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得失之间
洪招娣正在那里看邵菁菁打扮人偶，心中百转千回，却见珍珠帘被撩起，海境从外面的房间走了进来。
看见内室桌子上乱七八糟堆放的金翠首饰，还有一堆五彩斑斓的丝带，海境眉头便不自觉的紧皱起来，却没说什么，只往邵菁菁的方向望去。
邵菁菁本身就有些自闭倾向，再加上此时玩人偶玩的不亦乐乎，根本就没注意到海境，只顾着不停往人偶头上绑丝带扎花。
海境看到邵菁菁微微勾起的唇角，眉头间的皱褶渐渐散去，走到邵菁菁旁边，柔声道：“菁菁，在做什么呢？”
邵菁菁却不理海境，眼珠子都没朝海境那边转一下，手中拿了朵大红绢花在人偶头上比来比去，寻找合适的位置插。
海境讨了个没趣，却半点不恼，脸上反而透出丝微笑来，走到洪招娣身旁坐下，望向邵菁菁的方向，满眼欣慰慈爱道：“到底是你们年岁相近的有办法，我竟不知菁菁会喜欢这些。她这个样子，我瞧着比之前好多了。”
的确，虽然还是不理人，但会动会微笑，眼睛里多了一份人的活气，看上去是比之前面无表情要好的多了。
托邵菁菁的福，等到海境转头看洪招娣时，眼神亦柔和慈爱了许多，道：“也是该和你说说，你邵师姐的事情了。”
“是的，海境长老。”洪招娣表现的甚是谦恭柔顺。
“虽说是要等到回渡真门之后，再行拜师礼，不过在我心里，你已是和光华菁菁一般。”海境微笑道，“这长老2字，现在便改口亦是无妨。”
“是的……弟子见过师尊。”洪招娣连忙起身，朝海境执弟子礼。
海境端坐不动，含笑受了洪招娣的礼，洪招娣心中却感觉有些沉甸甸的。海境现在当头砸下这么大一块馅饼，虽然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处，但看眼下情况，却也定然是要她付出相应的代价。
等洪招娣坐下后，海境果然摆出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道：“明纶，看到你邵师姐那几个人偶了吧。”
洪招娣既然以师尊相称，海境便也换了称呼，直接叫李仲晟为洪招娣取的表字，明纶。
“是的师尊，和那天夜里我见过的一模一样。”洪招娣知道海境这是把她当自己人，要向她说明一切了，也不加掩饰。
“这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还没有入仙门，菁菁第一次出门历练。”海境轻声叹息道，看上去年轻美好的面容上掠过一抹疲色，“菁菁那时虽然才十一岁，但平常性情甚是安稳沉静，又进入了筑基后期的修为，我就放心让她去了。她的机缘也是甚好，头一次历练便得了五个前辈高人炼制过的乌金木傀儡，和一套分神操纵的傀儡术法诀，并且一举达到筑基大圆满的境界。”
“菁菁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正在闭关冲击金丹中期的境界，而她得了那套傀儡和功法，便开始自行修炼。”海境说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那套功法所耗神识十分庞大，若非在神识方面天赋异禀，是至少需要达到金丹中期才可修炼的，但菁菁好强，又见猎心喜，竟是被她硬给练成了。分神成功之后，她自身的神识却涣散了，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而这五个傀儡也时常不受控制，有时会自行逃脱外出杀人。”
洪招娣看着在床上并排而坐，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五个漆黑人偶，道：“如此……若是毁去它们的话，邵师姐是否能恢复正常？”
“此事纵然可行，也并非硬来能做到的。”海境摇头苦笑道，“我事后看了那本功法，菁菁此术，是将自身神识溶进傀儡之中，造成身外化身，每一个傀儡，都溶进了菁菁的一部分魂魄。若是将其毁去，便连着菁菁的那部分魂魄也毁去了，于她的病情并无益处，反而将来纵是得了治疗之法，亦会造成魂魄不齐。”
洪招娣至此恍然大悟。原先她以为邵菁菁是修炼了邪修之法，却原来不是，是勉强修行高于自身能力的功法，进而导致走火入魔，丧失本性。
说起来，杀人虽不是邵菁菁的本意，只是魂魄因分散而失控，但她本身有如此危害，若是被渡真门知道了，怕是比处理起邪修来也好不了多少。海境那样护短疼爱弟子，邵菁菁又是她一手带大的，自是不愿邵菁菁落得那般下场。
