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草原的清晨如同在迷雾中一般,远方的山、松塔树,绿地、青草和烟雾汇合,形状一会像白色长条,一会像烟囱冒出的烟,一会像山丘,这样的景象王楚真以为是在梦中。
向远处看去,一座毡房已经快搭建完成,那里聚集了十几个牧民,李浩然也在其中,他和几个小朋友在泥坑边上拧了各式各样的泥人形状,满脸全身都是泥巴。李向阳将一根木棒拿绳子固定,他绕了好几道绳子,才把木桩固定好。
“你睡醒了?”李向阳见王楚走了过去,问道。
王楚望着快搭建好的毡房,“我错过了搭建整个毡房的程序,你们好速度啊。”
“有这么多牧民帮我,当然快了。”塔俪娅把门帘上和另外一个男士绑好。
王楚点头,“都是一群热心的牧民。”
“毡房很快就搭建好。”李向阳满脸都是土,浑身被汗水浸透,“待会我们马上出发,去下一站。”
“我们要去哪里?”王楚问了一句。
“八卦城、喀拉峻、赛里木湖,这些旅游景点,都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李向阳解释。
塔俪娅投来羡慕的目光,“姐,你看你多幸福?有这么一个疼爱你的老公。”
王楚迎合地点头笑笑,“比起给的伤害,他就是做一百件感动的事,都无法弥补他曾经犯下的错。”她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却说,“俪娅,你也要加油,争取尽快找一个疼你的人。”
塔俪娅皱皱眉头,“等我彻底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了再考自己的私事。”
“加油。”王楚举起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塔俪娅也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
王楚没顾上搭把手,毡房已经搭建完成,在宽敞无比的一大片草地上,车子出发了。她和李浩然把头伸出车子天窗,与塔俪娅和她的孩子用最简单的挥手方式道别,眼神中流露出丝丝落寞,“俪娅,加油,我还会来看你的。”
“我等你,期待下次再见到你。”塔俪娅热泪满眶,车子已经走远,灰蒙蒙的烟雾不到半晌功夫,便遮掩了远处的身影。
车子在公路上飞速奔驰,路过果子沟大桥,两边的风景匆匆忙忙离开视线,眼前一眼望不到尽头,不远处一片浸透着蓝色眼泪的偌硕大无比的湖水应该就是赛里木湖。
车子慢下了速度,王楚和李浩然,还有李向阳陆续下了车,她忘呆了,静伫不动,李向阳拉拉她的手,示意她走到湖边。她缓缓地向热闹的人群望去,看见一个高挑瘦小的女人拍着各种动作站在湖水中央的岩石上拍照。不远处一个男人脱下皱皱巴巴的外衣,把手中的鱼竿抛向远方,惊得天鹅成群离去。
王楚置身度外的远远观赏,痴痴的望着水天一色,湖水远处群山簇立,岸上尽是黄花和绿草一片,牛羊在安详吃草,天鹅从湖心中的划过,水色、天空与草原,勾勒成一幅绝美的世界。她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那是范仲淹在写乡思旅愁的情绪,而她在此刻却有着格外的伤感。
不远处导游带着十几格游客边走边介绍,“我们所看到的是赛里木湖,赛里木湖位于新疆博乐市境内天山西段的高山盆地中,蒙语称“赛里木卓尔”,意为“山脊梁上的湖”,这里还有一个古老而又凄美的故事……。”
导游告诉旅行的人,传说中的赛里木湖是由一对为爱殉情的哈萨克恋人,泪水汇集而成的湖水。很久很久以前,赛里木湖是一个盛开鲜花的美丽草原,有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和一个英俊少年在此放牧并彼此深深相爱,一次,姑娘于放牧途中遭草原魔王摧残,姑娘宁死不从,掷玉于地,大地迸裂,突露深潭,姑娘纵身纵入。少年悲怆地高呼姑娘名字,也一头扎进深潭,两人泪水倾泻着,大草原顷刻变成一片瀚海,于是,这对恋人真诚至爱和悲痛泪水,化成了赛里木湖水。
听了这个故事,王楚颇为伤感。
“快和儿子去岩石上。”李向阳从脖子上取下摄像机,摆出拍照的姿势,“给你娘俩合张影。”
王楚照办,她拉着李浩然走上岩石,李浩然的动作比她还敏捷,湖水打湿了鞋,这些都不重要。身后的沉静与绚丽的黄昏日落,和一望无际的蓝色湖水和天空在镜头中呈现,她用手托起天空的一片云彩,用另一只手梳理了一下发梢,拍出来的效果绝美极了。
