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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江流不断鱼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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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壁如洗,明光潋滟。

    道人本是闭目端坐在一只玉台上,被四根龙朔九色锁链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固缚住身躯,隔绝于天地之间,自成一景。

    气机空冥如无物,不沾点尘。

    但随着他把袖一抬。

    顷刻,群山齐动,云层荡开。

    一道剑光如神龙夭矫也似,于袖中倏尔一闪,就斩破了万千虚空,腾霄而去!

    一时之间。

    在剑光已飞出数千里后,漫空才迟迟响彻开来啸鸣之音,如若浪潮拍岸,绵绵不断,声势骇人至极。

    这一幕,将金鼓洞中的无数仆僮女侍都猛得惊动,先是震愕,旋即纷纷会意过来,转目望向乔玉璧闭关的洞府方位,欢呼拜倒于地,面有喜色。

    而非止金鼓洞。

    在剑光贯空,铺天卷地的刹时。

    所经之处——

    一名名闭关潜修中的仙道上真皆睁了双目。

    妖鬼阴神个個战栗骇然,汗如雨下,心悸欲死。

    而余者有神通法力的,尽怔愕抬头望空,只隐隐看得是一道虹芒闪灭于大气之间,一瞬即逝,却瞥不清虹芒的真切形体。

    数息后,将头低下。

    这时只觉得双目如若针扎,刺痛非常,眼前所见皆是仿如云翳遮面般,白茫茫一片,一时间竟然无法视物。

    良久后,才痛意稍松。

    ……

    远远。

    一座黑沉小山上。

    楼伏他只初听那大气激荡之音,便知晓厉害,连忙以手覆目,低下头去,并不敢观望。

    过得好半晌。

    他才缓缓直起脊背,笑了一声,面上却有现出疑惑之色。

    “真君居然出关了?还有这一剑……究竟是要斩谁?”

    就在这一剑发出。

    无数生灵心思浮动,惊疑不定之时。

    金鼓洞中。

    乔玉璧从玉台站起身来,四根本是捆缚住他躯壳的龙朔九色锁链,“哗啦啦”一声,自是隐没无影,眨眼间便不见,遁形进虚空之内。

    他将浩大无尽法力轻轻一催,只一步踏出,就从原地消失不见。

    ……

    而另一处。

    一座林麓幽深、处处巉岩的摩天高岳之下。

    越攸势在必得的一掌,居然没能够结实落下,只僵硬止在了陈珩头顶三寸上处,就再也动弹不能。

    “该死!怎么回事?!”

    越攸心中大骇,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给死死的攫住,气息失常,遍体发寒。

    他鼓足了全身的力道,死命挣扎,却都无法将躯壳给挪动,哪怕仅是一丝一毫。

    在这般惴惴难安下。

    忽得。

    远空狂震不已。

    然后便有一道无可阻挡、堂堂皇皇的剑光杀将过来!

    “乔玉璧?”

    见那凌厉无匹,锋锐难当的剑光赫然撞进眼帘,虽尚未接近,便已然是肌骨生疼,如万刃在切肤割面般,简直撕心裂肺!

    越攸神情剧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光横闪,须臾间便已来到了咫尺之间。

    随后。

    与自己错身而过。

    径自往垂死的陈珩身上悍然一落,便剖开了他的眉心!

    这一幕仅在电光火石之间。

    越攸脑中才方将念头生出。

    那道横绝碧空,锁扣住他肉身、元灵的剑光,已以迅捷无伦之势闪灭,似是将陈珩斩杀在了当场。

    “……”

    此时。

    在剑光散后。

    越攸也似去了身上的一层枷锁,手脚自由。

    他不可置信将手向上,颤颤一抚,似是要求证自己的颅首,是否还安稳挂在脖颈上。

    待到摸得实在后。

    便又疑惑望向双目光彩尽失,倒地不起的陈珩,一脸古怪莫名。

    陈珩方才虽是气息奄奄,但好歹也是凭着肉身生机勉强在吊着最后一口气,可在剑光破颅后,便连那仅剩下的最后一口气,也被倏尔斩灭了。

    “乔玉璧这匹夫!他莫不是这时候才想向玉枢卖乖讨好?不对,据我所知,他倒也不似是这等脾性……”

    越攸皱了皱眉,试探将气机放出交感。

    可在这一察之下。

    他便蹬蹬向后退了几步,面色大变,似探得了什么难以相信之事般。

    “这等剑术……这等剑术!”

