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六,沐家下了大定。
陪嫁和彩礼都堆在慎心堂的花厅上,供亲朋好友来观礼。
外面的男客有荣江和荣渝兄弟带着两房的管家料理着,内宅的事就是杜氏和卉秋在帮忙打理。请了耀华班来已经连唱了两天的喜庆戏文了。
十六这天下午,吕老夫人坐了轿子来荣家,说要来亲眼看看荣筝。
外祖母来家,荣筝起身到了垂花门外迎接。及至下了轿,荣筝亲自上前搀了吕老夫人。
吕老夫人一抬头就看见了宝贝外孙女,十分的感慨,口中念叨:“傻孩子,外面冷,怎么出来呢。冻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荣筝笑道:“姥姥瞧我身上穿这么厚,哪里会冻病呢。倒是姥姥一把年纪了还冒着寒风敢来,一路辛苦了。”
秀朱赶紧把一个手炉塞到了吕老夫人怀里,让她抱着身上暖和些。
荣筝把吕老夫人迎到了上房。卉秋捧了茶来,荣筝献过。杜氏上来给吕老夫人问了安。
吕老夫人知道外孙女的婚事多得煮饭婶娘帮忙,对杜氏很感激,点头道:“三太太这些日子辛苦了。她母亲走得早,多亏了你这个做婶娘的帮忙。”
杜氏倒十分的谦虚,笑道:“我在家闲着也没什么事,帮忙打点一下,倒不算辛苦。”
吕老夫人见荣筱上来给她请了安,想到二媳妇还想让荣筱做他们齐家的媳妇,只可惜杜氏不愿意。她瞧着这个女孩子生得秀秀气气的。很是可爱。忙将手腕上一对白玉镯子撸了下来,递给了荣筱笑道:“走得匆忙,没有备什么见面礼,这个就给四姑娘吧。”
荣筱忙给吕老夫人道了谢。
杜氏看了镯子一眼,是对上好的羊脂白玉,微笑道:“让您老破费了。”
“说什么破费,我见这孩子生得不错。”
沐家送了催妆的来了,吕老夫人便说要去看吉服。
真红色的妆花缎,织的是寓意吉祥的云霞翟纹对襟大袖衫。靛蓝色的蹙金绣云霞翟纹,坠着一块沉甸甸的金坠子。再去看那凤冠。双凤花树六对。再饰以翠云、翠片,十分的气派。凤嘴里皆衔南珠串。
吕老夫人十分的感慨,她出嫁的时候也没挣到这样的身份。她看了一眼荣筝,由衷的说了句:“筝姐儿。你是个有福气的。”
到了晚间。荣筝归省回来才说要更衣休息。卉秋一头走了来。遣走了身边的丫鬟,一面给荣筝道喜,一面将一个盒子给了荣筝。含羞带怯的说道:“这些本来的该你母亲来说的,偏生太太去得早,不能亲眼看见你出嫁。老爷就遣了我来,要我和你说说什么是妇人之道。出嫁后侍奉公婆、姑嫂要孝顺贤惠。与夫婿要相敬如宾。新婚夜里,不管夫婿对你做什么,都不要害怕,切勿……”卉秋满脸通红,下面的话她也不大能说出口,便指着盒子说:“你找时间好好的看看吧。”
荣筝也大约能猜到盒子里装着的东西,红着脸答应了。
卉秋感叹道:“要是太太还在,见你这样风风光光的出嫁,不知道多么的高兴呢。”
她这样出嫁算得上很风光了吧,不说王府里的身份和荣耀,就是荣家陪送了一百二十抬的嫁妆,在整个汴梁也是屈指可数的。
卉秋走后,荣筝坐在桌前,打开盒子来,里面装着两部画册。犹豫再三始终没有勇气去翻看册子,接着又盖上了盒子。
这是她出嫁前在荣家的最后一晚了。前世今生的记忆都叠加了起来。前世出嫁前一晚,是马氏来送的盒子,来训的话。她拉着马氏抽噎,马氏搂了她的肩膀也流了一回眼泪,再三嘱咐她将来在廖家要好好的过日子。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母亲的陪嫁经过了马氏的手已经被盘剥了许多,也不知道马氏把她嫁到廖家去本身就是一场阴谋。后来她到了廖家,受尽了廖大太太的磋磨,直到自己理家了才知晓。未嫁前她竟然把马氏当做了好人,真是可笑可恨。
夜里吹了一宿的北风,荣筝只睡了两个更次。五更天才过,紫苏和如意俩就催荣筝起来。荣筝不得不起床来。
如意看见了荣筝眼圈下面的一抹淡淡的青色,诧异道:“小姐夜里没有睡好么?”
