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蓝府外书房里头,几个幕僚正大声的吵嚷得凶,声浪传到作为课室的厢房来。
慕越支着下颏很有兴致当起隔墙有耳的勾当,阿朔却板着脸扯了她一下,示意她看前方黑了脸的先生。
郑先生绝对没想到,自己到蓝守海将军身边之后,幕僚做的正顺当的时候,竟然被调去教两个小屁孩,其中一个,据外界传闻还是将军的私生子,想他好歹也是个举人,不过屡试不第,有这么折损人的,教将军的闺女儿也就罢了,将军竟让他去教个私生子?
他气咻咻的找上将军欲推辞,不想密谈片刻之后,他便改了主意。
尤其是他跟在蓝守海身边,与其他幕僚们几番商讨后发现,太子之位的争战随着几位皇子年岁渐长,而日趋白热化,表面上看来,三皇子与二皇子的胜算较大,但四皇子也不容小觑。
去年虽然皇后借着富昌侯府推拒十二皇子婚事,而使得四皇子的处境一下子陷入窘境,之前不少支持他的人,是看在皇后疼宠十二皇子,而认定皇后支持的是四皇子,因之才攀附过来,身为国舅的富昌侯推了这门亲,不就表示皇后并不看好四皇子吗?
于是朝中的情势生变,之后三皇子、二皇子办差分别出了差池,被皇上训斥一番,远在西宁代皇帝北巡的四皇子名声又往上抬了不少,跟着原有意与十二皇子结亲的蓝守海打了胜仗,朝中的墙头草又开始两边倒的大戏,但这次不少文官不再如之前那样上赶着巴结了,武官勋贵却开始松动,往四皇子靠拢。
他比较了一番后,深觉四皇子的人品较合已意,因此他便勉为其难的接下授课的重任。
第一次上课,他可是提心吊胆的,深怕十二皇子真如传言所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没想到啊!这孩子聪明不说,更颇有自己的见地,一堂课教下来,他还蛮庆幸自己接下这个教职。
但是……
蓝家的七姑娘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小姑娘很漂亮、很可爱,当然,她也是很聪明的,但相比起阿朔来,那当然是不能相比。
为此,他头疼的找上蓝将军诉苦一番。
蓝守海听了郑先生的话之后,放声大笑,让郑先生颇为不悦。
“先生,想必你也看出来了,皇上让十二皇子留在西宁,是有其用意的。”
郑先生点点头。“几个皇子虽不至于个个有才,但至少都是勤学好武。”
“十二殿下除了身子较弱,其他皆与传言大大不符,敢问先生可想过其中缘故?”
还能有什么缘故啊?无非是无母护佑的孩子自我保护的法子,越出色的皇子若无强有力的母妃护佑,怕不就让人盯死了。“可是十二殿下有皇后……”郑先生才说完,便恍悟过来。
“当今是个明君,将殿下放在皇后跟前养着,一是信任,二是抚慰皇后丧子。”
“只可惜皇后辜负了皇上的托负。”郑先生颔首。
蓝守海笑着问他:“十二殿下与小女的婚事,虽是因缘巧合所致,四皇子先开的口,却是皇上先嘱咐过他,命他北巡时,为十二殿下在戌边的将军、勋贵之中,择一适合的皇子妃。”
郑先生的眼一亮。“皇上是有意扶植四皇子?”
“看来应该是的。”四皇子妃是文官之后,皇上让四皇子为十二皇子挑媳妇儿,就算是同胞亲兄弟,皇上此举也于礼不合!蓝守海仔细的衡量过,北巡途中有不少位,家中有与十二皇子年龄相当的女儿的侯伯之家,也有与他一样任将军职的,虽说那日是慕越莽撞,可四皇子原能哈哈一笑带过,他却对自己提了这门亲事。
若非慕雪意外身亡的事,给他提了个醒,让他多考虑了一番,也许这亲事早就订下了。
“将军的意思是指,皇上藉去年那事,将十二殿下移出皇后等人的势力。”
“四皇子已成亲开府,皇后一族想伸手进去,不是件易事,但十二殿下年纪尚幼,若他有个万一,四皇子势必备受打击。”
皇帝看二儿子只狂捞钱不顺眼,看三儿子只懂得风花雪月玩女人更是不痛快,其他几个小的蛮横的,残暴的皆有之,唯有四儿子看得顺眼些,有才干有魄力,偏偏他心软,割舍不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皇上想这个儿子接班,却又不能做得太明显,更不想让他傻呼呼的被皇后一族给拢络了去,正头疼着不知如何将十二皇子弄出宫,瞌睡虫正肆虐得紧,赶巧就有人送上枕头来了。名正言顺的让十二皇子随兄北巡,离了皇宫,而且最好的是,皇后自毁长城,单方面破坏了合作关系,把四皇子惹恼了,更粉碎了十二皇子对她的孺慕之情,皇帝简直就乐疯了吧!
