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忽悠功夫了得,这一番指鹿为马说得陆秋将信将疑,目光投向楚无盐,让他拿主意。
楚无盐上前一步,诈道:“我和妹妹学的美术专业,曾多次到博物馆观览历朝历代名家画作,自认是有几分鉴赏能力的,这画是不是古董我说不准,但绝不是唐伯虎的画作。两位莫不是看了《唐伯虎点秋香》就觉得百鸟朝凤图必定存在,可有考证?”
听楚无盐这么一说,刘老板脸色不由变了变,他不确定楚无盐是否真的看出不妥,但他自己是知道的,这画就是赝品,做旧一般,也就能偏偏门外汉,也是看两人年轻才拿出来试试。
见楚无盐脸色坚决,刘老板立刻改了主意,把画卷拿起来,往陆秋手里塞,说:“嘿嘿,这位小哥自负眼力,不信这是唐伯虎的画。小姐你来看看,这画从布局、写意到神韵,哪点不想唐伯虎的画了,女子心细,你一定能瞧出真相。”
“我相信楚无盐。”陆秋更本不买账,要伸手推开刘老板硬塞过来的画卷。
就在这时,“撕拉”一声,画卷破开了一道大口子。
刚才还阿谀献媚的刘老板突然脸色一板,怒气勃发的指责陆秋:“你撕烂了我的画!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上手的。你看,我的画破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卖,你赔我!”
“我没有!”陆秋心里一慌,争辩了一句,但刘老板凶神恶煞更本不理,她委屈的望向楚无盐:“我没有,楚无盐我没有碰他的画,是他硬塞过来的。”
“哼。”刘老板脸色凶狠,眼里闪过冷笑,绕过摊位,大步走向陆秋,伸手向她抓去,口中咒骂:“臭丫头,撕了我的画好像狡辩!赔钱,陪我八十万,否则你今天别想走出翠屏街。”
见刘老板来势汹汹,楚无盐脸色一沉,上前一步把陆秋挡在身后,沉声道:“住手!”
螳臂当车……刘老板瞧了眼楚无盐单薄的身体,嘴角轻蔑的翘起,右手蛮横的一挥,想掀开他,左手则向陆秋胸部抓去。
不仅想骗财,还要劫色!
“找死。”
楚无盐冰冷地吐出两个字,往他挥过来的右手上一拍,刘老板只觉得右臂一麻,顿时没了知觉,无力的垂了下来,不由悚然变色,正要收回抓向陆秋的手,却被楚无盐一把抓住。
他感觉自己的右手不是被人抓住,而是被铁钳钳住,一点点的碾压,骨头好像要碎到肉里,剧烈的疼痛刺激着腺体迅速分泌,豆大的汗水沁出来,顺着他额头鬓角一颗颗的往下淌。
“放……放手!”刘老板脸色憋得发紫,几次挣扎,不但没有挣脱,反而那头传来的力气更大了,心里“咯噔”一声,知道碰到硬茬了。
“这画是谁弄坏的?”楚无盐看着刘老板,手一点点用力。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二十几年,什么情形没碰到过,权衡利弊,刘老板果断服软,低头道:“是我,是我,不让你们赔钱了还不成么,放手,快放手,我的手要断了!”
“哦,原来是你。”楚无盐作恍然之态,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刘老板吃不住疼痛,涕泗横流,告饶道:“爷,想怎么样您直说,我什么都依你,手真要断了。”
“跟她道歉。”楚无盐向陆秋看了一眼。
刘老板原本以为会被讹钱,听到只是道歉,心里一喜,可怜巴巴的向陆秋鞠躬:“这位小姐,对不起!是我猪油蒙了心讹诈您,妄图赚昧心钱,都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都行,只求您开开恩,让这位爷松手。”
陆秋原本被刘老板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心里又恨又怕,此时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样子,心又软下来,拉了拉楚无盐的袖子,小心翼翼的说:“要不,我们放了他吧?”