喀拉峻的风景和天空草原有很大的区别,天空草原尽是山峦、松塔树、草地,而喀拉峻则是地势较高,景区大部分都在山地丘陵上,植被都是紧挨着地皮生长,虽然都是草场,但是茂盛程度远不及那拉提的天空草原。
从喀拉峻回特克斯县城,那天他们便在八卦城住宿,据说站在观景台瞭望城市的夜景,才能目睹它的神秘。王楚便独自走出宾馆,搭上一辆出租车,车子从中心出发,沿着一条街直穿尽头,甚至没有拐弯。
进入县中心,王楚才发现,整个八卦城没有红绿灯,这让她感到很意外,也很疑惑,后来在一家餐馆得到了答案。据说在1966年,有关部门就取消八卦城的红绿灯,根据专家和学者都提议,既然各道路环环相连、条条相通,这对一个县城来说不会塞车和堵路的,车辆和行人无论走哪个方向都能够通达目的地。
除没有红绿灯外,八卦城还有一奇,就是容易使外地人“转向”。据出租车司机说,一位外地司机严重超载,车到八卦城后,意识到可能会在街道上碰到交警。于是,他趁夜间选择一条自认为偏僻的道路,绕行到中心八卦文化广场附近。他借助灯光远远看到前方有一位交警在执勤,吓得紧急调头,准备绕过。
当他抱着侥幸心理从其他道路绕到前方时,一看前面还是有交警。他又“偷偷摸摸”地从另外的道路绕行,这次绕的路更长、圈子更多,可是无论他怎么绕,就是躲不开“烦人”的交警。他不信“邪”地继续绕,就这样一次比一次绕得多,一次比一次绕得远,最后究竟绕了多少遍,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这位“糊涂”的司机整整绕了一夜。第二天,筋疲力尽的他把自己的“遭遇”讲给同行,结果成了笑谈,并迅速在整个县城传开。其实,这位“晕头转向”的司机,一个夜晚见到的就是中心八卦文化广场路口的那一个交警。
听完这个故事,王楚笑了,她目前正在体验道路条条相同,街街相连的八卦城。当她坐着车走完整个八卦城,她才真切体会到了那个“晕头转向”司机当初的经历,是绕不出的街头,转不出的圈子。
最终,司机将王楚送上偏僻的一处荒芜,所谓的观景台就是距离县城中心最远的山坡上,这才发现是她曲解了据说的含义,但绝对没有枉费从县城中心到最边缘近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县城的模样如同布好的八卦阵,灯光调和的每条曲线让整张八卦图看起来尤为清晰,它的形状呈放八卦图一样的射状圆形,街道布局如神奇迷宫般,八条主干道,加四条环路。一环八条街,二环十六条街,三环三十二条街,四环六十四条街。这些街道按八卦方位形成了六十四卦,条条相通,街街相连,真实地反映了64卦384爻的易经数理,当然,这些数据王楚没有去数,只是手机百度里搜索了相关信息。
百度上解释,这里是一座被上海吉尼斯总部授予“现今世界最大规模的八卦城“的城市,是一座历史上月氏、乌孙、蒙古、柯尔克孜、哈萨克、维吾尔、汉等22个民族的人民都曾繁衍生息的城市,也是汉武帝刘彻的孙女刘细君和刘解忧两位公主生活过的地方,是乌孙文化和易经文化的交织地。
回到宾馆时,天色已晚,李浩然早已入睡,李向阳坐在一张椅子上,脸色铁青,“去哪儿?”他问,“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你究竟想干啥?”
“我没死,活着回来了。”王楚沉着脸,她脱去上衣,打算躺在李浩然的床上,李向阳伸手过来拉她,她一把推开了他,抱紧了浩浩。
旅行路途结束,王楚突然感觉有些乏味,一趟旅程耗尽了她身上所有的精力,精神状态看起来极差,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睡眠而导致的。李向阳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整趟旅程下来近半个月,李浩然一上车倒头就睡,在回归的路上,她一路都没合眼,也没和李向阳说一句话。
回到家里,王楚还是用一如既往的方式对待李向阳,和李浩然睡在一个房间,有时候,他会刻意做一顿烛光晚餐,主要以各种水果做成的果盘为主,但她总会不肖一顾,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然后走进李浩然房间。
“你到底想怎样?”李向阳终于忍耐不住了,一把将果盘打倒在地上,“这都一年多了,你过不去了是吧?”
