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沐清扬突然感到自己有了些乏力的感觉。面对苦苦哀求地姐妹俩,他明明知道这就是放虎归山,可是他还是心软了下来。不为什么,只是这种情义让他颇有感触,假如当初相柳可以放过三千兄弟和表哥他们,他也愿意像这样跪在地上为他们苦苦哀求,只要一线生机……只可惜时不与我啊!
“好了,她们已经走了,你们……唉!算了……你们好自为之吧。”沐清扬轻轻扶起两个珠泪涟涟的姐妹,颇有深意地看了看远远那个面带感激的宁昭成,随即深深叹了口气。
“主公!我们两人愿意为奴为婢报答您的再生之德,只求您能手下留情,放过甜儿!”云姬和莫馨还是不肯起来,依旧哀求道。
“你们……唉!这样吧……我可以再放过她一次,不过假如她还是不知悔改的话……那也就不能怨我了!”沐清扬碍不过两个人的哀求,只得违心许下了承诺。
“多谢主公……多谢主公!”两个人连连磕头,随即默默无语站在了沐清扬的身后,这时宁昭成却也走了出来,跟着莫馨站在了一边,低低说了一句:“沐大哥……我谢谢你能成全我们!”
“你好了?”
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早早为情所困的年轻人,沐清扬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小宁,你如今该怎么样和你父母交待呢?”
“这……我……我也不知道。”确实是个厚道的孩子,他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莫馨……你愿意认我做个哥哥吗?”沐清扬突然扭头对莫馨问道。
“什么……我……谢谢沐大哥!”莫馨愣了一下,接着立刻反应了过来,随即盈盈下拜……
“嗯?”
沐清扬故意嗯了一声,随即莫馨连忙改口道:“哥……哥哥!”
看到旁边云姬一脸羡慕,沐清扬不由又是幽幽一叹:“你……你也跟着她这样叫我好了,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远房表妹,暂时……嗯……你们先在宁家安顿一段时间再说好了……”
莫馨和宁昭成不由面露喜色,就连云姬也按耐不住激动,禁不住又要热泪盈眶了起来。
“打住!我实在是够了你们的眼泪了……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那副样子,哎……对喽!就是这样……笑笑才好嘛!这才像是我沐清扬的妹妹嘛……”
把两个梨花带雨的女人连小宁一道往山下走去,沐清扬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向宁昭成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也就把她们托付给你了,她们做了我妹妹,自然你也能对家里有个交代,至于她们的禁制的话,我会另找人想想办法……你和馨儿的事情虽然我不想管,不过你要知道……人妖殊途,你们可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两种人!这首先长相厮守是不可能了,区区几十年一晃而过,你……你可要想清楚了?”
“大哥,不管怎么样……这份感情终是有了盼头……对于这份恩情,我宁昭成绝不敢忘!”说着宁昭成深深地给沐清扬鞠了一躬。
“罢了……个人自有个人的运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好了!”沐清扬感到一阵阵头疼,虽然微微感到不妥,却也只能是如此办理了……
……
……
手指点在桌上的纸头上,沐清扬有节奏地敲击出某种韵律。
这是魍魉录仅存的一页,也是他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研究的对象。
随着时间的推移,宁昭成和两个女孩子已经逐渐开始进入了状态,可以说,很多时候他们的优异表现让沐清扬这个侦探社社长都感到了惊讶。
现在一般的事务都是他们三个助手在处理,而沐清扬也有了更多时间来研究那些若隐若现的线索,像是完全忘记了逃逸无踪的榕姥姥和李甜儿,沐清扬总是神出鬼没的,即使偶尔在社里见到他,也是想现在这样静静沉思,不发一言。
“昭成,好像沐大哥最近不太出门了?”莫馨熟练地把一份文件传真了出去,然后低声和小宁说道。
“大概吧……现在我只想狠狠睡上三天三夜!”后者满脸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眼睛里血丝根根暴现,一张俊逸的面颊上习惯性带出了无可奈何的微笑,手里却如飞般在键盘上飞舞——前两天的几宗案子都急需他归档处理,连着有36小时在不停工作,宁昭成正在奋战最后的一页,明天就是大年夜,他答应了家里带着社里的同事们一起回去,所以对于周围他也是处在视而不见的情况。
“请问……沐清扬?死小子……总算找到你了!”门口慵懒的声音骤然清亮了起来,一个婀娜的身影犹疑了一下,立刻直接越过宁、莫等三个人,冲到了沐清扬的面前。
“老……老……老妈?”饶是这位大少爷再风轻云淡,也是禁不住站了起来,满脸惊愕说道。
来人正是魍月,只见她柳眉倒竖,一支手指几乎指到了沐清扬的额头上,雪白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大声呵斥道:“你这个死小子……可真是让我好找!”
