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荀况分子,而只是【权柄】的拥有者,现在是你们的联络人,我想要把【荀况分子】们联系起来,然后看看这个该死的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从今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拉斐尔·桑西显然被这番幼稚的说辞说动了——抛开拙劣的说(shui念四声)服不说(shuo念一声),陈宴所表达的意思正好能够缓解他如今的困境,而陈宴刚刚表现出的能力也成为了这番说辞的背书。
拉斐尔·桑西开始了短暂的思考,而陈宴则继续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我不知道当初【荀况】托梦给你们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但根据我之前对其他【荀况分子】的接触来看,你们应该都有某种共同理想才对,我大概知道那理想是什么,所以才想要和你们进行接触。”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拉斐尔·桑西终于开口说话了:
“青铜剑已经足以证明你的身份……但我没想到,【权柄】竟然会是这样的。”
他知道青铜剑的事!
实在是太好了,拉斐尔·桑西明确知道关于青铜剑的事,这意味着他至少也和劳耶教授那样和【荀况】——也就是陈白术托的梦,进行过深入交流。
这意味着陈宴不需要对他做过多的说服,也不需要为自己的身份做过多的解释。
拉斐尔·桑西也意识到了面前的事实——他和塞万提斯之间的对话已经完全被陈宴听到了,这意味着陈宴不仅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还掌握了他们最大的秘密,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通过地表的某些暗网信道,也能够轻松获取到他们的全部身份信息。
没什么好掩饰的了。
拉斐尔·桑西开门见山:
“那么,你的名字是?”
陈宴说道:
“我叫陈宴,是个……算是个科技产业从业者。”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拉斐尔·桑西这个程度的程序员可以轻松通过互联网查到他的个人身份信息。
拉斐尔·桑西因他的坦诚而产生了些许好感,同样的,既然陈宴已经知道他们的真名,他们也没必要对陈宴有所隐瞒——相互试探的第一步得以被完全省略过去。
拉斐尔·桑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现在遇到了某种困境,陈先生,你刚才都听到了,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而且没有任何解决办法——根据星链现在的政策,我们现在已经无法回到地表,终其一生都要在宇宙中漂泊。”
陈宴之前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和劳耶教授透露出的消息里了解到了这一事实,但从事件的亲历者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陈宴依然感受到了一些难过——通感让他更容易在没有心理防御的情况下对遭遇到的事物产生共情。
陈宴说道:
“也许这一生并不难熬,桑西先生,【天启】会让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变得足够短暂。”
拉斐尔·桑西顿了一下:
“你还真是谨慎的呢,陈先生。”
言下之意:我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你竟然只有这么一丁点回应,你对我们设防的很呐!
陈宴这句话的确是试探,因此他并无回应。
“那么,陈先生,你认为【天启】是什么?”
陈宴很简短的回答道:
“是灭世。”
拉斐尔·桑西对他进行了反驳:
“完全没有道理,陈先生,灭世完全没必要、也没有任何原因会发生——【荀况】预言过的【天启】完全没有道理。
我们单从如今的情况来看,帝国拥有了强大的科技力量,因物联网的开启而集合了整个世界的生产力,开启了向着星辰大海的远征——帝国要征服星辰大海,或许会面临一些难以预料的危险境地,但目前看来完全没有彻底失败导致文明覆灭的风险。”
整个星球欣欣向荣,生产力高度发达,科技水平几次飞升之下,人均生活水平不断上升——这是连陈宴都承认的客观事实。
从这方面来看,的确没有末日的征兆——至少不是人类的自我毁灭,更赖不到历史周期律头上。
陈宴问道:
“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所谓【救世方舟】的船票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宴补充道:
“顺带一提,你所说这个【救世方舟】,是不是叫【游曳之眼】?”
拉斐尔·桑西表示出了未加掩饰的疑惑:
“船票就是逃离【天启】的入场券……【游曳之眼】是什么?”
嗯……拉斐尔·桑西并不知道游曳之眼这个名字。
陈宴换了个问法:
“那你听说过【萨隆美尔】这个名字吗?”
拉斐尔·桑西回答中的疑惑更重:
“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是某个古世代传说中的名字吗?”
陈宴没有犹豫,告诉了他真相:
“是的,是传说中【冰川世代】所打造的【救世方舟】的名字——游曳之眼、萨隆美尔、救世方舟,三个词都可以代表【拯救人类于末世中的方舟】,但游曳之眼和萨隆美尔分别还有其他含义。”
拉斐尔·桑西的语气中略带震撼:
“原来如此……对于过往世代的考古太过艰难,且每个超凡者学派所继承的知识不一样,今天能够在这里听到另一个世代的真相……真是令人开心。”
紧接着,拉斐尔·桑西用笃定的语气——从内到外的笃定语气,对陈宴说道:
“而现在,在我们所在的世代,所谓的【救世方舟】,其实是一场帝国高层因恐慌而做出的可笑计划,我们便是这场计划的牺牲品——为了避免【天启】的降临,他们准备制造那么一座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救世方舟】,带着有价值的人和一切现存的人类科技,前往星河之外的未知之地,将其他一切人类文明的每一份子都抛弃。”
陈宴始终没有用很强硬的语气:
“没有任何【天启】的苗头,也没有任何可预见的征兆,从这方面,我们如何预测【天启】是否会降临呢?”
