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财,尽管范阳。
门阀的实力已经大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就连天子汇银,都要被他们宰去一半。
然而,更世人恐怖的是,十大门阀甚至可以左右皇帝的生死。
令门阀满意,皇帝就可以生。
若门阀布满,皇帝就必须死。
恐怖如斯。
这是世人皆知但是又绝对不能宣之于众的事。
今日,在天子面前挑明厉害。
白起跪伏在地上,瑟瑟颤抖着,等待着天罚的降临。
谁知,摘星楼上,寂静如空。
等待了许久,仍旧没有任何的动静。
白起悄然地抬起头来,窥视天子。
就见降临傲然挺立在寒风之中,仿佛一尊浮屠,伟岸,孤独。
良久,方才传来江离幽幽的声音。
“白卿!”
“朕已决意,同时动手,除掉十大门阀。”
听闻此话,白起就觉胸腔当中呼的一沉。
仿佛一座山川轰然砸下,让他几乎窒息。
“要成大事,须得我们君臣勠力同心。”
“朕就问你一句话。”
“你敢不敢?”
天子野心至此,信任至此。
白起顿觉五内俱焚,一股热血充斥在胸膛中,瞬间就将那座大山冲碎。
“陛下信任至此,臣万死不辞!”
思忖了片刻,江离当即吩咐道。
“飞鸽传书给百越。”
“暂时按兵不动,等朕的号令。”
……
十月末。
朔风起,天寒料峭。
廿三日。
象郡急奏直达兵部:百越之地匪寇成患,流窜啸聚,已成滇南大患,奏请朝廷派兵剿匪。
同日。
江离以天子名下谕旨至西疆,急令边军回朝,以稳定滇南局面。
圣旨一下,朝堂哗然。
冠君侯远离中枢白玉京,就是要自己朝廷。
现在,百万边军俨然已经变成了他的私兵。
大军在握,朝权就在握。
以他的秉性,断然不会奉命。
可是,如不奉命那就是悖逆,意味着与天子正面开私。
届时,朝堂之上将风云再起。
廿九日。
西疆大营回奏百越匪事:滇南边寇不足为患,小小匪寇,弹指可灭。西疆军事乃国之重务,不可废弛。臣祈期年,先平西疆,再战滇南。
冠君侯的隐意也很明确,一年之内,他是断然不会班师的,劝皇帝趁早死了这条心。
这简直就是公然抗旨。
此奏一经公布,群臣哗然。
满朝文武都在等待着天子雷霆之怒。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奏疏承报之时,宛如泥牛入海,再也没有了声息。
皇帝既未表态,更未回复。
仿佛此时从未发生过一样。
此事之后短短数日,京城之中流言四起
“冠君侯就是冠君侯,权冠君王,势压天子。”
“蚍蜉难以撼树,螳臂不能当车。陛下虽是天子,却是一个无权无兵的天子,形同废物。看到没有,冠君侯驳斥了圣旨,陛下连个屁都不敢放。”户部尚书百里苟如是道。
“尔等匹夫,此前叫嚣着天子崛起。现在,睁开你们的狗眼看一看,这个天下,到底是谁说了算!”户部尚书百里苟如是又道。
“此前是谁造谣老子完蛋了,统统都要付出代价!天子又如何,吃了我的就要给我吐出来!”户部尚书百里苟如是再道。
他的疯狂叫嚣,让群臣恐慌。
逼宫都没死,显见皇帝不敢动他。
原本打算倒向皇帝阵营的高官显贵,开始犹疑观望。
可是由始至终,皇帝都没有表态。
流传于京城之中的,只有冠君侯一党嚣张的言论。
“让群臣擦亮眼睛,该站队谁,不该站队谁,千万考虑清楚!”这是兵部尚书楼之敬的府邸之中流出来的传言。
此话是否为楼之敬亲言,已经不可考。
但是此话在官场之上,流传甚广。可是楼之敬却始终态度暧昧,没有出来辟谣。
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内阁大学士太常平!
京畿都指挥使汪广阳!
左军左都督单同知!
吏部文选司郎中宇文泰!
