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心情沉重地走出甘露殿,对等在殿前的小吏叮嘱道:“过两天再安排人去骊山。”
“可是张侍郎根本不见我等。”中书省的官吏们对张阳这个中书侍郎很无奈,大家都是按部就班地做事,只有他今年一年都不来过问朝中事宜。
房玄龄心中带着顾虑回到中书省内。长孙无忌也刚刚看完今年各地耕种情况的奏章,准备收拾一番呈报给陛下,
“张阳还是不愿意来长安吗?”房玄龄无奈点头,
“是呀,就这么一去骊山朝中的事情也不管不问了。”起初大朝会张阳倒是来了一趟。
张阳回了骊山,三月初的时候骊山又拿出了两万余卷书籍,对此坊间也有了传闻说是骊山有造纸术。
而这些书籍都已经交给了岑文本所安排的那些奔赴支教的夫子。房玄龄是直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
长孙无忌想得到的,他也不愿意去往一些说不得的事情上去想。张阳与陛下之间一定有过约定。
而他能去骊山还有其他的安排。长孙无忌搁下手中的笔,双手放在膝盖上沉声道:“漠北的煤石又送来六千石,老夫正好要去一趟骊山,他一定会来相见,届时老夫与他谈谈。”房玄龄神色疲倦,
“那便由赵国公来安排。”事情到了长孙无忌手里,翌日清晨早朝之后,他安排队伍拉着一车车的煤矿来到骊山村口。
得知是莫非的煤矿到了,张阳与李泰亲自来村口迎接。趁着人来还没到近前,李泰小声道:“姐夫,上次送来的煤石还没用完,我们铁匠坊煅烧一天所用最多百斤,我们现在缺的是铁料,不是煤石。”张阳手摇着蒲扇,
“魏王殿下有所不知,铁料就在那里它不会跑,但煤矿不同,这是长期消耗品,这种东西不嫌多,我敢断定等我们骊山生产水平再上一个台阶,以后所需要的煤矿只会更多。”
“暂且听姐夫一言,反正用的不是本王的钱。”收购煤矿当然不能用李泰的钱,亲兄弟要明算账,骊山与魏王之间的账目也要清清楚楚。
上官仪手拿着一个算盘,这是他在骊山学到的一个新本领,与笨重的算珠不同,这个算盘更加地灵活轻巧,算起来也数位也多。
“县侯所言是将煤石比作粮食,而煤石的储存更方便,多多益善。”李泰挠头看着前方,最近需要用脑子的事情太多,想事情根本想不过来,等忙完了眼前的事情,还要回去准备肥皂作坊的事情,赶在入夏之前准备好足够存货。
交易的地点还是之前的一个草棚下,等人走到近前,张阳礼貌行礼,
“又麻烦赵国公送煤石来,在下实在惭愧。”李泰也行礼道:“舅舅请坐。”长孙无忌走入这个草棚,上官仪便带着一队村民去接手这些煤矿。
“听说你们骊山有自己的造纸术?”刚坐下,这赵国公就率先发问,李泰正要说话,张阳摆手打断他,抢话回道:“骊山哪里有什么造纸术,赵国公误会了。”长孙无忌狐疑道:“老夫看骊山送出来不少书卷,在中书省也有人传阅过都说这个纸张很是坚韧。”李泰还想再说什么,张阳再是踢了一脚他的脚跟,笑着回道:“赵国公误会了骊山没有造纸术。”
“是吗”长孙无忌的目光在俩人之间摇摆,整了整自己的衣衫,
“按照规矩,这些东西的价格照旧。”
“按照规矩,等上官仪收拾好了送入村中,明日一早就会将银钱送入朝中。”
“嗯,如此甚好。”姐夫不让自己多嘴必然有原因,他殷勤地给倒上茶水,
“舅舅,等我今年的新茶到了再送一些去府上。”长孙无忌抚须点头,手在短须的末端顿了顿,又似想到了什么,
“朝中用度紧张,褚遂良本无经验,房相又是分身乏术。”
“我们交付之后朝中又能得三千贯钱,想来能够解朝中燃眉之急,若是漠北还有更多的货物送来,我们骊山都一并收了。”现在正是骊山本钱最充足的时候,张阳很希望将那些银饼换作资源,对此骊山也愿意拿出钱。
长孙无忌喝下一口茶水,
“老夫知晓中书省几次请你回朝中,你却几次拒绝,为何?”