荣筝道:“听着风吹车窗户哗啦啦的一夜,哪里睡得好。”
紫苏也瞧见了荣筝眼下的青色,忙宽慰荣筝:“没事的,小姐。反正今天的妆厚重,到时候肯定看不出来。”
沐家请了赵绣茹她母亲做全福人来给荣筝催妆更衣。
等到盛装毕,已经快要接近午时了。别的不说,就说顶上的这个凤冠据说有好几斤重,戴得久了,难免会压得脖子酸疼。还有身上里里外外的的几件衣服也十分的粗笨,显得很是不便。
穿戴整齐后,亲近的女眷们便来荣筝房里看新娘子,蕴霞、蕴欢、蕴虹姐妹都来了,连李十五娘也来了,荣筱更是在跟前打趣道:“三姐姐今天这样才是神仙妃子。”
荣笙见家中这般热闹,也无人管她,无情无绪的带着丫鬟乱逛了一通,后来来到了荣筝的院外,丫鬟请示道:“小姐要进去吗?”
荣笙听着里面笑语喧闹,不免想起自己的母亲受的屈辱,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自然也不肯与荣筝道贺,只向围墙内张望了几眼,便又与丫鬟去了。
待沐家迎亲的花轿迎门,鼓瑟吹笙,喜乐四起。沐瑄下了马,到荣家的正厅堂等候荣筝。
在全福人的陪伴下,荣筝与沐瑄祭拜了荣家的祠堂。
接着荣江升了座,又向荣江和旁边的一把空椅子行了跪拜之礼。
荣江身着官服。一脸的喜气洋洋,但见女婿同样身穿大红色的吉服,英武不凡,心下十分称意。
等到吉时发轿,荣楷背了荣筝上了花轿。荣筝怀里抱着个宝瓶,在放下轿帘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从此要走向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了。
轿子微微的颠簸,荣筝藏在红盖头下面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从青云巷到豫王府,这一路不过一个来时辰的路程。荣筝在脑海里却把和沐瑄从最初的见面到走到今天,全部都回忆了个遍。快要落轿的时候。荣筝想起了两月前。沐瑄在杏花巷的宅子和她说的那番话。对这桩婚姻虽然一直忐忑,可她对这桩婚姻却是有信心的,沐瑄不是廖显,绝对不会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娶亲的队伍从豫王府的大门而入。一路到了正殿前才落了轿。
沐瑄先下了马。射了轿门。接着在全福人的搀扶下,荣筝盈盈的下了轿。她头上蒙着盖头,只看得见脚下铺着的大红毡子。全福人李夫人在她耳边低语了句:“荣三小姐。你别怕。我牢牢的搀着你,一步步的走!”
荣筝是有些紧张,李夫人适时的提醒倒给了荣筝的勇气。她在李夫人的指引下跨过了火盆,迈进了门槛。
沐瑄在厅堂中站定,一扭身就看见了身后站着的盛装新娘。他嘴唇微微的上扬,眉眼间笼着喜色。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这桩婚姻十分的满意。
喜娘来捧出了个结着花的红绸,沐瑄牵了一头,另一头便牵着他的新娘。
在司仪的唱和中,沐瑄与荣筝一道拜了天地,接着给豫王和王妃行了大礼。在夫妻对拜后,一对新人入了新房。
直到揭了盖头后,荣筝盈上了沐瑄那双如黑曜石般闪耀的眼眸,正含笑的望着她。
荣筝脸颊微热又低下了头去,接着饮了合卺酒,吃过了子孙饺。坐床撒帐。荣筝一直都低着头,不敢再去看沐瑄的眼睛。
等到喜娘把两人的头发各自捻了一缕结在了一起,整个仪式才算结束了。房里看热闹的人才退了下去。
沐瑄看了看荣筝头上的那顶凤冠,便道:“这个压着脖子疼吧。”
荣筝道:“我怕是直不起脖子了。”
“我帮你取下来,不要紧的。”沐瑄的手伸了过去便替荣筝取了凤冠。
“你略坐会儿,我先出去一下再回来。”
少了凤冠脑袋变轻了不少,荣筝点头答应。
沐瑄忙着起身,仓促间忘了刚才还结在一起的头发。这么一拉扯,荣筝吃疼的叫了一声。两人叠在了一起,沐瑄重重的压在了荣筝身上。
荣筝又羞又疼,想要伸手将沐瑄推开。沐瑄压在荣筝身上,胸口砰砰的乱跳着,脑袋一时忘了该怎么思考。下一刻,他的唇已经印在了荣筝的嘴唇上。
荣筝忙推着他说:“你不是要出去么?”
