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隔着八百里都能看到刘府什么模样了——”
延寿所指的方向,远远矗立着一座高耸的楼阁。
碧瓦朱檐,层楼叠榭,观之便知绝非寻常建筑。
林夕叹道:“血海染红的朱甍,尸体堆积的楹桷,才造就了此等雕栏玉砌。”
虺玉棠远远看着,心中思绪万千:“他们会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的。”
“这座阁楼早晚都会塌掉,我林夕不自量力,就要做第一个推倒它的人!”
“我们要直接去么?”
虺玉棠的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他在走之前特意飞鸽传书将转进韶关一事告知余世平,现在不知他们到底收到了没有。
“你们害怕么?”
虺玉棠笑道:“我从离开家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惧怕死亡。”
林夕看着虺玉棠,问道:“玉棠兄,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寇相求援了?”
虺玉棠暗暗一惊:“我……你都知道了?”
林夕轻笑:“我看到你传信了。”
“是……余世平送了我一只信鸽,他告知我如果有情况立刻飞鸽传书告知他。”
“我明白了,上一次遇到余世平的时候,你就已经让他去求援了?”
“没错,我也是担心我们……”
林夕手势向下按了按,说道:“我明白,看起来…现在想要不连累寇相恐怕不太可能了。刘英鸣既然敢跑到这里等我们,就说明这里一定是天罗地网,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虺玉棠疑道。
“说不定--当我们进入韶关之时,就已经在他的监视之下了。”
“你说对了!”身后传来一声带着回音的呼喊。
林夕暗自叹了口气,回过身去。
城墙壁垒之上,一个青年男子站在最前面,两边的弓箭手早已上弦搭箭,城下,数十持刀侍卫也从隐蔽的胡同里冲了过来,将林夕一行围了起来。
“林公子,我们终于见面了。”
“的确,争斗了这么久,我也是第一次才见到阁下的真容。”
“可惜了,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这一路上多少人都没能杀掉我,你就这么自信?”
刘英鸣笑道:“当然!你看到的只是区区百人,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城中总共四千多士兵,全部都是我的人,他们正在暗处看着你——”
林夕听到这话惕然心惊:“四千士兵?你要这么多兵,不会是想看家守院吧?”
“当然不是--我要做的事情你们明白的很,只是你们没有明说而已。”
“你将这些都说了出来,是想让我死的明白一点?”
“不一定--这要看你的想法了!”
刘英鸣说罢便从城墙上一跃跳了下来。
“好轻功!”林夕客气地赞叹道。
“过奖了——”刘英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理了理衣摆,这才不紧不慢地对林夕说道:“如果这是在五天以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你。”
林夕嘴角一撇:“那你现在是改变主意了?”
“是的。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说句实在话,你的能力远胜于与我共事的任何一个人!”
“是么?那可真是很高的评价呢。”
刘英鸣认同地点点头:“大宋现在就像一栋破房子,澶渊之盟就像一阵东风,而星星之火就像我一样在天下各道争相燃起,火借风势,将这栋破房子彻底烧毁!
我先前说过,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如果你能加入我们,共同成就大事,那便是开国元勋,裂土封疆!何必要在这危楼之下,作一介布衣呢?”
“我在听。”
虺玉棠一听有些急了,沉声道:“林夕,你不会……”
他跟这些人可以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自己的家也没少找这些人敲诈,如今看林夕这样子,似乎是叫这些人说动了——
“别说话。”林夕不动声色地提醒道,延寿赶忙拽了拽虺玉棠的衣角,示意他回来。
虺玉棠一脸难以置信地站了回去,延寿轻声说道:“没事的,我相信他。”
虺玉棠暗戳戳地说:“权力欲望迷人眼,多少人都倒在这两样上,我看……他怕是要被说动了。”
林夕颇感意外地道:“你还了解过我的身世?”
刘英鸣则显得有些炫耀的感觉:“当然,你们每个人的身世,我或多或少都了解过一些--你以前是宋廷的将军,后来呢?受人诬陷,亡命大辽,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报!
你可能不知道,当初处死你的诏令就是皇上亲笔批下的--你也知道,赵家皇帝忌惮武人,而从赵二高粱河一战开始,更是无比忌惮主战派,从当初的曹彬,到现在的寇准,哪一个不是被排挤压迫的?