这些原本请奏与皇家联姻的诸多官员,悄然倒戈,重新站队冠君侯。
小人如狗。
叛徒骑墙。
一切都在江离的预料之中。
此刻。
江离反动着手上的谍网秘报。
“太常平!汪广阳!单同知!”一个个名字从江离的口中缓缓吐出。
群臣骑墙,原本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是像这三人,左右横跳,实属罕见。
江离望着谍报上三个人的名字,语气冷漠的如同处置猪狗。
“摇摆如草,横跳如狗,这三个人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白卿。”
“将他们从名单上除名吧。”
白起的心底咯噔一下,陡的一沉。
此前,江离炮制了一张名单。
上面所列的名字,都是可以争取的朝臣。
榜上有名者,即为盟友。
甚至倒戈如端木川,都可视作自己人。
但是榜上除名者,只能是敌人。
作天子的敌人,只有死路一条。
白起深知,这三个人虽然还活着,但是死局已定。
“陛下!”
“冠君侯断然违逆,公然抗命。”
“此事恐怕不好处置。”
冠君侯兵权在握。
若要下旨处置,群臣未必奉昭。
况且,极易刺激冠君侯发动兵变。
可是若不处置,皇帝威严何在。
江离却一笑置之。
“早就料到此獠不会奉昭。”
“朕的威严恐怕也早就不复存在了,也不在乎这一次半次。”
他仿佛自嘲一样,嘿然笑道。
随即,神色一敛。
“密信滇南。”
“告知黄巢、赵佗,行动开始。”
“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白起遵命退下。
片刻之后。
御书房里唯余江离一人,目光幽幽,遥望向百越方向。
那里即将翻天覆地。
……
象郡。
府衙。
弦月高挂,夜风微凉。
这里不同于北方的极致凛寒。
即便正值隆冬腊月,百越之地也只是微寒而已。
此刻。
夜色如墨,万籁寂静。
浓浓的黑夜中偶有鸦名。
天地万物都陷入了沉睡。
唯有县衙厨房之中,烛光摇曳,幽幽如鬼火。
那闪烁的鬼火将两个人影映在窗纸上,形同鬼魅。
鬼影俯身密谋着,仿佛在计划席卷人间的大阴谋。
那两个鬼魅一样的身影,正是黄巢与赵佗。
黄巢奉命来此之后,就借悍匪之命,潜伏在百越山岭丛林之中。
短短数月时间,已然集结驯养了五千精兵。
而赵佗则假冒白起之名,耕耘象郡一地,作为来日反击奸佞的大本营。
数日之前,两人同时接到江离的密令,所以才有今日的秘晤。
孤灯之下。
赵佗将一幅卷轴端到灯下,大手一挥,哗的展开。
一副巨大的军事地形图赫然展现。
“黄兄请看。”
“这是赵某来此数月的斩获。”
“只要有着东西在手,百越之地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只要圣上一声令下,象郡便是我们的举事之地,进可北击,退可据守。”
“别说一个冠君侯,就算是十个,也叫他有来无回,活活困死在这十万大山之里。”
赵佗神色亢奋,将地图之上的军务驻防一一指出。
他是行伍出身,每到一地,必然最先关注军事防务。
这几乎已经成为印进骨子里的本能。
“哦?”黄巢仰头干了一碗三蛇酿,放眼朝军防图上看去。
就见地图之上圈圈点点,山岭、城池、民寨、军镇,无一不全。
其中,人口分布、军镇兵防、商贾集镇更是重中之重,皆有详细标注。
更为惊叹的是,每镇、每城、每寨、每个军营当中,都安插了斥候若干。
这些也在军事图上有所体现。
赵佗每点一处地,口中就沉声道。
“象郡城:乡间39人,内间25人,因间18人。”
“石龙寨:乡间13人,内间12人。”
“运河镇:乡间12人,内间12人。”
“云龙苗寨:乡间9人,内间3人。”
“军镇百丈崖:因间2人,内间5人。”
……
赵佗口说手笔,一地数镇,一镇数人。
林林总总,细细密密,各种斥候间谍总计不下三百人。
这些人犹如冬眠的虫子一样,蛰伏于整个象郡界内。
一旦举事,各镇各寨的情报就会向雪片一样,秘密传送到赵佗的手中。
哪个寨子敢叛,哪个军镇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