“妈……您、您先坐……先坐,那个……小宁?快点……去倒茶呀!”沐清扬一脸的尴尬,悄悄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啊……好、好!”宁昭成立刻福至心灵地拉了两个发呆的女孩子一把,三个人灰溜溜地出门去了。
“说说吧……什么情况?怎么这好几个月不见人影,连个消息都不给我?说起来我就生气……你这个臭小子,连老妈也不见……不知道我担心你吗!”魍月气哼哼地照着沐清扬的脑袋瓜子就是两巴掌,一屁股坐在了旁边沙发上。
“哎呦!疼……”沐清扬捂着脑袋呲牙咧嘴嘟囔。
“疼就对了!谁让你动不动就玩失踪……下次再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又是狠掐了一把。
虽然是架势十足,但是落到身上绝对是雷声大雨点小,可以说手仅仅是挨了挨皮肉就收了回去,不过倒是反而让沐大少爷心里忐忑不安了起来。
“妈……你?”看到魍月的表情有些奇怪,沐清扬问道。
眼圈微微发红,魍月拍拍儿子:“清扬,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些埋怨我们当初抛弃你的事?”
笑了笑,沐清扬尴尬地低下了头。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们对不住你。唉!答应我……就算是妈妈求你,别再置气了好嘛?”魍月带着些哀求的模样说道。
“我……”沐清扬突然感到了无比的委屈涌上心头。
不得不承认,他一直都在下意识把自己和妖族之间撇清关系。不管怎么说,一直是在孤独中长大,他已然习惯了忍受寂寞,却突然蹦出了一个身份高贵、美艳绝伦的老妈,和那个明显在敌视着自己的“父亲”,这种变化又怎么能不让他不介意呢?
而且,接连变故里兄弟离散,一大帮手下也是死走逃亡,不断地经历了生离死别场面的沐清扬,对于所谓的什么天生贵胄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想躲开所有纠葛,过的自在逍遥一点,过一些普普通通的日子,让自己轻松一点罢了。
“别逼我好吗?我可以答应你保持联络,但是别再跟着我了,我长大了,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知道是非……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沐清扬有些犹豫,但还是这样说道。
“唉!”叹了口气,魍月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之后母子俩在楼上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晚上,魍月这才行色匆匆地离开了。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沐清扬没有透漏过任何人……但是他的脸色从那天开始就阴沉了下来了。
第二天,大年三十一早。
“哈哈!沐老弟……过年好啊?”一张毛茸茸的怪脸杵进了大门,靛脸朱眉,一张血盆大口冲着沐清扬几个呵呵直乐——不是别人,却是钟馗这位伏魔大元帅到了!
“钟爷?您怎么来了……快!里面请。”沐清扬又惊又喜,连忙往里面让钟馗。
“老板,这位是……”宁昭成有些怪异地看了来人一眼,忍不住悄悄问道。
“他就是钟馗!论起来……算是我的顶头上司吧?”沐清扬犹豫了片刻,但还是解释道。
“钟……钟馗?我……我的天爷!”
