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陈宴听懂了一部分,但没有完全懂,只是接受不了自己天生残缺的事实——作为“天生残缺的陈宴”,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实。
奥斯曼狄斯低下头,失神的独眼朝向桌面,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像是仅仅在诉说着一件和陈宴毫无关系的事:
“然而这一切——我所言的一切,那看似荒诞不经的事实,和你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个普通人,等待你的仅仅是一个普通人必定经历的一切……吃穿住行,悲欢离合,生老病死。
每个人都一样。
你会作为一个普通人在你无法改变的社会中生活,作为一个普通人经历一切,你并不需要为这世界的变化承担什么责任,你只需要每天早上醒来之后保证自己不会饿肚子,然后度过每一个你无法改变的一天。
就像你曾经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所日复一日重复的那样。
而你也已经接受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是吗?”
陈宴默不作声。
他知道那家伙说得对。
奥斯曼狄斯似乎知道陈宴此刻在想什么,也似乎对这些经历感同身受:
“什么残缺,什么完整,其实都是无所谓的,大家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为了生活而劳碌奔波,很少有人会思考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因为时间是不等人的,时间不会因为你没有思考生活的意义就停下来……你总会没时间去思考的。”
“无论你在过去的时间里经历过什么,生活就是你所经历的那个样子,无论如何不会有太大改变。”
“其实这样活着也挺好,不是吗?”
陈宴沉默半晌,终究是按捺不住内心的三分火气:“可是我已经知道这些事情了。”
奥斯曼狄斯抬头看了陈宴一眼,音调丝毫没有变化:“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他又很快低下头去:“超脱了循环又能怎样。”
火气“腾”的一声涨到了六分,烤的陈宴喘不上气来,他涨红了脸,连珠炮似的说道:
“你所说的这些,不过是将一切理解为无意义的虚无主义罢了,虚无主义忽略了人的主观情感,从根本上来说就是错误的!”
奥斯曼狄斯又看向他,还是那句话:“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陈宴上前两步,双手拍在桌面上,火气暴涨到了九分,怒不可遏道:
“知道了就要去改变!想办法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真是笑话,你能改变得了你自己吗?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还来跟我讲这些大道理?
奥斯曼狄斯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抬头看向陈宴的眼睛时,心中所想又莫名其妙说不出口了。
片刻的对视之后,奥斯曼狄斯用陈宴听不明白情绪的音调说道:
“规则不可僭越,即便是超脱循环者亦无法改变,我已经尝试过无数次,穷尽了每一种方法,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陈宴目光闪动:
“那是……从冰川世代到现代为止的每一个世代吗?”
奥斯曼狄斯竟然否定了这个答案:
“远比你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他又没有解释。
陈宴十分讨厌这种说话只说一半的习惯,心中有怒气,恶狠狠道:
“如果你真的认为一切都如此没有意义,你应该早就自杀了才对!”
奥斯曼狄斯皱起眉头:
“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陈宴问道:
“那是什么?”
奥斯曼狄斯低下头,用毫不犹豫的语气说道:
“与你无关。”
陈宴双手撑在桌子上,朝奥斯曼狄斯弓起的腰几乎让他把脸贴到了独眼少年的额头上:
“既然让我遇到了,就是和我有关!”
奥斯曼狄斯看向他,眼神里毫无波澜。
陈宴被他这死人一般的眼神惹怒了,火气涨到了十分,全然只凭本能来说话了:
“既然让我遇上了!我就要管一管!”
奥斯曼狄斯许久没有被人这么顶撞过,独眼中终于出现一丝颤动,内心不知道是气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连连道:
“好好好……”
他从桌面上杂乱无章的文件里抽出一份,对陈宴说道:
“这份文件里记录着圣歌团刚刚完成的一次调查报告,你看看吧,你将会得到你无法改变任何事的事实——你甚至连自己的任何境遇都改变不了!”
