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洪招娣刚推开房门,就见颜飞白赶在自己前面,一阵风似的跑到那老者面前,拿腔作调道:“吵吵嚷嚷的,发生了什么事啊?”
洪招娣见颜飞白先出头,便也不急,慢慢跟在后面看状况。白兔子在种子袋里有所感应,这只没见过世面的动物就抓墙挠壁,满袋打滚非要跟着出来看热闹,她只得将他放出来,抱在怀里顺毛。
万镇长大约五六十岁,头发花白,看穿戴在周围这堆布衣当中算相当齐整出众的,穿了件半新的青茧绸袍子,以银簪挽发,见颜飞白出来询问,忙叩头拭泪道:“这位仙师,我家栓儿被妖孽缠身,还望仙师相救!”
“什么妖孽,你讲清楚些,我们才好出手。”颜飞白斜眼瞟了下万镇长头上的银簪子,继续拿腔作调,高深状道,“当然,酬谢之礼也是少不得的。”
洪招娣在旁边看了,就有些黑线。看来颜飞白的师父舌华真人,确实是那种云游四方,在世俗打滚的散修。
也不知是为了追求人间富贵,还是真如这些散修所声称的,为了入世体会人间百态、以此证道。反正这些散修油滑世故起来,比凡人更甚,颜飞白显然亦是沾染了乃师风气习性。
但普通金银如果数量不多,应该也不入颜飞白的眼,不知他怎么就看上了万镇长的银簪子。
洪招娣正在思忖间,那万镇长却也是个有眼色的,连忙将头上的银簪拔下来,递给颜飞白道:“此物先予仙师做定,待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颜飞白将银簪子拿在手里仔细赏玩一番之后,便笑着纳入了八节镯中。
洪招娣借着这个机会,才仔细看清那银簪子。虽是银制,打造的也并非十分精致,却自有一股古朴苍劲的感觉,正是数百年前北凉皇族内造之物,存世稀少,也不知怎么流落到这边陲小镇的镇长手里。
万镇长见颜飞白收了东西,心中略定,从地上站起身,道:“这镇上最近闹妖,专缠着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年轻后生,已经死了好几个,眼下我那长房孙子也被缠上了,可怜我的栓儿才十七岁……”
说到这里,老头子又开始拭泪。
颜飞白听了,想想道:“你怎么确定是妖?万一是什么没见过的疫病呢?”
“是妖、是妖!”万镇长还没回答,旁边就有人帮腔道,“死掉的后生尸体都枯瘦蜷缩的像猴子般大小,晚上还有人听见从那些后生房里,传来女人的笑声,进去看却什么都没有。仙师,这不是妖是什么?”
颜飞白听那人说“进去看却什么都没有”,便料想纵然有妖作祟,它也是避着人进行的,想必道行修为不高,这单生意应该可做,便朝万镇长道:“如此,先带我去看看情形。”
万镇长闻言大喜,由旁边帮闲的人扶了,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颜飞白紧跟其后。洪招娣则从头到尾未发一言,抱着白兔子默默随行。
她曾听说过,妖兽、魔兽和灵兽、神兽其实是差不多的东西,修行方法相类,金丹期就具备化形的资格。只不过被人驱使的兽被称为灵兽,灵兽得仙箓入仙籍则为神兽;自行其是修行的被称为妖兽,妖兽坐大成了气候之后则为魔兽。
也就是说,所谓妖兽灵兽,魔兽神兽,在特定条件下是可以互为转换的。
但妖和妖兽听起来只差一字,却有很大不同,出身和修行方法属于两个体系。而具体有哪些不同处,她却也不知其详,此时听说闹妖,心中就有些好奇。
万镇长家离客栈不远,步行走上小半刻就到了。只见这里也是砖混黄泥建造的一个中等大小的院子,乍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但砖用的却是青砖,并非此处常见的黄泥砖,砌的格外讲究细致。
“仙师请进,就是这里。”万镇长点头哈腰将颜飞白和洪招娣让进院子,然后指向西南角的一个屋子,道,“那里就是栓儿住的房间,算算时候,那妖也该来了。”
颜飞白往万镇长所指的方向,煞有介事的看了看,道:“果然妖气冲天,你们且回房落锁,没事别出来偷听窥探,否则出了什么乱子可别怨我,待我捉妖。”
在场的几个人闻言,连忙照着颜飞白的意思散了,只留下洪招娣和他二人敛了自身气息,隐蔽在院子的阴暗角落里。
洪招娣见四下无人,便道:“小白,你从哪里能看出来妖气?我怎么就看不出呢?”
