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恩寺。
长结右掌一挥,放生池的石龟,连同下面的台基缓缓移动,搅动池底的烂泥,池水变得浑浊。他又虚空一抓,池水连同烂泥倒卷而出,池底现出一个符阵,符文快速游走,一股无形的威压四散而开。
花恋蝶凑近,笑道:“恭喜师叔!”
长结面现笑意,开口道:“蝶儿,你布个防御法阵,将这庙罩住,为我护法,我亲自破他的符阵!”
“师叔,出门前,我师父千万叮咛,嘱托蝶儿助师叔一臂之力,蝶儿虽修为不济,却也通一些旁门左道,兴许关键时刻却也能助师叔一助!”花恋蝶一脸关切,“至于防御法阵,蝶儿这里有师父的一个阵盘,想来也能护我们一时!”说着,手掌一摊,出现了一个血玉四方盘。
长结眸中闪过寒光,随即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两个就一起闯一闯!”
两人身形一动,同时出现在了入口。
过不多时,黑暗中突然多出两个人来,一老一少,正是杜青魔和高静楚两人。
“老头,那个男的是谁?”高静楚一边说着话,一边咬下一颗山楂果,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杜青魔虚托一个青色的骷髅,骷髅面朝佛塔的方向,一对眼洞之中血焰跳动,寒气森森。杜青魔微微摇头,手里的骷髅如他一般动作,语气凝重,“这人修为很高,看他功法,正大光明,又不似血魔宗的人,但举手投足又隐隐带着一种极为阴寒的气息,比之魔功也不遑多让,应是极难对付!”
高静楚转头就走,杜青魔一愣,疑道:“你这丫头干嘛去?”
“连你这老头都说不好对付,那自然是不好对付,我们还去寻什么晦气!”
“你这丫头!”杜青魔哭笑不得,一把拽住了高静楚,“若是神王符落到血魔宗的手里,你我二人的罪过可就大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高静楚吃下最后一枚山楂果,扔了竹签。
杜青魔正色道:“先静观其变,就算我们得不到神王符,也决不能落到他们手里!待会儿打架的时候,你瞅准机会跑就是了。”
“老头,这可是你说的,等会儿可别怪我没义气!”
杜青魔叹气道:“真是人心不古!”
……
钱北院佛堂。
三层玄塔之中,赵心一紧皱眉头,一脸苦瓜相,老黄狗急得直打转,焦躁地催促道:“你他娘的到底想到没有?”
“实在是想不到!”赵心一抓耳挠腮,实在想不到老道士后来又说了什么。
“你他娘的真没用!”老黄狗甚为失望,“到头来,还得老子亲自动手!”说着,右前爪用力在地上一拍,全身的毛全都竖了起来,身子微微颤抖,金绿两色光芒缓缓浮现,遍布全身,像是蛛网一般。
老黄低声咆哮,双眼变得赤红,身体缓缓膨胀,毛发越来越亮,一股难言的气势散发而出。
赵心一震惊又好奇地望着,那夜可怕的金虎模样已经浮现在了眼前。
金绿两色光芒越来越亮,金虎显得十分痛苦,呲牙咧嘴,身体不受控制地打颤,但他却昂着头不肯认输。
赵心一能够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感同身受”这个词形容此时的他再适合不过。此刻,他痛得抓耳挠腮,浑身直冒冷汗,几乎昏厥,很想将自己打晕过去,可看到老黄苦苦支撑,心有不甘,加上又怕影响老黄,也蹲坐在地上奋力支撑。
……
鸿恩寺。
长结奋力一掌拍出,符如泉涌,怒轰放生池池底,符阵上四处游走的符文化作一条匹练,对轰而至。
灵光暴起,长结两人转瞬消失在了原地,再现身时,两人已经出现在了鸿恩寺后院的佛塔之中。
