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旧识
慕含烟跟雪莲雇了一辆马车,两人在所有要找她们的人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溜了,如果景公子要知道自己明明看到了慕含烟及雪莲却没有将两人认出来,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不过谁让他还是不够了解雪莲呢。
马车出城时,慕含烟拔开车帘望着巍然耸立的城墙,心里淡淡的漫过一丝愁绪,出了韩城,与京城的方向又远了,而京城里的那个人是否无恙,慕含烟怅然的放下车帘,微眯上眼睛,将满心的思念全部埋藏在心底。
出了韩城,马车驶上官道,雪莲见慕含烟消沉了些,便跟她讲些有趣的故事,慕含烟见雪莲那么用力的要逗自己开心,也不忍再让她替自己担心,附和着笑了笑。
马车行了一段路突然就停了下来,雪莲跟慕含烟心里有鬼,以为是被人识破身份了,两人吓得都不敢乱动,只听马车外传来一名中年人的声音。
“老李啊,可算见到一个熟人了。”
马车夫老李见那人是自己村里的老黄,见他的马车停在路旁,车旁站着一名身着淡青色衣服的年轻公子,他连忙问道:“老黄,是不是马车出了问题,我早让你去修修,你偏不信,这下可出事情了吧,有没有伤到客人?”
老黄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燥红,他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我看那一点小洞也不碍事,哪里知道刚才马车颠簸得厉害,竟然将这位公子的脚给伤了,老李,我的车是没办法再载人了,你看看能不能挤一挤,我将车资给你。”
老李为难的道:“老黄,实在抱歉得紧,我们这车里坐着的是一对老夫妻,他们要去无花镇,这车也是他们包了的,能不能多载一人,还得问问这老俩口。”
“正好,我的客人也是去无花镇的,老李,麻烦你问问可不可以,这位公子的脚也受伤了,我真是该死,贪图两天工钱,没想到却反倒赔上一截。”老黄的声音里有着懊悔,想到自己回去会被老太婆念,他就愁眉不展。
慕含烟与雪莲本来还紧张外面的人是刺客或是张原的人,现在听到只不过是个过路人,雪莲轻声道:“老伴,马车还有这么多空闲,我们不如载他一程。”
慕含烟点点头,“好,李伯,让那位公子上来吧。”慕含烟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苍老,老李闻言对着老黄道:“今儿算你运气好,遇到这对善良的老夫妻,公子,你还能走吧,过来吧,我们载你一程。”
身着淡青色长袍的公子温润如玉,他冲老黄淡淡一笑,“老伯,这马车确实该送修了,这样吧,我帮你出了修车的费用,以后且莫贪图赚一两天的钱而将更多人给害了啊。”年轻公子自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黄,老黄闻言羞愧的垂下头去。
“公子,今儿害您受伤,老夫已实在过意不去,您若再出修车的费用,老夫这脸都不知道往哪搁了,您还是快上车吧,去无花镇找个大夫瞧瞧,不要伤筋动骨了的好。”老黄推辞,虽然那一锭银子他要攒几年才攒得下来,但是不该贪的他还是不会贪。
“老伯,你不用客气,我能坐上你的车也是有缘,收下吧。”年轻公子将银子塞进老黄的怀里,然后一瘸一拐的向老李的马车走来,慕含烟在车上听着那熟悉的清朗声音浑身一震,雪莲敏锐的察觉到她的颤动,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慕含烟口中说着没事,呼吸却因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而越加急促,不会是他的,他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直到车帘被人撩开,车门前出现那一张熟悉无比的俊脸时,慕含烟的一颗心都要蹦出胸腔,她下意识的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全身却在瞬间绷紧,真的是他,云灏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雪莲见慕含烟神色不对劲,此时云灏然已经上了马车,她也不好再问,只得热情的招呼他,“年轻人,快进来坐吧,脚伤得怎么样了?”
“多谢老人家的关心,我没什么大碍。”云灏然在慕含烟身旁坐下,马车又开始行驶起来,慕含烟感觉全身如火在烧,她连头都不敢偏一下,生怕云灏然会认出自己,雪莲挨着慕含烟坐着,明显感觉到她全身僵硬,她不好问出口,也只得以眼神相询,两人经过这么久的相处,默契已不是常人能比的,两人间往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慕含烟自然也看出雪莲的担心,她微微摇了摇头,她现在连话都不敢说,就怕被云灏然识穿,云灏然上了马车,也感觉到坐在身旁的人的排斥,他笑着问道:“老人家,你们去无花镇游玩吗?”