奥斯曼狄斯是如何拿到这份报告的?陈宴不知道,也没有去问,奥斯曼狄斯已经活得够久了,漫长的岁月一定让他积累了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从圣歌团里拿到一些文件对他来说或许并不难。
陈宴接过文件,只拿在手里不打开,他内心有诸多疑惑还未解开,不能被这份让他心动的文件转移了话题。
“在冰川世代的结束,我遇到了一个亚人,是你当年带出来那十三个人之一。”
陈宴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奥斯曼狄斯脸部的变化。
“他告诉我,你带领他们到达了传说中的万物轮转之地……我知道那是荒野……他说,你带他们在荒野中挣扎求生,但最终因为要救他们,而迷失在了荒野之中。”
奥斯曼狄斯低下了头,陈宴没有通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奥斯曼狄斯会出现什么样的情绪。
“从他的话中来看,他后来活了很长时间……按照他的说法,他遵照了你的旨意,活了下去。”
“他说,他已经是赛博锡安世代……也就是冰川世代,在世界上的唯一遗留。”
在说道这个的时候,陈宴看了一眼面前的“曾经的亚人王”。
独眼男孩在听到“唯一遗留”的时候,像是神经反射一般否认道:
“并非如此,当初那十三个人中必定至少有三人成为了和我一样的超脱循环者,因为我已经在现世寻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至少三人。
陈宴将这一关键数字记下,而后问道:
“荒野中到底有什么?”
奥斯曼狄斯说道:
“有你绝不想接触的东西,你可以称呼那些东西为【荒芜】,你可以将荒芜看成是某种污染源,如果被那东西破坏了身体,就会染上特别严重的荒芜病……荒芜病没得治,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等待消亡。”
新奇的信息……陈宴以前原本以为,荒芜仅仅是一些黑暗中的凶猛异生物,会对肉体造成伤害而已,他没想过荒芜会导致更多的麻烦。
奥斯曼狄斯并未陷入某种回忆,他明显看起来不想回答陈宴的问题:
“但凡关于荒野的事情,说起来都会很麻烦,因为荒野完全属于另一个世界……你甚至可以看成是另一个维度,在那个维度中,你所生存的现世中一切规则全部失效,你往日通过经历世事所建立起来的认知完全无法用来解释荒野中的种种现象。
我并非不想解释,而是即便解释了,你也听不懂……所以何必浪费唇舌?”
可有些东西是必须要问明白的。
“我在荒野中遇到了一张脸。”
陈宴说道:
“那张脸镶嵌在荒野那能够吞噬一切的地面上,表面看起来像是带着荆棘的干枯树皮,许许多多线缆链接到那张脸的眼睛里。”
陈宴始终观察着奥斯曼狄斯的神色,【白术】的瞳孔把奥斯曼狄斯每一帧的神色变化忠诚的记录下来。
“我尝试向下挖,并挖出一个空洞,我跳了进去,然后回到了原地。”
奥斯曼狄斯打断道:
“生命是残缺的,世界却是闭环的,因此生命无论如何无法超脱。”
嗯?这和我之前在那张脸所处位置的原地循环有什么关系?
陈宴不知所以,好在奥斯曼狄斯没有拒绝倾听的意思,陈宴因此得以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特别迷惘,因为内心的迷惘而导致恐惧丛生,又因为恐惧而心生愤怒。”
陈宴在此停顿,并解释道:
“我好像总是会因为恐惧而心生愤怒。”
奥斯曼狄斯解释道:
“这是人类内心的一种自我防御机制,按理说应该是自然演变的产物。”
陈宴立刻听懂了言下之意:按理说应该是自然演变,实际上是创世神……创世邪神的造物吗……
陈宴定了定神,说道:
“我把那些线缆切断了。”
【白术】的瞳孔明显捕捉到了奥斯曼狄斯眼神里的一丝错愕。
“切断了?那玩意儿也能被切断?”