“传送符阵!”花恋蝶皱紧了眉头,“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长结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径自登塔,花恋蝶赶忙跟上,到达第三层之时,长结手中的铜钱微微抖了一下,他并指向铜钱一点,铜钱腾空飞起,径直飞进门中,他闪身追进。花恋蝶匆忙尾随,待得刚进到门中,一道青光兜头斩向了她,心下一凛,赶忙后退躲闪。刚出门,“呀”的一声房门自行关上了。
花恋蝶眉头轻挑,一把弯曲似蛇的血剑从袖筒里钻了出来,泛着浓厚的血光,直刺木门。
“叮。”
门上现出一个青色符文,犹如盾牌一样,挡住了血蛇剑。
“混账!”花恋蝶贝齿紧咬,双手结印,袖口里飞出密密麻麻的血蝶,四散而去。
“蝶儿,有埋伏,我们合力破了这道符!”长结面露冷笑,象征性地向着塔门拍了几掌,“不好,这符着实厉害,待我看看该怎么破!”说着,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望向居中的一个半人多高的青莲台座,中央摆着一个朱漆木匣,那枚铜钱正落在这木匣之上。
他半眯双眼,剑指向着锁扣一点,木匣碎成两半,露出里面的物件,竟是一本卷页、发皱的经书,上书“心经”两个大字。不由皱紧了眉头,将经书取到手中,翻了又翻,并无异常,使劲抖了抖,飘出手掌大小的一块纸片,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臭和尚,不让你家道爷登塔,你道爷就偏上来在你们的破经上撒泡尿!哈哈……”后面还缀着年月,竟是七八年前的事情。
字写得很丑,但长结还是能从蛛丝马迹看出其中隐藏着赵老道的几分意蕴,不由瞪大了双眼,费了这么大的工夫难道竟只寻了这么一片浸着老道士尿的破纸,眼前仿佛出现了一脸嘲讽的赵老道,不由大怒,双指一掐,狂暴的灵力闪进纸片,薄弱的纸张如何抵挡,闪亮的裂纹遍布各处,登时就要化为灰烬。
长结却眉头皱得更紧,陡然撒了手,闪身便往外跑。即将碎裂的纸片突然光辉大绽,笼罩了整层塔,将长结也圈在了其中。
同时,四壁和地板中射出几十枚铜钱,虚空闪转,化成一座四层玄塔,将长结罩在了其中。
“玄塔符!”长结眸光冰冷,“师父,你的这道神符徒弟我早就学会了!”
……
钱北院枯井。
不知过了多久,赵心一昏了醒,醒了昏,痛得他多次萌生自杀的念头,感觉像是受了万年的煎熬。
“嗷……”老黄低吼一声,恢复了金虎的形体,摇动头颅,脖颈上随之多出三个头颅,化作了四头金虎。
赵心一在崩溃的边缘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老黄振奋精神,人立虚扑,四头金虎虚影随即咆哮扑出,直攻玄塔东壁。
“咔嚓”一声脆响,仿佛瓷器炸裂,玄塔随即四分五裂。
老黄得意扬扬,不屑地道:“贼老道也不过如此!”话犹未了,“轰”的一下,四分五裂的碎壁骤然凝结,再次化作三层玄塔,较之前又有不同,这次变成了一个“活物”,每一层都在旋转,最底层正转,第二层反转,第三层也是正转,一层比一层快。最底层每转一圈,塔便小一分。
“破而后立碾躯魂。”赵心一低声呢喃,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忙催促,“老黄,快,使出你的‘六首吞日月’,给出最强一击,要不然我们俩就完了!”他口中的“六首吞日月”,是老黄吹牛时给自己起的名号。
老黄四个头颅同时红了眼,四重音怒骂道:“都是你他娘害的,老子如今就剩四颗头颅了,又有贼老道的设下的禁制,刚刚那已经是最强一击了!”
“那怎么办?”赵心一头皮发麻。
“等死!”老黄没好气地道,“也他娘的好,眼睁睁看着贼老道竟把自己的徒弟给杀了,也是大快我心!”