他又道:
“反之,也无法证明【天启】就一定不会出现,话说回来,【天启】这玩意儿到底是谁最先提出来的?怎么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就特么我一个人不知道。
陈宴想了想,其实他是知道的,只是他知道的末日并不以【天启】为命名——他“真真切切”经历过冰川世代的寒冰末日,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类似“创世神”的东西,也知道冰川世代的人们为了抵抗末日而做出的徒劳努力。
“那是一个被广泛认可的传说。”
拉斐尔·桑西如此说道:
“人类文明会在一切抵达巅峰时发生骤降,在短时间内跌入末日——这是一个被广泛认可的传说,具体情况十分复杂,我后续发到你邮箱里行吗……”
陈宴回应道:
“当然没问题,作为我的诚意,我将会把我所知的信息告诉你。”
陈宴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想,事到如今他其实面临一个问题:
关于【天启】末日的传说就真的仅仅只是传说而已吗?如果仅仅只是传说,劳耶教授这样的人为何对其十分笃定呢?
陈宴有些期待拉斐尔·桑西的邮件。
虽然并未告知对方自己的邮件地址,但他相信以一个【荀况分子】的能力,找到一个光明正大生活在社会中个人的信息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有了拉斐尔·桑西的邮件,和自己所“亲身经历”的冰河末日进行相互印证,或许能够知道更多的东西。
拉斐尔·桑西接着说道:
“如果他们真的造成了传说中的【救世方舟】,现有的星链将会被作为能源和铺路石牺牲掉,我们每个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部分——这是我从他们那里打听到的信息,很荒诞,理论上来说不可能,我甚至完全猜不到他们具体会如何实施,但既然连可控核聚变都已经出现了,其他更离谱的科技成果还会远吗?
总之,根据我探查到的消息,按照他们的计划,我们就是他们离开这个世代的代价。”
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这就是我想要船票的原因,我不想自己家人的生命到此为止,我不想他们成为【代价】。”
这动机实在是太过符合逻辑,也太符合人之常情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陈宴说道:
“我想和塞万提斯聊聊。”
拉斐尔·桑西回应道:
“你说吧,她一直在。”
哈。
陈宴按捺住内心突生的一小股暴躁,平复了一下心情,改变了一下思路,说道:
“那么,虚空中始终在偷听的这位,我该称呼你为什么?女士?将军?长官?”
塞万提斯的声音从拉斐尔·桑西环形眼镜的耳麦中传来,并被身处环形眼镜中的陈宴捕捉到:
“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陈宴听到她声音来处,才意识到拉斐尔·桑西的环形眼镜并不是完整的集成体,至少耳麦和眼镜主体显示部分是分开的,因为陈宴根本就没有捕捉到任何来自塞万提斯的数据流。
这必定是出于安全考虑而进行的特殊改装。
“塞万提斯。”
陈宴呼唤了她的名字:
“关于刚才我和桑西先生聊到的天启,你怎么看?”
三人心知肚明,这又是试探——并非恶意,且不得不为的试探,两人对陈宴完全不了解,陈宴也无法对两人进行信任,仅仅从名字无法判断对方的动机,他们都必须足够谨慎才行。
“没人知道天启是否会发生,就如同没人知道不为人知的恶性量变是否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积累,又是否会在某一时刻积累完成,形成导致末日的质变。”
陈宴听着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倒是和劳耶教授的观点非常相似。
“即便是决策者本身也无法完全预料到决策对世界造成的影响,何况我们这些只有资格执行命令的工具人呢?”
“所以啊,陈先生,到了现在,我们仅仅只能自保而已——我们要先保护好自己,至少让自己能正常活着,才能去考虑【理想】。”
十分中肯且符合逻辑的回答。
陈宴再次强调了自己的目的:
“我来到这里仅仅是为了寻找【荀况分子】,而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其他的东西,更不是为了你们口中所说的【船票】而来。”
陈宴让自己的语气尽量诚恳:
“我想要将【荀况分子】们连接起来,是因为只有将这些存在有理想的人连接起来——团结起来,才能拥有抵抗未知风险的力量。”
塞万提斯语气里的警惕从未消失过:
“那么,陈先生,你想要介绍谁给我们认识呢?”
陈宴没有立刻说出劳耶教授的名字,他依然保持着最大程度的警惕:
“我想先聊聊关于【灯塔】辐射信号之外【暗区】的事,那将是我判断是否需要将你们这些【荀况分子】进行连接的依据。”
陈宴不知道这两人对【荀况】那套理念接受了多少,更是感觉面前这两人完全不像劳耶教授那般对【荀况】的理念那么狂热,他甚至感觉当初陈白术和他们的交流恐怕并不多,也不会太深入。
所以他这个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些凉的,和两人建立联系的心思已经没了小半。
“在开始这场诉说之前,陈先生,你要知道一件事:
泄密的代价,不仅仅是我们,还有你——一旦今天我们之间的谈话泄露出去,被不该知道的人所知,你将会失去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
是警告,是威胁,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应急举措。
陈宴说道:
“我明白,请开始吧。”
塞万提斯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并被环形眼镜的收音模块捕捉到,进而被翻译成数据流,在量子分身面前出现。
“星链的建设计划是逐步展开的,帝国的军事计划是基于斯达沃重工的建设进度而逐渐加强的。”
塞万提斯诉说了一些陈宴之前根本接触不到的事,陈宴即便纯粹当故事来听,也觉十分精彩。
他从她的声音判断出她必定有所隐瞒,但绝对没有刻意欺骗——通感从捕捉到的情绪里并未发现任何类似于“欺骗”的情绪,倒是“恐惧”、“慌乱”和“不知所措”居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