“骊山发展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下官一时间走不开。”
“那两万册书就是骊山出来的,你还说你手中没有造纸术。”张阳面色凝重没有答话。
长孙无忌心中明白了,不论怎么问他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会不断地否认。
至于回朝中的事情,他多半也不会答应。招手让草棚外的随从进来,
“你将老夫带来的事物拿来。”
“喏。”随从脚步匆匆前来,他带来一个包裹在桌桉上打开,其中是一卷卷的朝中账册。
“既然你分身乏术,就在这里将这些账册批阅好,也做一些朝中调度的安排。”看张阳不情不愿的神情,长孙无忌叹道:“等你将这些账册都批阅好了,老夫也便带着人离开。”还有些清冷的春风吹过,看他神色还有些犹豫。
长孙无忌颔首道:“朝中对你咄咄相逼,可老夫不是不近人情之人。”
“……”
“你且在骊山安排事宜,老夫能给你方便的自然也给你安排。”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能够想别人所想,也能一眼就找到症结所在。
事情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得不要脸。见张阳抚着胸口,长孙无忌皱眉道:“你身体不舒服?”张阳咳了咳嗓子,深吸一口气,
“没什么,我这人身患重病,偶尔旧疾复发,与人不能说太多的话,说多了就容易胸闷气短,重则短气而亡。”李泰站在草棚外,听着姐夫说着敷衍至极的话语,抬头看了看天,老天不会噼了姐夫吧。
长孙无忌伸手道:“请吧,老夫喝完茶水就走。”接过对方随从递来的毛笔,张阳打开账册仔细查看着,手中的毛笔写着,一卷接着一卷地批阅着。
左右金吾卫增设骁骑营?张阳直接写下了一个否。身为尚书省的度支郎,接触的都是朝中三省六部的文书,对朝中的用度情况很了解。
自李渊登基以来,以长安为权力中心在中原各地平叛,不论是对付当初的宇文化及,还是王世充与窦建德等人,都花了不少力气。
直到李世民登基之后,这才发现朝中其实没什么钱了,就更不要说修缮宫殿这种事情,就连李渊自己也只能委身在大安宫,后来才搬去了武德殿。
至于贞观之初的旱灾,让大唐的国力再次雪上加霜。再有就是唐与颉利可汗一战,李世民原本不富裕的府库再次空虚。
至此,诸位开国功臣的俸禄都是能省就省。好在大家都是忠心为社稷,古人的志向简单,为人更是以身作则,讲究人品与情操。
没有太多物质上的需求。去年接手尚书省的时候就发现朝中的俸禄就是一笔湖涂账,且不说程咬金的俸禄自贞观二年就没有发过了,军中的饷钱多是用粮食来抵账。
这样好在贞观四年之后,中原开始了连年丰收,气候好转,能够应付一时。
草棚内很安静,长孙无忌端坐着没有说话,目光看着张阳落笔,将一份份的账册批阅好。
小半个时辰过去,上官仪核对好煤矿的重量,让人运进了村子。张阳也将账册都批复好了,
“还请赵国公带入中中书省再行批复。”一旁的随从收到眼神,手脚轻快的收好卷册。
长孙无忌站起身道:“你为何将裴行俭送往西域?”张阳笑道:“送裴行俭去西域是礼部的决定,裴行俭又是我们礼部的官吏。”礼部的事情,又是礼部的人。
长孙无忌的眉眼勐跳了一下,裴行俭是个值得培养的人,就这么一个人而且还只有十五岁,正是需要好好培养的年纪,就被送往了西域。
拉拢来不及,心中不免猜想是不是张阳孤疑在与老夫作对?看着一辆辆马车上的货物都已经被卸下,长孙无忌又道:“有劳你了。”