曹彬是你的老师,寇准更是你的救命恩人,他们遭到宋廷如此不公的待遇,难道你不替他们感到不公平么?”
延寿听到这些话,心中也顿时没了自信。
她知道,老师曹彬郁郁而终是林夕最大的心病,林夕时常会想起他,甚至有的时候做梦都会说着梦话,流下眼泪。
——这些只有延寿知道。
“我做梦都在想着替他们讨回公道。”
延寿心头一紧,双手不自觉地捂着胸口。
刘英鸣也确实是聪明人,他精准的抓住了林夕最大的弱点。
“对,所以说啊,如果你能帮助我们,我保证不仅能讨回他们的公道,而且能让他们二人--名标凌烟!”
林夕微微扬起头颅,似乎是在思考。突然,林夕嘴角挑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有你这样口才的人也是够少见的。跟你讲条件,真是我不自量力了。”
刘英鸣表情微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的话说完了?可我的话还没有说——”
“噢?你要说什么?”
“首先,你说宋廷是座破房子?这我不敢苟同。就说现在,各地借着澶渊东风的起义,也是屈指可数吧?
另外,一介布衣是我自己的选择,开国元勋、裂土封疆我更是没兴趣。
第二,皇帝昏庸儒弱,这我承认,他亲笔诏令处死我等,我也相信。可这些事情,究竟是皇帝一人决断,还是有外人干预,这…恐怕就难以论说了。
第三,我的老师曹彬是在岐沟关一战孤军冒进致使战败这才遭贬,这一点连我老师本人也是承认的,谈不上什么打压;寇相更是被朝中的奸佞小人诬陷,这才遭贬--讨回公道,我觉得第一个应该找他们这些人。
我师父和寇相一生征战,要的绝不是什么名标凌烟,他们要的是百姓安居乐业,不再流离失所!
圣上虽然昏庸,可他不是个残暴嗜杀之辈;你等虽能谋善断,人人都有奇才异能,可却是个个残忍嗜血、毫无人性!林夕--羞与尔等为伍!”
刘英鸣怒道:“林夕!我好言相劝,你竟恶语相加!我看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的处境有多危险——”
林夕不急返笑,一阵笑声给刘英鸣笑的迷惑住了:“你笑什么?”
林夕缓缓说道:“刘英鸣,刘英鸣--我说我总是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可却总也想不起来,现在我才算想起来啊——”
刘英鸣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很久之前,我曾在老师的口中听说过--你是刘锡的儿子!”
此话一出,顿时震惊了在场的,尤其是观音延寿两姐妹:“就是那个诬陷于你,害得你逃往大辽的那个大宋宰相刘锡?”
刘英鸣更是有些惊恐向后一退:“你……你竟然能知道我的身份?!”
“说实话,我一开始只是奇怪,你怎么能当上统管两道的大知州,直到你说起了我被诬陷的事情--你知道的可比我这当事人还清楚呢!所以…你会是什么人呢?当然是诬陷我的人!他们有资格也有可能知道的比我详细。那么又是谁诬陷的我呢?”
延寿与观音异口同声:“刘锡!”
“对了!这个时候,我才将你和刘锡联想起来。我想起了师父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刘锡家里曾有五个儿子,可却因为同一种病夭折掉四个,只活下了一个小儿子,这个人就叫刘、英、鸣!”
刘英鸣后悔地敲着自己的头道:“言多必失啊……真是意想不到,我本想诓你过来,真没想到啊……林夕啊林夕,你果然是个天才。”
“你也不差,一席话语说的天花乱坠,有几乎是滴水不漏,如果今天换个人跟我讲同样的话,说不定我就答应了——”
“看起来,你我只有刀兵相见了!”林夕一脚踢开刘英鸣,自己则借力后翻,稳稳落在所有人身边。
延寿轻轻一拳委屈道:“你吓死我了,连我都以为你要答应他了!”
虺玉棠侃道:“我还以为你听到钱财大官走不动道了呢。”
“他想的美啊,让我给他打工,也不看他配不配。”林夕拔出长剑,随时做好动手的准备。
刘英鸣阴着脸说道:“看起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大手一挥,更多的士兵钻了出来,将一众人围的水泄不通,很快,两个人缓缓走到刘英鸣身边,林夕看到其中一人的面孔,颇感吃惊。
“唐朔,沈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