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府,地府大牢。
“进去……”胥维被粗鲁的推进牢门,粗大的青铜铸成的牢门被小孩胳膊那么粗的铁链缠绕着,一把拳头般大小的铁锁锁在铁链之上。“咔嚓”一声,牢头落下大锁,胥维木然抬起头,环视了下四周,牢房里只有些干草,高墙上有一扇铁窗,能透进隐隐的月光。四面阴冷潮湿,干草堆中时不时传出“吱吱”的声音。那些耗子一见有人进来了,倏地窜个没影,硕大的牢房只剩下胥维孤零零的一个。
“小子,老子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打逃跑的主意。要不然……呵呵,就有你好受的了。今晚你给我好好的呆在里面,明日一早王爷要亲自审问。听见没有?哼……”站在青铜栏杆外的牢头恶狠狠地望着满身血污的胥维,冷冷道。
胥维强忍着身上创伤剧痛,将干草堆理理整齐,盘腿坐在草堆上,闭紧双目,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王浩和王昌都被分别关在不同的牢房里,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王府地牢,四周都是一片肃穆的安静,散乱的干草渗发出浓浓的霉味,石砌的墙壁上醒目的血字证明了以前在这里呆过的人留下的痕迹——全是些怨恨诅咒的话。
伤口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寒风夹杂着潮气从衣衫的破损处无情的折磨着胥维的肌肤,他的思绪从一片空白之中重新回归于现实。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胥维坐在地上表情深邃地吟诵着,他希望通过吟诗来转移伤口的触痛。但是这首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却让胥维的心口更加钻痛不已,他暗叹着:难道我也要面临着同文天祥一样的结果吗?
不,我不甘心。我还要拯救天下汉人于水火之中,我绝对不能就这样龌龊的死去。
暮景萧萧,夜凉如水。这时刮起了朔风,透过窄窄的一扇铁窗吹了进来,胥维不经打了个冷颤。
一夜无眠,胥维的脑子很乱,锁紧眉头,思忖着:今早大概会见着苻坚了,到底是不幸,还是幸喜,让我荣幸见到这千古一帝,他会把我们怎么样呢?不知道芷欣他们逃出去了没有?既来之,则安之,一切事物今早自当揭晓。
“唉~~~”
窗透初晓,旭日临窗。
一缕晨光透过铁窗,斜照在胥维伤痕累累的身躯上,胥维微微张开了眼,凝望着那窄窄的铁窗,浅浅一笑,终于要来临了……
“踏踏踏”一阵嘈杂的脚步打破了地牢的静谧。
胥维朝牢门外一瞥,门外出现了十几名士兵的身影。
“把门打开,今日王爷要亲自审问。”一名带头的将领指着牢内胥维道。
“是,将军。”铁锁落地,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带走。”那名将领示意身后的士兵。
两名士兵将胥维从草堆中硬生生拽起,一人分别钳住胥维的一只臂膀,深怕他逃脱。
东海王府既是如此之大,景色如此之美。只因昨夜夜色太暗,更何况胥维是半昏半醒的状态下,根本好好“欣赏”这王府。胥维任由几名士兵推押着,跟在那名头领的身后走着,眼光不时地望两旁看看,不经惊诧,这王府根本就是一处雅致精美的园林建筑。穿过外宅家丁仆役住的两排厢房,前路豁然开朗,假山水池,曲廊亭台,处处藤萝缠绕,虫鸟唧啾。风儿一吹,带来一股清新的芳草气息,竟似来到人间天堂的江南水乡。