“是啊,前儿个我的妹子写来信函,她要办七十大寿,我就带着我老伴出去走走,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出过远门,这不,我老伴接触人群少了,见到生人话也不爱说了。”雪莲连忙道,顺便也将慕含烟的异样解释了一下。
云灏然笑了笑,“老人家是该多出去走动走动。”
“我瞧公子不是韩城人,公子这是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啊?”雪莲见云灏然风尘仆仆的模样,心知他也是赶路的,雪莲最喜欢跟人聊天,从聊天中推测出此人对己方有没有危害。
云灏然的眉眼顿时黯淡下去,整张脸都笼罩在一股忧伤下,“我是去寻人,只是我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只记得她说过想去江南,便沿途找了下来,只可惜…,想来我们是没缘分吧,否则也不会次次都错过。”
雪莲闻言也为之动容,“公子要找的是心上人吧,唉,这年头痴情的人越来越少了,老头儿也没什么话可以安慰你,只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她。”
“借老人家的吉言,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云灏然侧头望着窗外,忧心如焚,那日他见云灏桀带了个陌生女子回去,还说那是他的妻子,他当时怒发冲冠,以为他将慕含烟休了,便找到慕家去,可慕家人也不透露她的去向,他只好胡乱找,不知不觉就踏上了去往江南的路,他想,若两人还有缘,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相见的。
可是走了这么久,他却半点希望都没看见,渐渐的心里那股绝望越漫越深,最后都要将他淹得窒息,可是他仍不想停下来,他有预感,总有一天,他会与慕含烟再次相遇。
慕含烟侧头去看云灏然,有多久她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他了,他年轻的脸上笼罩着一股浓浓的忧伤,明亮的眼眸里掩不住黯然,薄唇紧紧的抿着,人们都说这种唇形是薄情的人,可是灏然,你为什么不?你可知你的深情我再也无法回报了?
云灏然似乎感应到什么,他回过头来,慕含烟连忙垂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情绪,良久她才压着声音道:“年轻人,缘分这东西不能强求,既然已经错过,就放手吧,强求只会让两人都心伤。”
云灏然定定的注视着慕含烟,他凄惶一笑,“老人家,你说得对,但是我试过放手,可是我放不了手,每当我得知她过得不快乐,我便想将自己所有的快乐都给她,我一直以为我大哥会好好待她,可是他却……,罢了罢了,既然他不知道珍惜,那么就让我来守护烟儿吧。”
雪莲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满头雾水,怎么一会儿大哥一会儿烟儿的,这位年轻公子到底是谁,雪莲抬头去细细打量他,这一看她才发现他的眉目有些眼熟,可是她却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年轻人,听你的话你们这段感情还真是纠结啊,那名烟儿姑娘既然是你喜欢的,为何又成了你大哥的妻子了?”雪莲听到有八卦可以八,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云灏然却闭口不再言,他惆怅的长叹一声,“烟儿,你在何方?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
慕含烟听着他情深意切的话,她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握紧,连指甲深陷手心都不觉得痛,灏然,我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对我这样深情了,我承受不起啊。
雪莲见云灏然悲怆的模样,连忙宽慰道:“年轻人,只要心诚,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你想遇见的那个人的。”雪莲实在羡慕能被他惦念着的那名姑娘,只是听着他称呼烟儿,她不由得跟慕含烟联想在一起,再看慕含烟心事重得的样子,及刚才云灏然上马车时她怪异的反应,她脑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连忙问道:“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老夫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呢?”
“晚辈姓云名灏然,老人家称呼晚辈灏然即可。”云灏然谦虚有礼的的回道。
雪莲眼前一亮,下意识的问道:“那么公子要找的人是谁?”雪莲听到云灏然的名字时脑海里就想起那位躺在床上昏迷未醒的云灏然,怪不得她觉得他的长相很眼熟,原来却是云灏桀的兄弟,那么他要找的人该不会就是含烟吧,这个世界真是小啊,兜了一圈,就在这个小小的马车里,离别许久的叔嫂终于又见面了。
“她叫慕含烟,老人家,你在韩城可有见到她?”云灏然自怀里掏出一副雪绢,雪绢上画着巧笑倩兮的慕含烟,他将画像递给雪莲,雪莲双手接了过来,看着雪绢上画得活灵活现的慕含烟,她抬头望了一眼真正的慕含烟,瞧她神色仓皇的移开视线,她心中盈满疑惑。