“好,听你的。”楚无盐笑着松手。
“哎哟!”刘老板拼命挣扎的身体没了钳制,猛地一个踉跄,屁股向后摔在了地上。
他心里恨极了楚无盐两人,却不敢骂半个字。做古玩这一行长了,免不了和各种“强人”打交道,最是知晓利害,欺软怕硬,他摸不准两人底细,连报复都不敢,哆嗦着掏出手机叫来相熟的人带着自己和“宝贝”灰溜溜的跑了。
刘老板跑路后,陆秋搂着楚无盐的胳膊,仰头望着他,眼里全是小星星:“你好厉害!我以为今天死定了,没想到你三两下就把那个骗子老板拿下了。”
旁边围观的人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古玩行里“碰瓷”不是稀罕事,有时候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购买者势单力薄,许多时候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赔钱了事,对于刘老板这样的人所有人都是同仇敌忾,他受到惩罚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
等人群渐渐散了,楚无盐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之前给刘老板帮腔的干瘦老头的摊位前,笑眯眯的说:“老人家以为如何?”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老头却是听明白了,故作镇定的摸了摸下巴上的一小撮山羊胡,说“刘三炮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买卖不成仁义在,竟然一言不和就讹起人来,真是丢尽了我们跑单帮的脸面。”
楚无盐点了点头,说:“您老可有什么好东西推荐给我,要合适我就买了。”
听到这话,老头眼睛顿时就亮了,但刘老板的遭遇还历历在目,心里一凛,忽悠得心思就淡了,想了一下,把包袱最底层的一个盒子拿了出来。
这盒子长一尺半、宽三寸、高一寸,由金丝楠木雕成,浮刻寿星赴宴图,鎏金溢彩,一看就不是凡品!
陆秋眼睛一亮,好奇心大起,想拿过来看看,但想起刚才的事,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老头对陆秋善意的笑笑,说:“你可以拿起来瞧瞧,不过这盒子我是不卖的。”
陆秋没有去碰盒子,秀眉皱起问:“你不卖我们,干嘛还拿出来。”
老头没卖关子,一边把盒子打开,一边露出孩子般喜悦的神色说:“月底我老伴儿六十八寿辰,我想买些首饰装盒子里送给她。她老唠叨我只顾着倒腾古玩,不关心她,这回她该满意了。”
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副卷起的画卷和一块缺了一角的圆形玉璧。
楚无盐神色一动,目光深深地看向画卷和玉璧,他的感应果然没错,老头这果然有沾染真气的事物,而且看起来很不简单。
老头把玉璧拿起来给他们看了看,说:“这快玉璧出自明朝官墓,汉白玉质地,正反两面分别刻着腾龙和舞凤,纹饰繁复,一看就不是凡品,若保存完好,绝对是一件难得的珍品!可惜缺了一角,如果你们有兴趣,我可以便宜点。”
说完,他放下玉璧,拿起盒子里的画卷,小心打开,是一幅字帖。
“常如做客,何问康宁。但使囊有余钱,瓮有余酿,釜有余酿。取数叶赏心旧纸,放浪吟哦。兴要阔,皮要顽,五官灵动胜千官,过到六旬犹少。定欲成仙,空生烦恼。只令耳无俗声,眼无俗物,胸无俗事。将几枝随意新花,纵横穿插,睡得迟,起得早,一日清闲似两日,算来百岁还多。”
这是郑板桥的自寿贴,写于他六十寿诞之上。这一年是他做官的第十年,而在年底,他得罪大吏,去官归隐,回到扬州卖画。
这个时期可以说是他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同时也是他字画技艺逐渐走上最巅峰的时期。这副字帖诞生于这个时期,就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其价值比他的竹兰画作还要高,绝对算得上一件瑰宝。
楚无盐对书法略有研究,细看之下,发现字帖上的字综合草隶篆楷四体,又加入竹兰笔意,字体大小不一,歪斜不整,犹如乱石铺街,浪里插篙,既变化灵动有极具气势,颇似“六分半书”。
字帖落款是郑燮,乾隆十七年壬。下面盖着郑板桥的文人印章。