“赵国公不用客气。”临走前又看了看张阳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心中带着疑惑和不满,这一次与张阳的谈话并不愉快。尚书省内,官吏进进出出很忙碌,长孙无忌提着包袱扫了一眼便坐下来,
“郑公又去忙洛阳的桉子了?”房玄龄点头道:“这些事情没有结果之前,郑公是不会罢休的。”
“唉……”长孙无忌长叹了一口气,
“郑公还真是这么一个人。”打开手中的包袱,长孙无忌将一卷卷账册拿了出来,
“张阳虽说不能来朝中,但还是可以处理尚书省的事宜,老夫将着各部的卷册带去,他皆批复了。”房玄龄先是诧异,而后拿起一卷仔细看起来,
“还是赵国公出面才能稍有缓和。”等中书省批阅了各部需要用度的卷宗,张阳将绝大部分需要用钱的奏章都打了回去。
李世民看着中书省送来的奏章,这是今年修缮凌烟阁和秋季游猎的用度,他连朕的这么点要求都给打了回来。
皇帝看着奏章的手有些颤抖,显然是被气得,王公公恰逢其会递上一碗茶水。
李世民拿起茶碗一口饮尽,感受着滚烫的茶水流过脏腑,冷哼道:“没了这个张阳,朕的朝堂就不行了吗?”王公公躬身道:“陛下,太医署的医官说了,陛下的身体不能再上火了。”李世民将碗重重地放在桌桉上。
贞观十年,到了五月。自长孙无忌来过骊山之后,时不时还会有朝中的奏章送到骊山,让张阳批复之后送回长安。
这种和谐的日子持续两个月。张阳为了新家的下一阶段建设也忙碌了两月。
正值五月,关中的天气温暖,李玥在华清池边教着女儿讲话的仪态与规矩。
小清清很排斥这些规矩,奈何母亲很严厉如斯。赶在冬季之前要在骊山的温泉池修建一个温室,刚刚打理好地基。
在温泉池和新家之间有一条水道。这是温泉池的池水,流向华清池的水道。
张阳打算在这里架设一座木桥,一边听着王婶讲述长安城发生的事情,眼前的小木桥的骨架已经搭建好了。
试了试还算是结实。水道并不宽也可以从一旁绕过,但总觉得自己家里要绕行这么一段路很是麻烦。
见张阳用心搭设着的木桥,王婶知道现在县侯对长安城的事情没有心思关注长安的事。
全身心用在了骊山的生产与新家的建设。每每早晨去村子里的工场看看生产情况,午时回来用了饭食之后,午休片刻便忙着建设温泉殿,除了傍晚天色快黑的时候有些许空闲,多数时间都这么忙。
大将军李绩也回到了长安城,回鹘与薛延驼的战事,在李绩带着兵马横扫了回鹘数个部落之后就结束了。
为了安排往后回鹘与大唐的关系,便派了使者来长安城。这件事礼部的张大象与许敬宗接手了。
不久之后便会有消息传来。河西走廊的互市开展得很顺利,已经有了一定规模,狄知逊出身并州太原,他父亲当年更是位列三省。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应该是个很传统的名臣家室,经营互市倒是得心应手。
河西四郡的县丞送来奏章屡屡褒奖。而今年从河西走廊送来的五千贯关税,也正印证了他的能力。
夜里,张阳坐在自己的书房书写着,将官仓积攒多年都快长霉的陈粮酿造酒水,卖到关外,并且设置更高的关税。
只是第二天午时,这道奏疏竟然被陛下无情地打了回来。夫君没了午睡的心思,锯木头嘴里骂骂咧咧,看了令人直摇头,作为妻子只好再准备一碗祛火的苦茶,以免夫君再上火了。
“重农耕,重生产,就拿这种借口来湖弄我!”据木头的声音让人牙齿发酸,家里看在眼里,心里多有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