都是为我着想。”
苏念云道,“或许你觉得我这样会很苦,但其实,折磨他们,我乐在其中。”
见刘嬷嬷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苏念云安慰她,“我知道嬷嬷是怕我越陷越深,以后没法脱身。”
“这个你放心,陈家我是一定会离开的,只是一切前提是先让陈家承认了我腹中孩子的地位。”
看着已经下定决心的公主,刘嬷嬷不再相劝,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公主实现心愿。
打消了刘嬷嬷的疑虑,苏念云也算彻底安下心来。
她抚摸着现在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腹部,在心中说道,“孩子,你别怕,放心的来。”
“今生,母亲一定给你光明正大的身份,绝不让你受一点苦!”
三日后。
一队士兵护送装有“陈绍安”尸体的棺材回了京。
苏念云扶着老夫人和陈绍康、还有陈家最小的儿子陈绍庭站在陈府门口。
陈绍庭年纪小,也最有读书的才华,如今在京城最有名也最严苛的正阳书院读书。
如果不是亲人过世,书院连休沐也不放学子们出门,就怕俗世的繁华扰乱学子们读书的心志,阻了他们上进的路。
此时,黑沉沉的棺材缓缓靠近,陈家一家子,都悲痛欲绝。
“我的儿啊,我的儿!”老夫人再也受不了,飞身扑到棺材上面嚎啕大哭。
她管理陈家这许多年,心肠渐渐冷硬,处处对人算计。
可那些都是外人,与她没相干,谁死谁活她都不管,她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这次,她为了达到依然掌管整个陈氏家族的目的,逼迫大儿子娶了不喜欢的公主。
大儿子倒是最后遂了她的意,可新婚当夜就随军出征。
她原想着出去就出去了吧,他们是亲母子,日后总有解开矛盾的时候。
谁料想,大儿子这一出走,就是永别了呢?
“安儿,我的安儿啊!”
听老夫人哭的撕心裂肺,苏念云也不甘示弱的来到她身边,陪着她一起掉眼泪。
其实,苏念云能控制着自己不笑出来就不错了,哪能哭出来呢?
不过好在她提前有准备,她在袖子上抹了催泪的药粉,袖子一抹眼睛,立时泪水如决堤。
“驸马,我的驸马啊,你留下我一个,让我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