胥维一边走一边欣赏沿途的美丽风景,虽然自己是俘虏的身份,但这里真的只能用一个“美”字来形容。不多时来到中央庭院一排十八扇有窗漏的木门前,旁边天井照墙上镶有砖题刻,镂着“花竹怡静”四字砖壁四周则见清水细砖镂空透雕的梅兰竹菊,线条流畅,刀法细腻。
“你小子,东张西望什么,那里可是我们两位小姐住的地方,再看就把你的狗眼给挖出来!”那名头领回头看见胥维面容丝毫没有一种惊恐的表情,反而是旅游时欣赏风景的那种轻松惬意。
穿门而入,里面是一处深阔达五百步的庭院。四周遍植牡丹月季丹香桂,阁垂藤萝,墙立修竹,直如仙境一般。中央一大片的轻浅水面,奇石嶙峋似峰窝洞孔,罗汉松棱角浑纯盘曲虬杂。水面上莲叶绿,与假山相映成趣。际此初晨之时,牡丹盛开,桂柑飘香,红白相映,水动风凉,一派斗艳景象。
那头领引着胥维穿过石桥,来到池中央的三面环水精雅别致的楼厅前,进了门一楼是一个大厅套着一个小厅,布置优雅华贵,小厅和大厅的一面几乎是齐着房顶立的窗。雕花饰秀,均是昂贵的红木制成,胥维不经看花了眼。
来到正堂,那头领停下了步伐,低首拱手向着中堂之人道:“王爷,人已经带来了。”
胥维目光落在偏座的两人身上,那两人正是王浩还有王昌,原来他们早就来了。
中堂之人挥手示意道:“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头领拱手退下。
“公子,请坐。”说话之人,年龄大约三十有六,脸型方正,剑眉上挑,鹰眼中略带冷冷寒光,圆目阔唇,宽膀扩胸,从座中起,散方丈豪气,略带肃杀之气!
这人便是十六国中,最令人慨叹、最令人惋惜、最令人扼腕的当属一代英豪帝王苻坚——此君在王猛等汉族大臣辅助下,灭张平,收张蚝,击乌延,威振西凉,还在潞川大破燕国慕容暐四十万大军,灭亡前燕,继而又灭凉击代,一统北方。当此之时,如果苻坚休养生息,善抚士民,静待天时,趁东晋内乱一举起兵,统一中国当属反掌之势。但他偏偏逆时而行,不顾群臣反对,短时间内发兵八十七万,号称百万,并骄狂地说,以此强兵百万,“投鞭可以阻流”。于是,大军前后千里,旌鼓相望,欲一击而灭晋朝。恰恰此时,覆亡之势,已不可避免。
历史上的苻坚绝非残暴鲁莽的君王,反而是个开明大度,高瞻远瞩,审时度势,谨恭有礼,慕义怀德,善于纳谏,雄才大略而又完全汉化的一代英杰。可惜的是,他最后关头一意孤行,对于前燕、东晋等降臣又太过宽容,特别是淝水之战导致一败涂地,使赫赫前秦分崩离析,最后,他本人也为姚苌勒毙于佛寺。否则,隋文帝的大一统时代,极有可能在苻坚大帝的时代提前到来。
胥维迟疑了一下,在王昌旁坐了下来,眼神不断的打量着苻坚。苻坚身材高大,面目藜黑,形容硬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少时拜汉人学者为师,潜心研读经史典籍的关系,眼角眉梢还兼具文士神韵,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liu,难怪能生出如此绝美的苻。
他此刻正在笑,比起大多数君主的故作威严他更喜欢笑,笑起来阳光灿烂,两排白牙泛出象牙般的光泽。
他笑的时候很好看,不过笑不是为了好看,而是因为心情好。
“哈哈,三位用不着这么紧张,本王不过是想和各位少侠聊聊天而已,请用茶。”说着苻坚便示意胥维三人端起案桌上的彩杯,一阵沁人心脾的普洱清香,让三人陶醉不已。
胥维轻轻抿了一口普洱茶,幽幽地说道:“多谢王爷,敢问王爷找我们来难道不是拷打逼问吗?为何却请我们到如此美的地方,喝茶聊天呢?”