沐瑄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低声在她耳畔说道:“真想哪里都不要去。”
后来他将荣筝扶了起来,他颤抖着手,将两人结在一处的发结解开。温柔的嘱咐着荣筝:“你好好的休息会儿,我去去就来。”
荣筝点头道:“你别吃太多的酒。”
“放心,我本身就不大吃酒。”他拉了拉荣筝的手,又和她低声道:“你今天真好看!”
荣筝红了脸,别过了身子。沐瑄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了。
荣筝看着香案上供着的一对犹如婴儿手臂粗细的龙凤花烛,火苗燃得正炽烈。花烛旁还有供奉寓意夫妇美满的和合二仙。
下面摆了好些碟子,盛着些佛手柑、香柚、福饼、红橘之类的果子,还有几样干果。辛苦了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说来肚子也饿了。荣筝只好又坐回了床沿,心想靠一会儿,说不定等睁眼的时候沐瑄已经回来了。
朦朦胧胧的,正欲入睡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响,荣筝心道沐瑄回来得倒快。她坐正了身子,目不斜视。哪知却是紫苏走了进来。
“小姐肚子饿了吧,姑爷让奴婢送了些饭菜来与小姐填填肚子。”
当下便有两个小丫鬟抬了一张小炕桌来摆在床榻上,桌上列着几盘精致的肴馔。荣筝正好饿了,便命紫苏盛了一些与她吃。可虽然肚子饿,却没吃几口就觉得饱了。
紫苏见她用得不多,便只好撤去了饭菜。
“小姐,奴婢就在隔壁的耳房候着,小姐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好。”
荣筝点点头,又问:“跟来的人都安顿好了吗?”
紫苏笑道:“小姐不用担心,都安排下来了。”
紫苏掩上门就去了。屋里屋外静悄悄的一片,只遥遥的听见了人语喧闹声。窗外的天色越发的暗了,屋内就更显得亮堂堂的。大红漆的雕花长窗,糊着高丽纸。屋中的家具也是一色的大红。她坐着的这张填漆雕花拔步床也同样漆成了大红色。还有堆砌着的百子被,悬着的帐子,全都是大红色。这一屋子的红色让荣筝觉得眼晕。
她闭了眼,想小憩一会儿,但沐瑄去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荣筝听见了声响忙起身去迎接。
沐瑄脸色微红,身上并没有酒气冲天,便知道他当真没怎么喝酒,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让丫鬟进来给你更衣吧。这身衣服也实在笨重。”
荣筝红着脸说好。
进来的是紫苏和如意,还有雨棠和梅芬。都是她从荣家带来的丫鬟。解头发,净面。又开了衣橱给荣筝选了身宽松轻便的衣裳来与她换了。
荣筝看了一眼,只见同样是身大红的袄裙。梳洗完毕。沐瑄从屏风外绕了进来。
荣筝见他也换了一身家常的皮袍。
两人并肩而坐,沐瑄目光灼灼的望着荣筝半晌才道:“总感觉像是在梦里一般,没想到当真娶到了你。”
荣筝也觉得犹如在梦里一般,她从未想过会和这个人相伴终身。
沐瑄拉了她的手,凑近了些,亲亲的吻了一下她的耳垂,接着是脖子,依次吻了去。一手轻轻的解了她衣服上的纽子。
沐瑄从小在清规戒律中长大,从庙里出来后身边也没有收丫鬟。一直都洁身自好。当他把荣筝压在身下时不免显得手忙脚乱。盘桓了将近半个时辰,两个人总算融合在了一处。荣筝吃痛的抓了沐瑄一爪。
两人的身子都紧绷绷的,沐瑄见荣筝十分不舒服的样子,可又无法从她的身体里退出来,只好温柔的宽慰她:“我不知道做这事会弄疼了你,乖乖,是我不好。你且忍着些,我速战速决。”
荣筝听了这话好气又好笑,在沐瑄十分生涩,完全谈不上技巧的情况下,有些慌乱的圆了房。事后沐瑄替荣筝叫了丫鬟要了热水净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