“那么，师尊有没有想过将那些傀儡自邵师姐身旁收走，暂时先管制起来呢？”洪招娣想了想，又道，“如此，至少不会再发生桃林和外门的事情。”
“那样做虽是可绝后患，却对菁菁不好。”海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邵菁菁，解释道，“她的魂魄虽说已分，却还因操纵术而有所联系，相辅相生。如果长时间远离自身，切断魂魄间联系的话，那五个傀儡内的魂魄便会逐渐衰竭，直至消亡。不久前其中一个再度傀儡失控，逃离了梅雪峰，在外门流窜，我这么急着连夜和光华追回，除了怕被人顺藤摸瓜发现菁菁的事之外，也正是这个道理。”
“就没有禁制阵道什么的，可以困住邵师姐么？”洪招娣听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海境之能，居然不能有办法阻止邵菁菁的傀儡出逃，让傀儡杀人的事情两次发生。
“唉，为了菁菁这事，我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明纶说的我又怎么会没想到？”海境道，“说来惭愧，菁菁虽然平常还算听话，却极反感被困于禁制阵道之中。她若不愿意，便是我也不能勉强……那本功法确实十分霸道，她虽付出了神识分散的代价，其真正实力却已接近金丹中期。”
洪招娣点了点头，在叹息邵菁菁遭遇的同时，亦有些羡慕她实力的突飞猛进，心道这天下间的事情，果然是有所得必有所失，有所失亦必有所得。
“那么师尊，我们这是去何处延医问药呢？”洪招娣问道。
“我们并非仅仅是去延医问药，而是要去和人谈条件和价钱。”海境看了一眼洪招娣，终于将此行目的和盘托出，“此次对师门，我只说带着你们三人出来历练，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洪招娣坐在原地，并未插嘴，神色平静的听海境往下说。
“我们是要去北海，邪修聚集之所。我也很是艰难，方做出这个决定。”海境说到这里时，语气顿了一顿，“菁菁病了近一年，我在这期间查了许多书籍，却徒劳无功。而邪道惯以生人魂魄炼器，虽令人不齿，但关于魂魄方面的研究，正道大大不如邪道。只是我们在邪道无根无基，此行虽只是求医，并无意挑起争端，亦恐怕是危机重重。”
洪招娣点了点头，对海境的说法深以为然。纵然此行，她与海境、李仲晟和邵菁菁都扮作邪修，但邪修也是分帮派抱团的，而且不似正道修士，多少还讲些道义，彼此黑吃黑的事不要太多。
像海境和李仲晟，都是在正道门派修行至今，纵然有时候会外出历练，并非完全不通人情事故，却又怎么能及的上那些邪修狡诈恶毒，心中毫无道德底线？
海境为了邵菁菁这个徒弟，真是舍得冒险。
“总之，也不要太担心。别的事情有我和光华，明纶你不必管，你只需照顾好菁菁。”海境道，“菁菁的傀儡偶尔会失控，也跟她主体的心态有关。如若她一直这样开心愉悦，失控的机率亦会大大降低。”
“是的，师尊。”洪招娣连忙态度端正的保证，她一定会当好这个保姆。
海境对洪招娣的态度也很满意，又交待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内室。
洪招娣坐在花梨木的椅子上，托腮望向正在打扮傀儡的邵菁菁，心想也是，邵菁菁不过是十二岁的小女孩，虽然被海境评以“沉稳安静”，但日日生活在梅雪峰，跟着海境吃素修炼，平常连块下饭咸菜都见不着，天性还是被压抑成那样的。如此，依附了邵菁菁部分魂魄的傀儡不时会失控逃出，这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海境把邵菁菁交给了她，她这一路上却是要费些心思，让邵菁菁玩的开心了。
天马所驾的马车虽然行驶甚快，但北海和渡真门的距离却也不近，足足过了半个月有余，海境和洪招娣一行人才抵达北海境内。
洪招娣这半个多月来的保姆生涯，过的是鸡飞狗跳，焦头烂额。只因邵菁菁魂魄不全，真的就如同幼童一般，事事都需要人照料，还要带着玩的开心才行，幸好修真者都是不漏体，要不然的话，说不得洪招娣还得负责把屎把尿。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欠缺带小孩的天赋，同时很怀疑海境带上自己的初衷，就是为了给邵菁菁找个保姆。
至于没义气的白兔子，则很有先见之明的，一直躲在种子袋里不出来，以至于洪招娣有时候想找个救场的，都抓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