“帝后感情不睦到这种程度了?”郑先生不由问。
“不知道。”蓝守海摇头直言。“我那时推这门亲事,那会儿想的是,这亲都还没订,就有人盯上越儿了,这次是雪儿替她姐死了,再有下一回呢?”
郑先生想到战时在营里拔出不少带泥萝卜,不由苦笑道:“那几位皇子在宁夏的势力倒也不少。”
蓝守海哈哈一笑。“当然,当今无嫡子,又迟未立太子,朝中的臣工们自然各自打算,有的利以所趋,有的关系盘根错节,他们这些人,能不努力扶持自己看中的对象吗?自是能用的全用上了。说起来,我那时也冲动了,不该一气将他们撕掳干净的。”
郑先生也笑了,回头在要求阿朔时,自是严格许多,对慕越则是轻轻带过。
不过嘛!对她课业要求轻,不代表他乐见这位小姑娘在他课堂上严重分心。
慕越回过神,看到面前脸色发黑的先生,忙露出可爱的笑靥,“先生,您不听听看吗?”
“听什么?”郑先生很严肃的诘问。
“您听,隔壁的先生们在吵架呢!”
郑先生侧耳倾听片刻,不安的清了清喉咙,斥道:“他们是在讨论事情。”
“哦!”
“不过是激动了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慕越很受教,郑重的点了点头,郑先生颔首,分派了功课,让他们两自习,然后很庄重的举步离去,不一会儿,就听到郑先生加入隔壁的战局,阿朔嘴角含笑的看她一眼。
“嘿嘿,先生出去了,咱们两个可以休息了。”慕越起身跑去倒了杯茶给他。
“你不怕一会儿先生回来发现?”阿朔接过茶。
慕越摇摇头,又专心的听着隔壁传来的争吵声。
“先生说非礼勿听……”话还没说完,就让慕越打断了。
“先生自己都听了,才会跑过去的跟人家一起吵。”慕越站在阿朔面前,小手扠着腰训他。“我们可不是故意要听的,是他们自己吵的那么大声。”慕越坐到阿朔旁边的椅子上,摇晃着两只腿,“爹说读书人就是这点麻烦,让他们讨论件事儿,他们定要浪费时间显摆一下自己的学问,可还是没把事情给解决喽!”
阿朔倾耳听了一下后,若有所思的道:“也许是蓝将军问错了问题?”
“爹才不会问错问题。”慕越很直觉的就护着父亲,阿朔也不跟她争,只轻轻的道,“如果蓝将军心中早有定见,只是需要他们的背书同意,结果询问他们后,答案却久久不可得,最后发现他们尽花时间在争论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是那里出问题?”
慕越顿了下,搔着头想半天。
见慕越回答不了,阿朔笑着转移了话题。“那日来找你的小姑娘没来了?”
“没。”慕越皱着眉头,关荷没来,却让她哥哥帮她送了信来,信中说,出问题被抓的不是张姨父,而是张家表哥。是张姨母如今还留在身边的小儿子,他跟在父亲身边做事,有人托他送信进牢里,别人送没事,他送了那封信之后,窂里死了人,是自杀的,清查之后发现张家表哥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于是张家表哥就被抓了。
张太太让张姨父将儿子救出来,可这事不像去菜市买个白菜萝卜那么简单,事情还没问呢!就算真没张家表哥的事,也得等人家程序走完吧!张太太太过高看丈夫,太把他当回事,当然这得归功于他平日的自吹自擂,张太太看儿子迟迟回不来,跟丈夫杠上了,拎着女儿就往娘家去,娘家兄嫂知道后狠狠的数落一番,赶她回家,她便拖着女儿往向来瞧不起的妹妹家来,这才意外的想到,妹妹丧夫不打紧,要紧的是三个侄子都在蓝将军父子身边当差。
可是张太太拉不下来脸来,直到女儿提醒了她,她拉着女儿出来,家里只剩丈夫和那别有居心的姨娘,就算她留了几个婆子、丫鬟在,真要有什么事,她们也不顶用,她这才把话给说明白来。
慕越把事说了一遍,阿朔只道:“这事你管不着,也没法管,只怕你爹和你哥哥也不会管,阵前窥伺军中,被关在牢里的商家大大小小,听说不下二十余人,但为何只此人死了?同牢房的人难道不知发生什么事?那个张家的小子不过是送封信进去,又没送吃食,他怎么杀?他离开的时候,那人也还活着吧?那为何还将他提进牢去?”
“杀鸡儆猴吗?”
“也许吧!”阿朔沉吟片刻,扬声喊易护卫进来,低声的交代了几句,易护卫面色沉重的离去,慕越坐在一旁看着,同时在脑子里不断搜寻着,眼前的阿朔,与上辈子那个有点高傲的阿朔似乎很不一样,非常,非常的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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