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智慧陪着王楚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显示,“耳膜穿孔。”
“你的耳膜已经穿孔了,三个月后来医院复查吧,如果还没恢复好,需要做耳膜修补手术。”王楚走在医院的走廊,回忆着医生的话,她并没有因此而掉眼泪,而是咬咬下唇,下定了决心。“离婚。”
一路上,杨智慧小心跟在王楚身后,不敢问,也不敢吱声。回到家里,她专门为王楚做了流食的粥,直到她喝完一碗粥,她利用很长时间才好不容易开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
“离婚。”王楚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杨智慧冷出一口气,疼惜地说,“我一定支持你离婚,日子都过成这样了,你啥都不给我说。”
“但我要想办法拿到浩浩的抚养权,他还小,一定要留在我身边。”
“这个问题得去咨询一下律师,按理来说你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孩子是不会判给你的。”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拿到浩浩的抚养权,法律也不会将孩子判给一个变态的人作为孩子的监护权,我有足够的证据让他把孩子给我。”
杨智慧紧皱眉头,不可思议地直起了身子,“天呐,你意思是这不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你啊?”
王楚极力让自己冷静,也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从包里拿出那张伤残鉴定书和所有的照片给杨智慧,看完后,她目瞪口呆,“这……,你……?你为什么第一次就不离婚?”
“那是他第一次动手打我,我以为他会改,那时候我已经怀了浩浩,我也只想给浩浩一个完整的家。”
“第一次动手打这么严重你都不离婚?孩子还没生下来,可以选择不要啊,我前夫打我一巴掌我都选择了跟他离婚,你这……?你的善良会害死你你知道吗?”
王楚不停窝动嘴唇,最终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满腹的心酸排山倒海而来。
那段时间,杨智慧专门请了假在家里陪王楚,她利用很长一段时间,才将心态调整好,脸上的淤青基本淡化,她才敢出门。出门第一件事,杨智慧带她去咨询了律师,律师告诉她,她目前的状况就是起诉,孩子也不会判给她。
“你丈夫有工作,他对孩子具备一定的抚养能力,你目前没有稳定的工作,也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即使你有再多的证据证明你丈夫有家庭暴力,法院不会将孩子判给你。”律师告诉她。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王楚含泪问道。
“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将离婚的事情放下,先谋生,让自己有一份稳定的收入,然后再考虑离婚的事。”
王楚长叹一口气,从律师事务所走出来时,她已经两腿发软,不停打战,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急促的。
“楚楚。”杨智慧在身后喊道,“你可不能听律师的话,这个婚你必须离,你就考虑把浩浩给李向阳吧,不管浩浩跟谁,长大也是你王楚生的。”
王楚停下脚步,将身子转了过来,“不,我一定要拿到浩浩的抚养权。”
“你现在连一份工作都没有,你怎么拿到浩浩的抚养权?”