王昌和王浩也疑惑看着苻坚,等待着他的回答。
苻坚豪爽大笑:“胥公子果然够直接,好,本王也就不拐弯抹角,直说了。昨夜为了请到各位光临本府,不想是损兵折将,本王又失去几百名的精卒啊。”
胥维暗暗思忖,果然,他定是要找我们算账来了。
苻坚接着说道:“但是,本王发现几位乃是千古将帅之才,年纪不大,仅凭三人之力,以一敌百,阻杀本王一千精卒。虽然死去了几百的精卒,却比不上三位的鼎力相投,得三位之助,本王岂不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更不是得到了百万雄师了吗?”
真不愧是苻坚大帝,思贤若渴,原来是想让我们投靠他啊!
胥维暗中赞叹,苻坚此人博学强记,武力超群,是以深得人心,再加上赋性豪爽,喜爱结交各地的俊杰,胸怀匡济天下的大志,自然吸引了不少能人异士投奔至他的门下。最难得的是他的度量恢宏。
他的度量决不是一般帝王能够相匹的:不但降兵、降将、降官不杀,连降了的敌国帝王也不杀;主动降服的给官做,兵败被擒的也给官做,逃走了抓回来的还给官做。虽然这样的度量在他的重臣,包括丞相王猛眼中有时候会变成一种缺点,但苻坚就是苻坚,任谁多劝也是一笑置之。
待苻坚话罢,皆座一片肃静。苻坚轻轻地放下彩杯,目光炯神地望着三人。他在等待,等待着他们的答复,等待着他们的相投。
片晌,胥维开口说道:“敢问王爷,在下可是朝廷钦犯,若是我们投靠了你,你不怕石虎那儿……”
苻坚摇了摇头,剑眉立竖,目视远方,那眼神,充满睥睨天下帝王的豪霸之气,透过苻坚的眼眸,霸气四射,无坚不摧,“石虎?一个病危的老头儿,本王会将他放在眼里?
胥维等人一阵汗雨,没想到苻坚真的没把石虎放在眼里。
“父王!求您放过维哥哥他们……”一阵凄凉楚美的哭啼声从后堂传来,一个绝美的娇躯从中走出,此女正是已被带回的苻宝。
胥维等人皆惊讶无比,显然他们还不知道苻宝已经被带了回来。
“宝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罗耀、凌兴他们的呢?”
苻宝也没想到胥维他们会出现在中堂上,粉嘴微张,笑靥如花,美眸依旧梨花带雨,提裙盈步,娇躯直接扑进胥维的怀中,紧紧地搂着胥维的腰部。面颊印在胥维胸膛上哭泣,但那却是激动的泪水。
胥维没想到苻宝竟会当着苻坚的面扑进自己的怀里,当场不知所措,尴尬地望了望苻坚。
苻坚反而会意一笑,看似无奈地摇头,佯怒道:“这孩子,从昨晚一回来就哭个不停,吵着叫我放了你们,哼!宝儿,你当真认为父王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吗?宝儿的恩人父王怎么敢动呢?”
苻宝昂起螓首,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人不由希望好好怜悯一番。
胥维扬手轻轻地拭去苻宝面颊的泪水,温柔地说道:“宝儿不要哭了,好吗?再哭就就成大花猫了。”
苻宝乖巧地拂袖抹去了眼眶内的泪珠,嘟嘴娇嗔道:“宝儿听维哥哥的,宝儿不哭了。”随即嫣然一笑,妍资艳质,好不可爱。
“对了,罗耀他们呢?他们没事吧?”胥维还差点忘记问罗耀和凌兴的下落,还有那个让他魂萦梦牵的罗芷欣,他忘不了分离前的那个誓言,忘不了她最后的深情告白。
“你要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我一定会等你的,永远的等你,直到你回来的那一天……”余音袅袅回荡在胥维的内心深处。
“是的,她在等我回来,我现在很想告诉他,我回来了,芷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