眼见玄塔越来越小,赵心一双手不安地揉搓着,他还有好多事情想做,可不想破罐子破摔,自言自语道:“快想办法,快想办法……”
又望了一眼不停转动的玄塔,脑中闪过一道亮光——“符动人动心不动!”
“师父,什么是符动人动心不动,这么厉害的符是不是天下无敌?”小孩童一脸的憧憬。
赵老道捋须大笑:“自然不是,所谓符动人动心不动,便是说,越是看到厉害的符文,越不要惊慌,越要静下心来,天下没什么无敌,万物有强自有弱。就拿玄塔符来说,想要破它说难也难,说简单却也十分简单。只要明符理,洞灵踪,绘其形,便可注灵收符!”
金虎长出四口气,随即催促道:“你他娘的终于想起来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干啊!”
赵心一弱弱地道:“那个,符理我想起来了,玄塔上的灵气踪迹我也看懂了个大概。只是,我修为不够,根本画不出这三阶上品的灵符!”
“废物!”四个声音如滚雷。
赵心一在心底求助高山寒帮忙,可后者竟没有一点回音,只得挠了挠头,道:“我想了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说!”八只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照着赵心一,灯笼似的,如果可以的话,金虎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给吞了。
赵心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没有灵砂和朱砂,但我这里还有点鸡血,兴许有点用,我来说,你来画!”
“老子来画?”金虎八只眼睛瞪得更大了。
赵心一倒也不客气,手指金虎的尾巴,道:“你那尾巴威风凛凛,应该可以当符笔用。”
金虎彻底明白了:“你他娘的是想让老子用神尾沾鸡血给你鬼画符?”
赵心一手指玄塔,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缩了一半,眼看即将没有立足之地了,欲擒故纵道:“算了,我们还是等死吧!”
“快说怎么干!”老黄虽厌烦却也不得不主动入套。
“等会儿看我手势,你运灵挥尾,凌空画符!”说了,赵心一紧闭双眼,静下心来,摊开双臂,运转自身玄功,或许是同宗同脉的缘故,竟和玄塔上的灵力产生了微妙的共鸣。这一刻,玄塔在他的心中变得无比清晰。回想起昔日师父教他画符的场景,右手剑指凌空斜划,第一笔是一撇,圆转回旋,又画了个圆,逆着玄塔符的纹路,时而正逆,时而反向,纵横交错,极是繁锁……
金虎呲牙,百般不愿地用金尾沾了鸡血,依葫芦画瓢,跟着赵心一动了起来。不一时,一个斗大的鸡血符成了形,凝空不散,十分玄妙。赵心一睁开眼来,金虎四脸得意,赵心一望了望鸡血符,又看了看玄塔,眉头紧皱,“不对,再来!”
“哪里不对?”金虎心有不甘。
“徒有其形,神意不对!”赵心一再次挥指画了起来,金虎也不再啰嗦,一笔一划,用尽了心思。
赵心一睁开眼来扫了扫,“不对,再来!”
金虎眼看玄塔已经越来越小,不足原来的三一,心下着急,匆忙道:“你小子画慢点,老子跟不上!”
赵心一咬破指尖,在自己的左掌上闭眼画了起来,越画越快,行云流水,圆转如意。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这几次画的符文,每一次都不尽相同,起笔落笔皆异,唯一相同的便是那符中的神意。而金虎根本没修过符术,哪里懂什么神意,只知模仿其形,而且每次都不相同,顶多模仿个七八分形似。何况,符道的注灵也不是这么简单,即便他画出了形神兼备的符箓,也多半是徒劳,实属希望渺茫的无奈之举。
赵心一手指一顿,符成,淋漓尽意,直感全身通畅,再次睁开眼来,不由眉头皱得更紧,金虎那边还是没什么大的进展,而玄塔已经收紧,“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