    越攸难掩震骇,暗自大叫道:

    “他分明是被玉枢以大神通重创过,那道神砂飞雪打出来的伤势,哪是轻易间可以弥合的?!尔后听说又亲自挺着伤躯杀了乔知节,不更是个雪上加霜之相?可,可……”

    “如此,这一剑可还能入眼?”

    在越攸心中正兀自翻江倒海之际,耳畔却听有一道声音响起。

    “巴蛇越攸,倒是许久未曾谋面了?见你居然还好端端活着,却平白叫人扫兴,天公何其宽宥?”

    “乔玉璧,你这该死匹夫勿要太过得意忘形了!”

    越攸冷笑转目,喝道:

    “区区一个玉枢的手下败将,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迟早一日,你和你身后那碍事的中乙剑派,都有一灾要来!”

    “那依你来看,若是再对上陈玉枢。以我如今的剑术,能否赢得了他?”

    脚步声徐徐响起。

    就见一名约是三旬年纪,貌相俊美温文的道人缓缓踏步而来。

    他气度渊雅,宏内游外,足性逍遥,叫人在敬畏之余,又不免心中生出些好感。

    只唯有在那一双目中,潜藏着的那一道至深至厚,无物不可斩的凄厉杀意!令观者无不浑身一阵发寒,惧意陡生!

    “我想,应是敌不过罢。虽猜不到陈玉枢究竟存有什么谋算,但他的苦心所求,以至不惜于叛宗而出、困坐洞天,只怕也不仅是一个合道位置?”

    也不待越攸开口。

    乔玉璧便微微摇头,自言自语,道:

    “除非修成‘一剑破万法’之境,否则我与他之间,实还是存了一段距离,不能够跨过。”

    这一番中的声音平平淡淡,并不带有什么喜怒,如是波澜不兴。

    听在越攸耳中,却犹若洪钟大吕般,将神魄都险些震得无法自持,几乎失守。

    脸上表情在变化几番后。

    他忽得将眉挑起,大笑了一声,伸手便指向陈珩。喝道:

    “乔玉璧,你知晓他是谁吗?就要救他?要救一个仇寇的血裔?这世间有爱屋及乌,便也自会有恶其余胥,连摘得仙业的众仙也亦大多如此!

    你若救下来陈珩,怎对得起自己师妹?那美人倘使地下有灵,只怕也不会瞑目了!”

    乔玉璧发出的那一剑,并非是杀人,而是救人。

    陈珩一身气机,本就如即要焚尽的油膏,须臾将灭,只是用肉身吊住了一口气,才不至于倒毙当场。

    纵是越攸不出手杀他,也是难活。

    可那横绝碧空的一剑,非仅是斩杀了陈珩肉身中那仅剩不多的生机,同时将个中死意,也一并杀了个干干净净。

    而后剑气存驻脑神,入括炁海,如是一尊圣胎嘘噏已成,可以去代替服气炼形故事,将养性命。

    这便等若是硬生生给陈珩续上了一条性命来!

    似此等剑术。

    实已是臻至了鬼神莫测之境。

    如若上天之灵宝——

    可回天关,转地轴,开坎离之门,使龙虎交汇,是谓妙中之妙者也!

    陈珩一剑斩灭小纯阳雷的事,已足够令越攸为之惊异,心下凛然。m

    而乔玉璧如今又偏生道行精益,修出了这般斩鬼神的剑术来!

    倘使他对陈珩抱之以青目。

    那才是个真正的麻烦,余毒不尽,后患无穷!

    乔玉璧是密山乔氏的嫡系子弟,后又凭借剑道天资拜入了中乙剑派。

    在修出纯阳道果,立下大道功后。

    他难得以自己世家的出身,力排众议,获得了派中的实权。

    若是有这样一个究极荣位的人做依仗——

    而今画地为牢的陈玉枢,只怕一时半会间,还真无法去对陈珩下手,鞭长莫及。

    打虎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越攸自然是晓得的,也因而才会对其说出挑拨的言语来。

    不求乔玉璧即刻动摇,只要在心内存了芥蒂,事过境迁,自然便能见得成效。

    毕竟乔玉璧和他那位师妹干系,越攸作为主事者之一,也自然是深知内情……

    在越攸料想中,由不得乔玉璧不做动容!

    可过得片刻。

    乔玉璧面色依是平平,仿若事不关己。

    这让越攸颇有股一拳打出,却是落到了空处的无力感。

    他自暴自弃一摊手,调笑道:

    “你这贼匹夫,而今真是愈发的心冷如铁了,全无个人气,好生的无趣呵!不过,作为昔日的老友,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劝告你。”

    “常言道,有此父斯有此子,人道之常也!玉枢是个风流纵欲的脾性,你也清楚,而这小子只怕也多少沾染了几分。”

    越攸戏谑摇头:

    “你家的那两位乔女可是生得美貌动人呵,今遭救下了陈珩,莫非就不怕来日里家门失火吗?”