陈宴眉头一沉:
“你知道那些线缆连接着什么。”
是肯定句。
奥斯曼狄斯没有否认,只是说道:
“我曾经见过那东西……在我离开循环的第一个千年里,我曾经沉迷于破解世界的真相。
我在荒野中数次寻觅过那张脸的存在,并通过那张脸触碰到了许多人——那张脸链接着无数个人。
【那些线缆来自于无数个人,最终链接至一个人的眼中】,在这奇特的景象中,眼睛其实并非仅仅作为一种器官,而更多则作为一种【象征】而存在——来自无数人的线缆最终进入一个人的【眼】中,这意味着这个人可能观察着无数人的一举一动。
【观察】的象征就太多了,也许象征着【学习】,也许象征着【监视】,也许象征着简简单单的【注视】。”
陈宴眼神震动:
“那张脸在观察。”
那张脸所“象征”的我,在观察。
“我”到底在干什么?
奥斯曼狄斯说道:
“是的,那张脸……其实就象征着【陈宴】这一身份的存在,在观察。
至于观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所谓“象征着【陈宴】这一身份的存在”,不就是我么?
至少在这一世代,不就是我么?
除了我还能是谁?
陈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总不可能是那些个冒牌货吧!
陈宴思忖道:
“观察……像游曳之眼那样观察吗?”
游曳之眼,赛博锡安所信仰的图腾,意为【神明之眼】,它所见亦为神明所见。
游曳之眼,也被称为【萨隆美尔】,意为【救世方舟】,陈宴曾亲自将它召唤。
游曳之眼,在赛博锡安被毁灭的时代之后,因某种未知原因成为了“外表看起来酷似鮟鱇目海鱼的存在”,现存于北方冰川之下的赛博锡安废墟,也即【桑克拉肯大坟墓】中,被拜伦维斯集团带回来一些存于拜伦维斯动物园的水族馆里,被称为【监视者】,将所见的一切记录在自己的遗传物质里。
游曳之眼的三种定义代表着三种几乎完全不同的事物,前两种都诞生于赛博锡安世代,而后一种则并非赛博锡安世代的造物。
按照奥斯曼狄斯的说法,【游曳之眼】几乎和【荒野中长满了倒刺的【陈宴】的脸】拥有极其相似的性质,所以陈宴才有此问。
奥斯曼狄斯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的,如你所想,如今那化作【监视者】的【游曳之眼】,便是后世的某一个世代对荒野中那张脸的拙劣模仿。
那个世代……不知是哪一个世代,他们同样在文明发展到了一定程度时,触及到了世界的本质。
【游曳之眼】便是他们对世界本质研究的一个失败例子,他们尝试对其进行模仿,然后失败了。
他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那张脸不仅仅是在观察和记录而已。
而他们制造出的【游曳之眼】,只是用顽强的生命力去进行机械的观察和记录。
本质上是很愚蠢的东西。”
奥斯曼狄斯的经历足以让他对一切做出准确的判断,并拥有进行无情嘲讽的充分资格。
“他们的失败是宝贵的,那足以证明:
世界在以某个方式观察着每一个人,但世界的观察绝不仅仅只是【记录】而已。”
仅仅如此而已?
一个世代的最尖端科技,传承至后世的唯一造物,其作用就仅仅是排除了一个简简单单的错误推论而已?
陈宴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无法对那个时代的人产生任何共情,所以在面对奥斯曼狄斯的判断时,内心产生了巨大的虚无感。
他突然了解到了奥斯曼狄斯之前的失落——一个曾经诞生过璀璨文明的世代,曾经拥有反抗世界的力量,甚至在末日前诞生了传承至末日后文明的科技的世代,就那么烟消云散,无人知晓了。
这样的无人知晓或许已经在奥斯曼狄斯面前重演了无数次,如此便成为了他如今不把一切放在心上的原因。
陈宴只感觉虚无感让内心产生了烦躁,于是皱紧了眉头:
“你花费那么长时间,只能得出【一切都无法改变】这一简简单单的结论吗……”
奥斯曼狄斯打了个响指:
“是的,历史仅仅是在不断的、一遍又一遍的循环而已,一切都在按照世界既定的规则运行着,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奥斯曼狄斯发出了嘲笑,但嘲笑的对象似乎并不是陈宴:
“这世界之大远远超过你所能想象,单就我当年所在的【冰川世代】而言,类似赛博锡安这样的组织就存在上百个,每一个都产生了不同的人类文明。
单纯就赛博锡安而言,其存在时间里所包含的知识就难以被一个人的大脑接受,上百个这样的组织能诞生多少知识?