宁昭成大张着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已经知道老板和身边两个娇娥俱非常人,但是往来客人里已经有了像钟馗这类级别的老大,可就让他实在乍舌不已了……
刚刚把钟大老爷接进了里面,门口却是又来了几个男女,为首是个老头子,一进门就恭恭敬敬地冲着莫馨等人一拱手:“请问……沐清扬……也就是我家少爷……他在家吗?”
“您几位是……”莫馨和云姬连忙也学着拱了拱手,问道。
“我姓胡,和他们都是少爷的下属,我们是来给少爷拜年,并听候差遣的!”老头子一脸恭敬,客客气气地回答。
“您……咦?您老应该是胡三爷吧?”宁昭成手里端着茶盘刚刚从楼上下来,正好迎面撞上。
“你是……宁家那个后生?这就好了……麻烦你通报一下少爷,就说胡三和几个兄弟姐妹们都过来问安了……”
“嘶……好,我这就去!”牙疼似的倒抽了口气,宁昭成赶紧又跑回了楼上去了……
就这样,接二连三整整一天都没断了人来人往,侦探社简直是车水马龙,上至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还有些怪模怪样的神秘来客,甚至连传说神话里才听过的人物也登门拜访来了!
从惊讶到愕然,再到不安,一直到这一男二女最后干脆就是麻木了,来就来吧……
看起来沐大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清楚得很,这里有人是真心来看望不假,也有不少却是来探听口风的,不过大过年的,他也不计较太多,总之一概是热情接待,等四个人忙活完时,时间已经是到了深夜了……
“沐大哥,咱们是不是到我家去过年吧?”小宁看几个人都累得够呛,便上来提议道。
“算了……大过年的还是别折腾了,你们先回吧。”
淡淡一笑,沐清扬摆摆手,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意思。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对云姬和莫馨说道:“你们也和小宁一起走吧!”
“沐大哥,那你一个人……”一男二女有些犹豫……终归是过年,他们哪可能把沐清扬一个人撇到这里,自己走呢?
“好了!我累了,你们都走吧……别来烦我。”
“可是……”
“赶紧走!”沐清扬眼睛一瞪,眉毛高高扬起——看起来是真有些不耐烦了!
赶走了三个碍眼的,沐清扬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轻闭上眼细细品味着苦涩在舌尖回荡;然而心里面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想起了原本曾在身边环绕的那些伙伴、兄弟、恋人……
大眼睛眨呀眨的,娇嫩的面庞上俏皮地带着一个小酒窝,露出甜甜的微笑,那是晴晴;康月儿正仰着粉白的小脸蛋,仿佛那张永不停歇的小嘴里正还在埋怨着他没有带零食回来……
小田永远都是那么娴静的样子,两只手不停地忙里忙外,那时候,家里总是很整洁干净的。
还有李默柳这个总是一脸忧郁的妹控,在不远处也露出了笑容;他的身边正是表哥魍影,穿着熟悉的滑稽礼服,帽沿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容。
沐清扬身体飘飘荡荡似乎又回到了古洞山前,大大小小的妖族兄弟们嬉笑欢闹,文狸小猫一样用爪子梳理着腮边胡须,赤豹仍是伏在岩石上,一对明亮的眸子烁烁生辉……
正在欣喜地看着它们,地上一张血淋淋的巨口突然张开,一口叼住了赤豹,嚼也不嚼地吞了下去!
沐清扬立刻大惊失色,伸手想要抓过去,却一头栽倒……
“啊!不……”
猛地从沙发上坐起,看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沐清扬脸上犹自余悸未消。
“是梦吗?”
喃喃自语,他手指摸过额头,才发现原来满头大汗,连后背也是湿漉漉的,衣服和皮肉紧紧粘在了一起,紧绷绷的……
他的心立刻抽紧了起来,难言的苦涩把沐清扬重重包裹,胸膛里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向外边稀稀落落已经开始响起了鞭炮,五彩斑斓的烟花也开始把街道上照得忽明忽暗,愈发感觉这个屋子像是笼子一样,让他不禁兴起了到外边走走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