王楚愣了愣,内心丝丝酸痛,转过身来,看着满地滚动的水果,然后浮上李向阳的视线,“有些伤,不是你做多少感动的事就能弥补的。”说完她转身回房,关上了门。只听见客厅又是一阵噼里啪啦东西摔碎的响声,接着就是他抓狂发疯的声音。她置之不理,面无表情地躺在李浩然身边,帮他盖好了被子。
除了上班,王楚不爱出门,除了闺蜜杨慧敏,她基本上不与任何人有交集,这也是让李向阳比较头疼的一件事。
“你真应该多认识几个同龄人。”终于有一天,李向阳劝道,“你的交际圈太小了,我知道我之前接触的一些朋友年龄和你有代沟,都是七零后的人,你也不愿意和他们交往,改天我带你认识一些同龄人,都是八零后,你们一定能聊得来。”
“我觉得这样挺好,安稳的生活,干净的生活圈子,业余时间写写小说,写写新闻,没有什么比我现在生活更惬意的。”
“你别老活在自己的世界好不好,你的小说不见得会出名,你这样下去会与社会脱轨的。”
“本来就生活在巴掌大的地方,又不是大城市,我们这里的人早就与社会脱轨了。”
“话不能这么说,不一定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就见过世面,就没有与社会脱轨,那些不愿意出门的人一样没有宽广的思维,那些人见过棉花是怎么种出来的吗?见过苹果是如何嫁接的吗?见过维吾尔族的土陶是怎么烧制的吗?就拿你出去新闻培训,去伊犁旅行,一定涨了不少见识吧?带你认识一些人,说不定给你的创作带来灵感呢。”
李向阳没经王楚同意,拉着她就出了门,那是最高层的楼房四楼。这里的楼房最高也就四楼,和王楚家的一样。房子的女主人叫小菊,这个能干的女人,四十亩地的苦力活全凭她一个人,一年勉强能挣个生活费,她老公叫杨强,大家号称他强哥。何英,在团里开着一家商店,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女儿,他丈夫叫张永东,大家都喊他大冬瓜,管着一个农业连队的灌溉用水,手中的权利相当于连队的连长书记。王萍萍,最普通的一个职业,机关给领导办公室、会议室打扫卫生的,一个月只有六百元工资。她的还有一份工作就是每个星期从邮局领报纸,将报纸分给每个领导,每个科室,因此见到王楚时,她格外亲切和兴奋。
“李科长,你终于舍得把你家娇妻给我们带出来了。”王萍萍用一种羡慕又带着巴结的语气说。
“我家这老婆,她就是不愿意出门,今天还是我硬拉出来的。”李向阳解释。
“我在机关整理了两年的报纸了,每期报纸上都能看到你的名字,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很高兴认识你。”王楚主动伸出手,与王萍萍握手。
王萍萍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并不代表她就是故意的,“认识你,三生有幸。”
王萍萍看起来很高很壮实,骨架很大,身上的肉怎么说也有两个游泳圈,但脸上生得好看,经人工割成的双眼皮,搭上她那双明亮的眸子,确实有几分好看。她很爱打扮,在穿着上很讲究,上搭一件紧身黑色体恤,下搭牛仔裙,将她的身段完全衬托出来,一张苍白,还略带可爱的脸上流露出有礼貌的好奇心。她的丈夫徐卓看上去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在众多人群中,他从不发表意见,也不搭腔,只顾憨厚的笑笑,在家里是一个十足的暖男,只要他在家里,基本都是他下厨给王萍萍做饭吃。
何英算得上最漂亮,最得体的一个,她长着一副高窕细长的身材,皮肤百褶,眼睛和鼻子生得好看,看上去与个子矮小胖墩、皮肤黑油的周永东及不相配。但不得不说何英是最幸福的女人,周永东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的女人下厨,洗衣服,拖地,收拾家务,家里家外都是这个男人打理得井井有条。商店里的重活轻活更不会让何英去干,他总是尽快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就去帮媳妇打理商店的事。
但用强哥的话来说,却是另外一番说辞,“怕老婆的男人一点出息都没有,你这辈子就这样了。”
周永东理直气壮地拍拍胸部,依偎在何英身后,“怕老婆咋了,我怕老婆,我骄傲。”
“就是。”小菊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人家把老婆哄好,伺候好了才叫幸福。”
“你想说什么?”杨强站在窗户跟前,一手拿着手机调侃,“你意思是我没把你哄好,你就不幸福了呗?”
“这方面,你得向你弟学学,你还真不如他。”小菊不满地瞪了一眼,要往厨房走。
杨强立马放下手机,拉住小菊,把围裙解下,系在自己身上,把她按倒在沙发上,“老婆大人,接下来的菜我来做,我让你真正体验一把什么才是幸福的女人。”
“吆。”王萍萍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话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觉得明天早上的这太阳,估计要从沙漠里出来,你要长期表现我姐才觉得幸福呢!”
“我估计明天太阳真要从沙漠里出来。”小菊不满地憋憋嘴,但不难看出她内心表露出来的喜悦,“我看你能让我幸福几天?”
看到这样的情景,王楚不觉鼻子一酸,但还是欣慰地笑了笑。这样的家庭大概就是在争吵中寻求平淡,在平淡中寻求安稳,没有内伤,没有隔阂,才会显得如此温馨、甜蜜和幸福。
小菊虽然没有很高的颜值,没有苗条窈窕的身材,但她绝对有一颗很容易满足和包容的心。说白了,强哥长相也很一般,大部分头发已经花白,皮肤黑油,脸上还有痤疮。七六年的他能娶一个比他小六岁的媳妇,也算得上老牛吃嫩草了,就如同李向阳和王楚年纪一样。
但王楚算过她和李向阳属相相配,属龙和属狗是在所有属相里极其不配的一对,无论个性特征和生活、婚姻与家庭中充满了无数变数。就如同他们之间,近五年的婚姻,争吵,辱骂、冷暴力、殴打,扫尽了她身上所有的骄傲和热情,就连外出,尤其是这种场面,都要装出一副他们很幸福的模样,让外人看来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