我要从那浩如烟海的知识里寻找答案,该有多难?”
他直接说了结果:
“我去找了,我没找到,所以我放弃了,世界是不可改变的,答案就这么简单。”
他看着陈宴:
“你切断了链接至那颗眼睛里的电缆,这意味着你打断了【象征着陈宴这一身份的存在】的【观察】——至少是【观察】,还有可能有别的进程。”
他似乎因为太过拗口而有所停顿,在短暂的停顿后,他才继续说道:
“至于观察被打断的结果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他看着陈宴手里的文件,说道:
“有意思的是,现在有人开始了再次的调查——有人再次接触到了世界的真相。”
他又要引导陈宴去看那份文件。
陈宴摸了摸怀里揣着的文件,在片刻的忍耐之后,终于忍不住将其打开。
当他看到文章的标头以及标头之下的一张图片之后,便再目不转睛:
《关于【残缺者】于现世中的身份调查》
那张图片之上,赫然是被荒野淹没了一半的“陈宴的脸”。
……
……
【注:此为这一章的结尾】
【注1:文章后有彩蛋】
【注2:下为下一章的开始】
……
……
此时此刻。
戴斯岛,码头,陈宴的船上。
陈宴忙碌完了又一个充实的一天,他躺在床上,回想起今天完成的成就,禁不住开心的笑出声来:
在今天早上物流中心忽然一纸《关于第一岛链对外开放招商引资的公告》邮件投递到每一个人的手机上之后,【拜伦维斯集团智械义体定制公司】在第一岛链火速注册并铺设店铺,物流中心官方为了避免市场垄断,向他刚刚开设的智械义体服务公司进行了大量注资——
这一笔注资由克莱恩·贾斯特斯牵头,由戴斯岛总督费尔南多·d·麦哲伦亲自签署投资文件,他搭建的草台班子竟然在半天之内摇身一变成了国企!
至于好处,实在是多的数不过来,包括但不限于物流中心官方——代表着帝国的高新科技人才支援计划(陈宴得以从毕业生登记名册中挑选自己想要的专业人才,甚至从物流中心扶持的企业中挑选自己想要的高级人才),物资支持(用地、物流、原材料等等),甚至是一定程度上的税务减免。
虽然这些并不免费,需要公司后续的盈利作为报偿,甚至由于巨大的投资,物流中心成为了公司的最大股东,但陈宴并不认为这就是坏事,深度的利益绑定意味着更大的权力偏斜。
陈宴得了很大便宜,但头脑依然很清醒,并且没有太把自己当回事,因为从【统御之环】聚集的将近上百位企业家来看,物流中心投资的公司显然不止他一家。
也是在这一天之内,帝国的大企业几乎全都和岛链本土企业完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合约,陈宴甚至看到穿着威廉·亚当斯集团定制绅士服的人开始进出机械蜂巢z区,物流中心内部显然是有人为这些大资本服务的。
今天的第二个成就原本是陈宴无法预料的——由于岛链的开放,民间教育系统和帝国本土教育系统进行了并轨,这导致严苛的帝国教育体制规定对戴斯岛野蛮生长的民间培训机构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一天之内哀鸿遍野,不知道多少家私立职业技术学校因此关停——他们无法达到帝国教育体制对教育本身的标准——最简单的一条:帝国承认并颁发从业证书的教育人才。就让大多数职业技术学校头痛万分。
而“杰克·巴尔多”先生作为董事长的职教学校,则在这场血腥的大清洗中活了下来。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公司由法律系的毕业生进行了正规的公司流程注册,还因为注册公司时提供了充足的办学资质——大概十多个在帝国本土注册过的师范学院毕业生的从业证书副本,在注册公司时被一并提交了。
陈宴曾经有个疑问,他不知道那些野生的骗子职校是如何成立,又是如何堂而皇之在机械蜂巢进行招生的。
这个疑问很快打消了,因为在再次从机械蜂巢顶端的【统御之环】走过一遭之后,通感中感知到形形色色的人让他大概想明白,这天底下形形色色的人,各有各的花招,各有各的门道,谁也不知道谁有什么神通。
无论如何,结果是令人开心的——在对手莫名集体暴毙之后,学到一半突被赶出教室的学生闻风而来,踏破了“杰克·巴尔多”先生所成立的教育公司的门槛。