“洪姐姐,这都是套话,咳,跟凡人打交道的套话。”颜飞白干咳一声,道,“不过待会儿若是真有妖来的话,凡人看不出,咱们却是能看出的。”
洪招娣见四周并无异样,趁机问出胸中疑惑,道:“妖是何物?与妖兽有何区别?”
“妖分许多种,像花草树木,狐狸,黄鼠狼,刺猬,长蛇,蜈蚣什么的,皆可成妖,与精怪是一类。”颜飞白搔了搔头,道,“它们也能修行,亦有妖丹。要说和妖兽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妖兽体存灵根,可以独立行走于世间,吸收天地灵气修行自身。而妖之修行,吸收的则是人类的念,要依附于人,不能独立存在。”
“念?”洪招娣若有所思。
“是的。”颜飞白解释道,“像乡下经常有什么狐仙,蛇仙被供奉为家仙,名为仙,实际上就是妖。还有黄仙附体之类的事,也是妖在作祟。”
“妖亦分善恶好坏,善的妖会做些好事,恩威并施,让人相信供奉于它,从而得到善念而维系修行,以成妖仙。恶的妖则无法言说,杀人夺魂魄,采世间男女元阴元阳,以种种邪恶残忍酷烈手法,造出种种恶念怨念来增强修为的亦不少见。”说到这里,颜飞白深深吸了口气,“而无论采取何种方式,妖之修行,相对于妖兽来说艰难不易,还有许多忌讳,比如说初期会忌黑狗血之类的污物,忌阳气过重等等。”
在人间乡村,不少狐仙庙黄仙庙,想必都是那些妖为了维系修行,施手段让凡人所建。还有那在家里世代供奉家仙的,规模虽相对小些,却难得时间延绵不断,亦是一样的道理。
洪招娣听到这里,灵光一闪,道:“那么,修真者是否也能靠着吸收凡人之念,而增强自身修为?”
颜飞白想了想,道:“按道理是可行的,但这却是神仙手段了,非我等所能妄想企及。”
洪招娣点了点头,心道那在世间随处可见,享人间香火供奉的神仙庙宇果然并非虚设,便不再继续深究。
白兔子听完,却似乎很看不起妖类,在洪招娣怀里哼哼道:“修行还要靠着人类接济,什么魑魅魍魉之道!哪里比得上我们纵横山林,随性自在!”
白兔子刚哼哼完,洪招娣就看见一道黑影投入了西南角那间屋子的门户。那道黑影速度很快,也是她身为修真者,五感敏锐才能看见,要是凡人还真难以发觉。
不一会儿,屋内油灯被剔亮,果然隐隐传来女子的笑声。
洪招娣根本没捉过妖,是个外行,便抱了白兔子站在原地不动,看颜飞白如何施为。
颜飞白此时却朝她道:“洪姐姐,一会儿你和我配合一下。”
“哦,如何配合?”洪招娣颇感兴趣道。
“待会儿我去撵那妖物出来,洪姐姐见它出来,就朝它扔一道雷符。”颜飞白道,“凡妖物都惧雷,就是轰不死它,也将它吓在原地不敢动弹。”
洪招娣点头应了,一来这是凡间,用紫霄神雷怕把这整个院子连着里面的人都能轰没,二来她心存好奇,也不想一下子将那妖轰死,就只拣了张低级雷符拿在手里。
颜飞白交待之后,轻蹑了手脚上前,然后一把推开房门,大叫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此作祟!”
他五感敏锐不比凡人,之前又隐蔽的好,未被发觉,于是推开房门的瞬间看到,屋里一个病恹恹、脸色腊黄的青年躺在床上,而一个极美极媚,肤白似雪的****妙龄少女正与其****。
那少女乍听见人声,又事先毫无防备被人闯了进来,顿时花容失色,化作一道黑影,擦着颜飞白的身体,自门缝中逃窜而出。
洪招娣就在外面守着,哪容那少女出逃,一道雷符迎头拍过去,只听轰隆一声响,少女的雪白肩头便被烧焦了半截,当场吓的失魂落魄,蹲在了原地。
洪招娣怕这少女回过神来抵抗,又不知妖物还有何术法神通,便顺手扔了几粒种子在少女身上,以防万一。
颜飞白自房门内转身出来,看见碧绿的缠藤蔓延生长,将少女紧紧捆缚在原地,笑道:“洪姐姐这招大妙,就不怕她跑了。”
被缠藤紧缚的少女这时方回过神,望向洪招娣,眼中漾起一层泪水,神态望去甚是哀切可怜,道:“这位姐姐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