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路明非猛地从椅子上暴跳起来,浑身冷汗,仿佛撞破一层黑暗的膜回到了现实里。
意识逐渐恢复,嗡嗡响的耳边只能听见雨声,他眼前的画面从模糊到清晰。
他的面前站着江守云,一只手向他伸了过来,似乎正想掐他的人中。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但是,耳边嘈杂的雨声中隐约还能听到稀疏的脚步声。
“醒了?”
看着眼角还有泪痕的衰仔,江守云也不由得皱了皱眉:“我刚刚说你精神不太好,现在收回那句话,你这何止是情况不好,昨晚去偷摸做坏事了吗?”
“打家劫舍,偷鸡摸狗?还是去偷看谁家小姑娘洗澡了?总不能是去洗脚城享受男人乐趣吧?”
路明非这时也回过神来了。
“没,没有,我只是睡得太晚了,打了个瞌睡。”路明非干巴巴地说着,甚至没有接上白烂话。
“真的没事吗?”
江守云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路明非,一眼就看出这小子肯定藏着事儿。
没办法。
这家伙太好懂了。
“我,我真的没事。”
看着江守云认真的样子,路明非耷拉着肩膀,语气莫名有些患得患失:“我只是做了个梦。”
江守云看向他眼角的泪痕,问道:“是做了噩梦吗?”
“……”路明非迟疑片刻,最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见他这副不似作伪的模样,江守云的眉宇反而舒展了一些。
“我真羡慕你的睡眠质量啊,路明非,外面这么吵你都能睡着,难怪苏晓樯说你上课睡觉甚至会打呼噜。”
他要是有这说睡就睡的本事,每天睡八個小时都有富裕了。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做了啥噩梦,居然还哭了,但江守云也没有打趣他的意思。
能让路明非这家伙哭出来,肯定是悲伤到骨子的事情。
比如,星际争霸停服了?
“行了,带好东西跟我走吧。”
江守云手掌竖起敲了一下路明非的头,开口催促道:“楚子航的老爸开车来接他,正好可以把咱们两个送回去。”
“哦~”
路明非揉着脑袋应了一声,然后提起一旁的外套穿上,跟上江守云的脚步走出教室。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周围。
虽然学校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但还有一些学生在等人来接自己。
至于窗外的天空,既不是白雪的颜色,也不是黑幕的颜色,只是浅灰色而已。
云层投下的影子落在高楼大厦之上,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哑光的灰纱。
“呼!”路明非莫名松了口气。
旋即,扭头看向江守云的背影,这才发现他手里提着一把黑布缠绕的棍状物。
“江师兄,你手里的是什么?”路明非有些好奇地问道。
或许是不习惯两人之间平静的氛围,又或许是为了给自己带来一些慰藉。
“这个吗?”江守云抬了抬手里的浅打,头也不回随口敷衍道,“只是一个用布条缠成的棍子而已。”
闻言,路明非挠了挠头,欲言又止,最后“哦”了一声。
只是布条缠成的棍子吗?
可是,为什么……
他低头看向那根棍子。
那里分明闪着幽深而冷冽的光芒。
嘭!
“嗷!”
路明非一时出神,没注意到江守云停住脚步,直接就撞了上去。
硬邦邦坚实的后背撞得他脑门生疼。
“江师兄,伱是不是又变壮了,感觉都要变成肌肉……”
“嘘。”
不等他说完白烂话,江守云便打断了他,竖起食指示意噤声。
路明非愣了愣,抬头看向前面。
只见,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整个操场上都是白茫茫一片。
足球场上车辙交错,草皮被翻得支离破碎。
学校的大部分人都被接走了,教学楼和操场上都空荡荡的,“仕兰中学”的天蓝色校旗在暴风雨里急颤。
——像是曲子终了,人们都散去了。
除了路明非和江守云以外,惨白灯光下只剩一道身影。
“子航,你那里也下雨了吧?”