盈利尚且不说,因为教育公司的盈利和智械义体服务公司差了不止一个数量级,但教育公司是稳稳当当且几乎完全没有风险的实业,而且陈宴想要把这个实业给好好干下去——陈宴更想要把教育公司好好运营下去。
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也不会再主动记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开设这么一家“公司”了。
今天的第三个成就,说起来也是有意思——在应克莱恩·贾斯特斯的邀请前往z区【统御之环】签合同的时候,陈宴意外的碰到了威廉·马斯特,两人之间的气氛没有像之前那样紧张而尴尬,对方甚至向他提供了一个宝贵的机会——
【对月轨道矩阵】的建设已经到了试验运行阶段,需要组建一个前往月球的先遣队。
陈宴对前往月球非常感兴趣,但由于自己的两家公司都还没进入稳定运行,所以自己这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于是陈宴向威廉·马斯特要来两个名额,分别给了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和杰克·巴尔多。
关于虾人的亚人身份,威廉·马斯特并没有表示什么,陈宴的通感甚至从威廉·马斯特身上捕捉到了一丝“满意”,这说明园长大人是希望让前往月球的先遣队拥有一些“物种多样性”的。
在【统御之环】谈完了事情,和一众在网络上都叫得上号的企业家一起坐在物流中心的大会议室里开了会,转眼就到了今天下午。
在回到智械义体服务公司之后,陈宴从阿伟和乌鸦口中听到了更多足以引起民间轰动的消息:
威廉·亚当斯集团斥巨资对机械蜂巢中的大多数第一产业进行了收购,从今往后,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需要消耗的原材料价格恐怕不会像之前一样那么便宜了;
岛链的物价因帝国本土企业的入驻而被快速拉低了,第一岛链针对帝国本土的剪刀差优势不存在的,时薪大几十个便士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除了威廉·亚当斯集团这个庞然大物之外,帝国还有几家超大体量的公司对第一岛链进行了投资,各行各业——尤其是戴斯岛内部占大量比例、以小作坊和小公司为主的手工业——遭到了帝国发达轻工业的毁灭性打击,以后大家早上再也喝不着手工调制的胡辣汤了,都得他妈的去喝塑料包装的速食胡辣汤去!
……
与此同时,第一岛链的法律体系也终于和帝国法系进行了最终的并轨,这意味着一切都将受到真正的法律的制裁——在物流中心【统御之环】在主观上进行努力的情况下。
第一岛链那个万物野蛮生长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岛链说开放就开放了,随之而来的大资本涌入所引发的竞争是需要陈宴警惕的,但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大资本的进入是危机也是机遇,他所要做的是寻找更多的机会,在这风云际会的时代发展自身——至少在未来人类向星空进军时拥有自己的一席船位。
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任由疲敝袭击大脑,并在潮汐一般不断袭来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
朦朦胧胧之间,陈宴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当初前往帝国的渡轮上,他因为海投简历而没有任何回信的现状而十分焦虑,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好在有怀里的猫会在他焦虑的时候舔一舔他的下巴,让他意识到生活的全部不仅仅是找工作而已。
话说回来,那猫是白猫还是虎斑?