王楚窝动嘴唇,像是在做着某种决定,“我要先谋生。”然后转身走开。
接下来,王楚开始四处找工作,只有高中毕业的她似乎很难找到一份可观的工作,正规单位第一看学历,第二看经验。即使她将写作经历写到简历里,也没有一个单位愿意接纳她,此刻,她才真切感受到了学历的重要性,也理解到了父母当初苦口婆心劝她上学的决心。
近一个星期下来,王楚只找到了酒店客房服务的一份工作,一个月只有五百元,比李向阳工资低了三倍。她不甘心,一边干着酒店的工作,一边继续找,她下定决心也要找一份像李向阳那样的工作,将李浩然的抚养权拿到手。
杨智慧每天都在王楚下班的时候等她,拉她去逛商场,看电影,吃西餐。她从小在团场长大,读书、结婚、生子,关于城市的生活她还是第一次体验,夜晚,城市橘黄的灯光颜色都是温馨的,一切都是那么新意。她尽情地享受着闺蜜带给她的快乐,也享受着城市的味道,除了对李浩然的思念,还有那些彻骨的伤疤似乎慢慢淡却了。
酒店客房的工作很繁琐,王楚利用半个月的时间熟悉了所有的业务,虽然之前做过这类工作,但很显然,城市酒店客房的管理模式跟团场的有很大差异。
在那段时间,李向阳不断给王楚打电话,在打了近上百个未接来电后,她终于接通了电话。
“楚楚,你出去散心已经快一个月了,气消了就回来,浩浩挺想你的。”
听到李浩然的名字,王楚的心抽了又抽,“李向阳,咱俩已经不可能了,别再想着我会回去,我就是死到外面,也不会再回那个家了,你就死心吧。”
王楚刚要挂断电话,就听见李浩然的声音,“妈妈,你去哪儿了,你快回来妈妈,我都想你了。”
李浩然在电话那边哭了起来,王楚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扯了几下,痛得让她难受,“浩浩乖,别哭了,等妈妈安顿好了就去接你。”
“楚楚我求你了。”李向阳的声音又传来,“你快回来吧,浩浩可想你了。”
王楚立刻挂断了电话,躲在无人的角落痛哭起来,这种撕心裂肺的静音模式,是对李浩然无尽的思念。
第一月工资王楚只领了二百九十元,剩余的被扣了个精光,她在查房中,没有仔细检查床单上顾客留下的红色血迹,被扣了三十元,丢一条浴巾扣了三十元,一百五十元作为抵押金,每月都要扣除两百元作为她负责范围内物品损坏、查房错报、丢失的押金。
第二月更是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一位女房客丢了一对上万元的耳环,指明了就是查房的人拿走了。积累了以往的经验,王楚对查房非常认真,床单、被套、饮料、浴巾、电视遥控她都要认真过目。就连顾客丢对项链、钱包,她都会及时送到顾客手上,这次,她在劫难逃,被女顾客一口咬定,就是她拿的。
“你们这么大的酒店怎么招如此手脚不干净的女人当客服?这房间就是她查的,我项链丢了就是她拿的,上万元的耳环就这么丢了,那可是我的订婚礼物。”
“我说了我根本就没见过你什么耳环。”王楚解释。
“好了别解释了。”酒店经理呵斥道,“你王楚不管有什么方法,想办法把耳环还给顾客,拿不出项链,你就陪她钱。”
王楚无言以对,只好低头默认,可一万多的耳环,她拿什么赔给顾客?绞尽脑汁,她彻底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地毯下面都没放过,最后在洗脸池管道找到了一只耳环,另一只耳环毫无音讯。
当王楚把一只耳环递给顾客的时候,她更加火冒三丈,“你就还我一只?这跟不还有什么区别?”
“这只耳环我是在洗脸池管道找到的,另一只有可能被冲进下水道了,再说我留你一只耳环有什么用?”
“一只耳环也抵你一年工资,低价出售哪个商场不收啊?”
“商场也需要手中的发票估价,据我了解,没有发票商场也不会收回的。”王楚对峙。
“王楚,不得对顾客无理。是我们的工作失误就是我们的工作失误,不得狡辩。”经理插话道。
“就是,你们经理说得对,反正我的耳环在你酒店丢的,就得你负责。”顾客说。
王楚不服,嘴一怒,掏出了手机,“不行咱就报案吧,这件事就交给警察来处理,警察让我赔,我就赔,警察说我没有责任,我不会多跟你费半句口舌。”
王楚叫来了警察,最后断定是顾客的责任,由于王楚态度不好,在办公室,经理强烈要求她给顾客赔礼道歉。
“顾客是上帝,王楚,你的行为直接影响了我们酒店的名誉,去带着你的真诚,给顾客道歉。”
“耳环不是我拿的,我没错,是她冤枉了我,道歉的人应该是她。”
“王楚你这脑子根本就不适合踏入社会,你就应该适合在温室的花盆里养着,听说你还是写小说的,一点也不会变通。”
“小说弘扬的是主旋律,揭露的是真善美,跟你不符合逻辑的思维背道而驰,如果你一味地追求名誉,做不符合逻辑的事,就完全脱离了真善美,剩下的就只有愚昧了。”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经理破天荒地说出了这话,“这个谦我去道,你可以走人了。”
王楚顿时惊讶,“真要这样吗?”