“哎呀,妈妈在久光商厦和姐妹们一起买东西呢,这边雨可大了,车都打不着,我们喝杯咖啡,等雨小点儿再走,你自己打个车赶快回家,或者打个电话叫你爸爸派车来接你。”
“子航乖,妈妈啵一个。”
桌上打开免提的手机里,传来清脆的“啵”声,然后就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楚子航收起手机,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
向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转头看向身后的江守云。
“解决了?”江守云说道。
“嗯。”楚子航点头。
对话简洁得像是在演杀手和雇主交接暗杀任务。
只有一旁的衰仔像是乱入片场的哈士奇一样茫然。
江守云也没有解释的想法,迈步走到了楚子航的身旁。
他很清楚楚子航的家庭情况。
严格来说,楚子航现在的名字应该叫“鹿芒”。
家里有个三四十岁依然像个毛头闺女一样不省心的老妈。
这么大的雨,出租车司机早就回家了。
久光商厦那边没有车,学校这边自然也一样,可他那个妈妈想不到。
不过,楚子航也不在意这些。
楚子航打这个电话,只是告诉妈妈自己没事,让她别担心,该玩接着玩。
而他的那个继父……
如果打个电话的话,尽“父亲”的义务,应该会派司机来吧,
可惜,楚子航不需要。
寒风夹杂着雨丝灌入衣袖,江守云和楚子航裹紧罩衫,沉默地望着远处的风和雨,看下去像两块肃穆的石碑。
哦,后面还有一个急得直挠头的猴子。
“楚师兄?还有……江师兄?”
这是,一个女生走了过来,看到两人后眼前一亮,轻声问道:“我家里人来接我了,要一起走吗,雨应该不会停的。”
她有一头清冽的长发,发梢坠着一枚银质的hello kitty发卡。
在江守云两人看过来之后,娇俏的小脸微微有点泛红,低垂眼帘不敢再直视他们。
“柳淼淼学妹?”
江守云脸上露出笑容,语气温和道:“我记得你,你在联欢晚会上的钢琴独奏很棒。”
“江师兄记得我?”柳淼淼的脸更红了,声音像蚊子嗡嗡似的。
但当她想要继续邀请时,江守云又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我们已经找好车了。”
江守云摇了摇头,轻声道:“只能谢谢学妹了。”
“哦……”柳淼淼有些失望,细声细气地说道,“那我先走啦。”
司机给柳淼淼打着黑伞,她脱下脚上的绑带凉鞋后,司机又蹲下身帮她换上雨靴。
但在这时,某个存在感极低的衰仔后知后觉地凑了上来。
“柳淼淼!你捎我一程吧!”
“……”
柳淼淼脚下的步子一顿,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向黑色宝马:“路明非,你自己走吧!我家跟你又不在一个方向!”
路明非的脑袋顿时耷拉下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蔫白菜,江守云也不由发出几声轻笑。
“行啦,你还真好意思问,和我们一起走就行了呗。”
路明非没有说话,只是六神无主地蹲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
他又想起了那个“路鸣泽”说的话。
——不要和他走。
这个所谓的“他”,就是在说江守云吗?
就在路明非思绪混乱时,外面传来低沉的喇叭声。
雨幕里,氙灯拉出两道雪亮的光束,照得人睁不开眼。
车里中年男人招了招手,一张老脸笑得像是菊花。
“来了啊。”
江守云扭头看向身后的路明非,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呢,走哇!”
闻言,路明非抬起头来,望向那台黑色的车。
那对耀眼的氙灯像是怪物的眼睛,车上摆动的雨刷则像是在向他招手,似乎是要把他骗进肚子里吃掉。
“嘶!”
路明非打了个冷颤。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江师兄和楚师兄两人神人,总不能把他拉走割腰子吧?
看着江守云走进雨中的背影,他迟疑片刻后还是跟了上去。
天边闪过的雷光将三人的身影照在一起。
恍惚中,伴着随之而来的雷鸣,一声悠长的叹息似乎从雨幕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