陈宴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问题,视线模模糊糊之间从猫的身上移开了。
他只能从猫的身上感觉到温暖,而不再去思考猫到底是白猫还是虎斑了。
终于,在渡轮登陆亚楠市的前一天,他收到了两封入职信!
其中一封来自位于亚楠市的《拜伦维斯动物园》,职位是老虎区饲养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虽然是和大型猛兽打交道的高危职业,但工资相当一般,实习期日薪甚至没有普通工人高。
另一封来自位于位于帝都的《斯达沃重工》,职位是实习钳工,更没什么特别的,说好听点是和中介公司签合同的劳务派遣,说不好听就是廉价的苦工。
陈宴想了又想,最终认定在更加繁华的帝都会有更好的发展,于是在登陆帝都之后,很快在码头的黄牛那里购买了前往帝都的火车票。
黄牛是个说话很有意思的老叔,面相一看就是天神州南方人,笑容很和蔼可亲的样子,还给陈宴推荐亚楠市的地产,陈宴不好意思的拒绝了。
半个月之后,陈宴到达帝都,入职了帝都高新区18711号街的斯达沃重型工业集团。
进去就是昏天黑地的两个月。
陈宴进来了两个月,足足打了两个月螺丝,不仅把眼睛给打昏花了,还因为每天行走过多而得了扁平足。
钱没挣到几个,先落了一身病,陈宴日日夜夜都在怀疑人生,也在质疑当初选择做这一份工作的决定——
帝都是繁华不假,可他在帝都只能打螺丝。
帝都不属于他,他也不属于帝都。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陈宴怕是要辞职了。
在某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陈宴突然被通知调离原部门,去到一个日薪高达1个先令的新部门。
在茫然无措之中,傻乎乎的签署了一份保密协议之后,他跟着工人大部队进入了一架看起来像是航天飞船一样的航行器——陈宴后来才知道那是帝国版的太空飞船——在紧张的等待了几个小时之后,剧烈的超重感来袭。
陈宴知道自己上天了。
没有经过任何航天训练的工人们吐得七荤八素,整个机舱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一天后,航行器抵达了终点——新部门建在月球的某条行星环带上。
陈宴望着浩瀚的星空,本以为自己即将走向人生巅峰。
谁知,他不过是换个地方打螺丝罢了——星空殖民地的建设如火如荼,陈宴今天在这个建筑里打螺丝,明天到那个设备里打螺丝,一天到晚时刻不停。
两个月后,当星空殖民地的第一阶段建设完成时,殖民地迎来了一位大人物的视察。
传说那位大人物名叫威廉·马斯特,不仅仅是帝国高层,拥有高贵血统的纯血大贵族,还是敌对公司实打实的业务主管。
更重要的是,对方还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园长。
陈宴在这一刻有些怀疑人生,如果当初选择了进入拜伦维斯动物园,他是否就离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更近了?
他很快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在这里是打一辈子的螺丝,到那里估计也要铲一辈子的屎。
ps:【注1】很久以来好像只有一个读者看到这个了,我感觉这种不算伏笔的伏笔……算是彩蛋,继续埋下去就要被闷死了,所以在此解释:
奥斯曼狄斯的名字,来自雪莱的十四行诗:
《我遇到过一位来自古老国土的旅客,
他说:有一双巨大的石足,没有身躯,
矗立在沙漠……近旁的黄沙半露着
一副破碎残缺的面孔,它眉峰紧蹙,
嘴唇起皱,统帅万方,鄙夷一切的神色。
表明雕刻师对这类情欲曾经深有感受,
它们,由于留痕在这无生命的物体上,
竟比孕育了它们的心,仿造过它们的手,
都存活得更长更久:在台座上石足下,
有这样的字迹依稀可读:“众王之王——
奥斯曼狄斯就是我,看看我的业绩吧,
纵然是一世之雄,也必定会颓然而绝望!”
残骸的四周,此外再没有留下什么,
寂寞、荒凉,无边的平沙伸向远方。》
——————
名字、剧情和相关人物塑造都是按照这首十四行诗来的。
仅仅是无关主线剧情的彩蛋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