“她可是上市公司的老总,公司近上千人流动本市,我们是签了合同的,你这一闹,今年合同准要终止,少说上百万没了。”
王楚点点头,“好,我走。”
经理冷笑一声,“一句忠告送给你,揭露真善美是作家的一部分,学会变通才能适应社会,更好的生活。”
“谢谢。”王楚皱皱眉,脱下工作服,离开了酒店。
丢掉第一份工作,杨智慧专门做了好几道菜慰劳王楚,两人还喝了点红酒,“没事,城市里到处都在招人,找工作不是难事。”杨智慧劝道,轻轻与她红酒杯相碰。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王楚轻叹一口气,“我得尽快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把浩浩接到我身边,时间长了孩子就和我不亲了。”
“哎。”杨智慧叹口气,直勾勾眼睛盯着她,“你能不能现实点?你既没工作又没能力,据我了解,政府单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空位置接纳你,不是我打击你王楚,现在进那张门槛的人都是靠关系,要么就是。”她两个手指头搓了搓,“用这个说话,你有吗?”
王楚明白了杨智慧的话,喝完了杯中的酒。
“再者,上次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就是你两离了,浩浩也是你的亲骨肉,他长大了,懂事了,还得来找你这个亲妈。”
“那不一样,我这个当母亲的,要参与他所有的成长轨迹,我既然把他带到这个世上,我要把他留在身边,不让他受半点委屈。”王楚有些激动,也颇为伤感。
杨智慧无奈地点点头,“这就是亲妈,我觉得我远不及你。”
夜里,月光倾在屋内,有一种异常的温馨之美,王楚和杨智慧终于有时间躺在一张床上,房间没有开灯,只有月光照进来的光亮,还有两人嘴里散发出淡淡的红酒味儿,两具纤瘦的身体在黑色的被褥下画出消瘦的轮廓,她们面对面注视着对方,和这安静的夜色调和成极其和谐的音符,眼前这种场景太过熟悉。
“咱俩有多久没有睡在一张床上这么安静地注视过对方了?”杨智慧问道。
“不算去年在我家里那晚,大概有五年了吧。”
“时间可真快啊,一晃都五年过去了。”
“别说五年了,十年一晃就过去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年龄,容貌、心态、天真,以前,我把生活想象的很美好,能跟相爱的人结婚,生子,过甜蜜的生活,可谁也没想到,我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那你爱过李向阳吗?”
“当然爱过,不然第一次他打我那么严重,我就已经想办法离婚了。”
“那你现在对他还有感情吗?”
“恩”王楚犹豫半久,“如果非要在我和他之间加情感的话,我只能说是厌恶,我讨厌他在酒桌上大言不惭地夸我如何如何好,讨厌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讨厌醉醺醺地回家跟我理论,跟我吵闹,甚至摔桌子,摔东西,他所有的行为跟他这个人极其不配,甚至有些变态,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人,是我不够好还是”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你太善良了,你要知道,有时候过分的善良也会害了你,你要是第一次能止住他的家暴,第一次能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他李向阳就不会第二次再举起拳头对你施暴?”
“难道我要像泼妇一样跟他对打吗?或者闹到派出所去?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情我真的做不到。”
“我真的不知道你这种性格今后还要受多少苦?在学校那会,你善良、温柔、漂亮、爱笑,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睡觉,写作业,逃课,渠道洗澡,被我父亲揍,躲开我父亲,你笑得是那么开心,那时候,我相信上天一定会眷顾你,可你现在脸上的笑容没了,浑身上下我只看到了疲惫,只看到了被生活所逼。”说着,杨智慧拉了拉她的手,“无论生活有多不易,我真的希望能从你脸上再次看到纯真灿烂的笑容,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黑暗里,杨智慧看不到王楚留下的眼泪,她满腹心酸,却只能悄悄流泪,却还要假装不动声色,“我已经开心快乐不起来了,生活夺取了我所有的快乐,我今后所有的目标就是找一份工作努力挣钱,争取浩浩的抚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