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夕颜默默看完信,心中暗暗叹息。
换在太平时期,这等掠劫巨富的事绝不能做。如今战乱纷纷,处处饥民,每一地有流匪作乱,首先遭殃的就是这些粮仓被堆满金银塞满库房的富豪之家。就拿并州和幽州来说,去岁大乱,地方豪强几乎大半被灭了门。
非常时期,得有非常手段。沈舍人暗中出手「筹集」军资,至少不会杀人灭口。
赵夕颜将信又看了两回,小心翼翼地折叠收起,然后起身继续在园子里闲转。
她的身边有玉簪海棠,还有四个苏皇后派来的接生嬷嬷。这是苏皇后的一番好意,赵夕颜欣然收下。
徐莹姐妹三个也寻来了京城最有名的接生婆子。大伯母孙氏,也将女医送进了北海王府。
产房已经备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赵夕颜的肚子发动。
怀双胎的女子,大多早产,或许七个多月,或许八个多月,就会临盆。
待赵夕颜的孕期满七个月后,徐莹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连小宝儿也不照顾了,每日跟在赵夕颜身边。
赵夕颜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窝心感动:「三姐,我现在能吃能睡,一切都好得很。你不必整日都跟着我。」
都住在王府,她这边肚痛,徐莹那边就能赶到。
徐莹笑道:「春生领兵去打仗了,不在京城。我这个做姑姐的,可得不错眼地陪着你。」
任凭赵夕颜怎么劝,反正徐莹天天都伴在身边。
赵夕颜没法子,也就随她了。
半个月后,清河郡传来捷报。
徐靖领兵至清河郡,和忠勇侯的残兵败将会合之后,迅速出兵,大败流匪,这一战斩流匪两千。
捷报传至朝廷,众臣欢欣鼓舞,不必细述。
京城百姓们听闻打了大胜仗,也跟着激动亢奋:「北海王世子定是战神下凡,这领兵前去立刻就打了大胜仗。」
「可不是?去年冀州打仗,也是世子领兵上阵,还杀了那个叫章冲的巨匪。」
「世子威武!」
「年初大雪封路,还是世子领着猛虎营的新兵清理官道,又设粥棚。我还听说,我们的太子殿下将世子视为亲兄弟。太子殿***弱多病,一旦有个好歹,就要立世子为储君哪!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嘿,我消息灵通呗!以我看,这可是一桩好事。皇上只有太子这么一根独苗,太子身体不好,至今都没子嗣。可不得早些立下一任储君……」
「我还听说,等世子打了胜仗回来,皇上就会下旨立皇储了。」
说来也奇怪,原本只在官宦人家悄悄流传的立储一事,不知为何在街头巷尾传了开来。百姓们议论纷纷说得有板有眼,俨然亲眼所见亲耳听闻。
这些流言飞语,宛如长着翅膀,迅速飞进了北海王府。
大伯母孙氏来了王府,低声对赵夕颜说道:「说来奇怪,这流言不知从何而来,现在传得人人都知道。好在你怀孕养胎,很少在人前露面。大家伙儿也不便登门打扰,不然,这北海王府的门槛早就被踏破了。」
赵夕颜微微一笑;「这几日,门房收到的拜帖快有三尺高了。我一律未见。」
这就对了。
外面流言如风,北海王府岿然不动。
孙氏低声笑道:「你大伯父怕你沉不住气,特地嘱咐我来一趟。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立储不是小事,急不得,要慢慢来。」
孙氏走后,徐芳徐芷姐妹两个一起回了娘家。先问候挺着孕肚劳苦功高的弟妹,然后低声议论起了此事。
最后的结论是,不管是谁在暗中操控此事,对徐靖而言都是一桩好事。
赵夕颜心中早已隐约有了猜测。
她听着三个姑姐低声议论,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东宫。
太子亲兵统领低声在太子耳边低声禀报数句,太子殿下不动声色,略一点头,看了亲兵统领一眼:「这件差事你做得不错,就照着这般继续宣扬。」
谁能想到,这「流言」就是从东宫传出来的?
亲兵统领拱手领命,又犹豫着低声进言:「殿下,民心如水。这般下去,世子声名鼎盛,万一殿下以后后悔了,可就没法子收场了。」
太子淡淡道:「照我的吩咐去做。」
外人只知太子宽厚仁和,却不知,太子殿下一旦做了决定,是何等固执坚定。东宫一众属官们私下不是没有劝过太子做好「两手准备」。简而言之,就是一边捧徐靖,一边提防戒备。免得徐靖羽翼丰满尾大不掉。
太子殿下根本不予理会。
亲兵统领不再多嘴,默默退出书房。
叩叩叩!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苏环的声音在柔声响起:「表哥,我煮了茶送来。」
太子看陆公公一眼。
陆公公麻利地去开门,穿着黄色宫装柔婉可人的苏侧妃款款进了书房,手中果然捧了一壶茶。
宫中规矩多,尤其对入口之物,必是要再三查验的。
苏环捧来的茶水,在经过三道查验后,才倒进了干净的瓷碗中,送到太子面前。
太子饮了一口,笑着夸赞:「表妹煮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苏环被夸得俏脸微红,喜滋滋地应道:「能入表哥的口就好。」
太子亲自斟茶:「环表妹,你也来坐,陪我一同饮茶。」
苏环脸上红晕更深,一双眼眸浮着喜悦幸福的光芒。她坐在太子身边,捧着茶碗,那珍惜之极的模样,像是捧着太子的一颗心。
闲话几句,饮完一杯茶,太子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文书上。
苏环识趣地告退。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同样来送茶的慕容燕。
慕容燕不善地看苏环一眼,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
苏环撇撇嘴。
一开始,她倒是有和慕容燕较劲的心思。如今大半年过来了,太子表哥对她温柔体贴,便是卧榻养病的时候,也都是她在床榻边日日伺疾照顾。
慕容燕连表哥身边六尺之地都靠近不得,有什么可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