    乔玉璧以目看向越攸,忽得摇头一笑,道:

    “你以为他只是纵欲?此人心坚如铁,为了成事更是可以不惜一切。

    枉你跟随他多年,却还是如此见识浅薄,没半点长进,兽类果然是智短无谋。”

    不待越攸发怒。

    他又道:

    “至于陈珩,不论其他,若此人是个心慕正宗,不为妖邪的,小儿辈之间故事,自是由他们做主,我又何必多做什么掺和?”

    越攸一时哑口无言,说不出什么话来。

    “叙旧已毕,你是自裁,还是要送死?”

    乔玉璧淡淡道。

    “贼匹夫还是这般的看不起人啊!”

    越攸张了张嘴,继而勃然大怒。

    他厉啸一声,口中吐出一枚灿灿金珠,同时身躯化作一道邪异灰光。

    却只在冲出三步后,便眸光一暗,继而倒地毙命。

    他眉心处一道细如针扎的剑创微微一动,只颤了颤,躯干登时变作飞灰散去,除遁界梭外,一身外物尽毁。

    “你本是明珠,又何苦暗投?”

    乔玉璧轻叹一声,举手一招,便将遁界梭给收入了袖中。

    而此时。

    在越攸灵身死去的原地。

    唯有一滴艳如红日的血微微虚悬,放着潋滟明光。

    乔玉璧定目细观,透过血滴,似看得了一方烟波无际的水天世界。

    洋洋浩浩,漠漠茫茫——

    千万水流里,失了灵身的巴蛇正在发怒,仰天长嘶,搅动出波翻若岭的动响。

    而在一方棋案前。

    正端坐着个紫衣金冠的俊美道人,眼帘微垂,神色淡漠。

    其身后侍立的五尊五帝大魔主神像,正在吞食、炼化彼此的躯壳,仿若是星击天壁一般,弄造出万千的洪烈气象来。

    似察觉到乔玉璧的注视。

    入定中的陈玉枢若有所觉,忽睁了双目。

    然后便微微一笑,温煦如春山化雪。

    “玉璧,许久未见,这次就算让你一步先手罢,我儿便劳烦你照顾了。”

    话音落时。

    在面前。

    那滴纯阳精血霎时被焚了个殆尽,再也不复形体。

    “纯阳三灾,合道九难……天意自古高难问,大道何其难期也?”

    片刻后。

    乔玉璧莫名轻叹了一声。

    他将地上的陈珩收入袖中,再一转身,便瞬息不见了行踪。

    ……

    ……

    黑邃中。

    似有千万人的呼喝和雷声陡然爆开,在转瞬的隆响过后,又兀得寂了下来。

    过去的那些无数东西,都像潮水一般去而复回。

    恍惚间。

    陈珩觉得他又回到了那座小屋里,用力吸嗅,都只是嗅得到空旷的冷风和缱绻不散的病气。

    无数人影在面前倏忽闪动,相貌都是朦朦胧胧,都在沙沙发响。

    像是一枝枝半指宽的狭长竹叶在相互摩挲时,所发出的那些扰耳动静……

    陈珩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

    他伸手摸去,下意识想握住剑柄,却只捉到了一团空。

    再一低头。

    才觉自己连手都早已是齐根断去,方才的那举动,似只是脑中迷幻的癔想。

    “这是?”

    陈珩微微一讶。

    可还没等他再多想,躯壳便猛烈疼痛起来,每一寸皮肉,都像是被刀刃在来回切割。

    意识又是一个恍惚,如若魂灵离窍。

    不知过去多久。

    待得再睁开眼时,他只见得了陌生的一幕。

    琼雾袅袅,异花喷香。

    一口巨大的六龙宝鼎首当其冲映入眼帘,鼎身彤红鲜艳,如被天火燎烤过一般,里内迸射出来无数雷霆霹雳之音。

    火光荧荧,连片飞出,煌煌烨烨,灼灼辉辉。

    他见状不禁一讶,刚欲起身,忽听身后便有一阵脚步之声响起,由远及近,很快便来了近前。

    “咦?兄台居然现今便醒了?”

    那人开口笑道:

    “不愧是天下一等一的练炁法门,太始元真,当真是不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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