“云公子,这样漂亮的人儿老夫若见过一定不会忘了,只可惜老夫没见过。”雪莲睁眼说瞎话,她才不会出卖含烟的,至于含烟跟他之间的事,她相信只要含烟肯说,她一定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云灏然收回雪绢,小心翼翼的折好放进怀里,呵护的动作看在旁人眼里,都能感觉得出他有多在乎画上的人,只可惜坐在他身旁的人心里除了愧疚还是愧疚,慕含烟低垂下头,突然觉得这么短暂的路程一下子无限的延长了,每一段路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云灏然为情所苦的模样让她心里很难受,可是她却自私的选择不与他相认。
雪莲感觉得到慕含烟的心潮起伏,她伸手拽着她的手给她力量,慕含烟回头感动的看着雪莲,雪莲向她笑了笑,鼓励似的看着她。
马车一路颠簸,直到黄昏时才到了无花镇,云灏然先行下车,他自怀里掏出银子要付车资,雪莲跟慕含烟也跟着下了车,雪莲见云灏然要付钱,连忙道:“云公子,这车是我们雇的,你只是半路上车,老夫不能捡你这便宜,车资还是我们付吧。”说着自怀里掏出碎银子递给老李。
“不不不,老人家肯让我与你们共乘,晚辈心里感激,这车资还是我来付。”若放在平日,云灏然便不会多管,可今日有劳他们开解自己,他抑郁的心情才有所好转,为了感谢他们,付车资也是应该的。
“云家不差这点钱老夫知道,但是这是老夫做人的原则,绝不贪图便宜,云公子,快快收回去。”雪莲将他的手推回去,两手接触时,雪莲连忙缩回手来,而云灏然已经敏锐的察觉了她的手细滑如缎,他诧异的看着雪莲,而雪莲则慌张的将银子塞给老李,然后拖着慕含烟的手向前走去。
云灏然怔怔的看着他们搀扶着离去,一个老人家的手再怎么养尊处优也不可能光滑得像小女儿家的手,除非这两人是乔装的,可是为什么要乔装成老人呢?云灏然心中甚为疑惑,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摇了摇头,提醒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然后问了老李医馆的方位,才缓步向医馆走去。
雪莲跟慕含烟走离了云灏然的视线,雪功憋了许久的疑问终于可以问出口了,她连忙道:“含烟,这位云公子是谁,你与他是什么关系啊?”
慕含烟黯然的道:“他是云家的二少爷,是灏桀的弟弟,也是我最早喜欢的人,如果不是命运弄人,说不定我跟他现在会生活得很幸福。”如果那夜她没有入错洞房,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这么说云灏然是你的初恋,可是为什么你最后却嫁给了他的哥哥?哇,你们之间的故事真像一部电视剧。”雪莲咋舌道,想不到慕含烟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这事说来话长。”慕含烟淡淡的道。对雪莲偶尔冒出的新名词已见怪不怪了。
“含烟,你跟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雪莲兴奋的道,抬头瞧见慕含烟落寞的神色,她心一痛,突然有点鄙视自己这种爱揭人伤疤的行为,“含烟,如果你不想说,那就别说了。”
“没事,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以前我找不到知心的朋友可以说,现在说出来心情也许就不会那么沉重了。”慕含烟若有所思的道,她抬头望天,神色有些荒凉,良久后才缓缓道:“我与灏然相恋三年,然后他向我家提亲,我爹娘也应下这门亲事了,三月十五,灏然与他的兄长同时成亲,我与刘府的三小姐在迎亲路上遇到一起,因避雨后造成混乱,我阴差阳错的被送进了灏桀的院子。”
“啊,还真有这样的事,我以前也见过类似的事情,含烟,最后你是不是就嫁给了云灏桀了?”雪莲惊讶的道,真没想到书上的故事还真会成现实。
“是啊,当时我跟灏然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还相约七月初七离家出走,可是最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我们的约定也成了空谈,而灏桀一直对我包容,我才发现自己对他已渐渐生情,我以为这一次的动情会有好结果,没想到,世事难料,最后我还是不得不离开他远走他乡。”慕含烟哀伤的道。
“含烟,你一直抱着消极的态度去爱,所以你才会错过了云二少,再错过了云大少,你想想,如果当时你坚定不移的爱着云二少,现在你也不会为情所困了。”雪莲摇摇头,慕含烟对待爱情的方式让她不过苟同,爱一个人不是替他决定自以为最适合的路,而是问问对方想要什么。
慕含烟回头望着雪莲,她低叹一声,“雪莲,如果是你处在我这样的位置,你也会无能为力的,我知道我对不起灏然,但我不悔,有时候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有任何原因,而灏桀,我始终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有多大的份量,我们俩一直在猜对方的心意,而我也猜累了,所以不得不选了逃走这条路。”
“含烟,没有人逼你选择这样的方式,人们常说爱情里面无对错,如果你是担心蓝音不救云灏桀,那么还有我跟我哥可以帮你,你有没有想过,当云灏桀醒来得知自己的一条命是你用与他的感情终结的方式换来的,他会怎么样,我想他一定宁愿自己死了。”雪莲有些生气的道,她真想敲开慕含烟的脑袋看看她的脑子是什么做的,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她都想不通么?
慕含烟摇摇头,也不为自己争辨,雪莲不会明白自己的感受的,云家的人相继为她死去,她怎样都不能再背负上灏桀的命,那会让她崩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